郝甜甜早上的好心情一扫而光,萎靡地拖着步子回到玲珑阁,晚饭也不想吃,直接上二楼去了。
正源教于医药一途无所涉猎,春生月见草一事韩非玉束手无策。乐天门就那几个人,平日常用的跌打酒,外伤膏都是就近买的,更不用说了,宋星熠也是无从帮忙。
二人只得默默跟在郝甜甜身后,看着她三步一叹息地关上了门。
已近亥时,花尤娘本该早已回后院打坐调息,睡美容觉去了。只是晚间来了几位贵客,花尤娘桌间伴酒,如此时分才忙妥。
从三楼下至半程,她稀奇地看着三个人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哒哒地从自己眼前游过,并未出声。
郝甜甜受了打击,未曾发觉花尤娘,韩非玉点头示意也直接回房了。宋星熠本也准备直接回房调息,却在走过花尤娘身旁时鬼使神差地问了句。
“花老板,你可知道哪里有春生月见草吗?”
花尤娘缠绵悱恻的媚眼有寒光一闪,眨眼间又恢复了如常的模样,语气莫测地问道:“哦?你怎知我会有春生月见草的消息?”
一丝恶寒袭来,宋星熠莫名地打了个寒颤,虽已是秋季,但中秋未至,闹不清楚哪来的寒意,他摩挲一下小臂,老实地回答了花尤娘的问题。
“听甜甜姐说,花老板已经在此开店有20年了,此地消息肯定瞒不过你,我只碰碰运气问上一问。”
花尤娘内心思索了一番三人的来历,余光又细细打量了一番宋星熠,结合这几天的接触,此刻应是这个傻小子擅自行动的。确认三人并无可疑之处,这才稍稍放松了警惕。
走近宋星熠几步,贴近他右耳嘴唇微动,声音极微小地钻进他的耳朵“明日乔装一番,酉时三刻到后院找我,我带你们去个地方,切记此事不可声张。”
言毕,便摇曳生姿地下楼,回后院去了,只留下一路清香。
烦忧之事有了些许眉目,宋星熠顿觉心头松快许多,步履轻快的回房调息。
翌日清晨,郝甜甜的房间突然爆出一声娇喝。“宋星熠,你怎么敢独自与那花老板…”
此处郝甜甜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围着宋星熠绕了半圈,看着他无辜又茫然的眼睛,更加气急,“能在此处立稳脚跟20载的生意人,哪里会是善茬儿?你怎么这么莽撞!”
“可是,甜甜姐你不是和她做生意嘛?我也只是问问,她可以不告诉我的,既然告诉我了,那她人还蛮好的。”
“你…我…你师门怎么敢放你出门的。”郝甜甜没眼看这个傻小子,瞟了一眼坐在旁边看热闹的韩非玉,示意他来解释。
收到信号的韩非玉,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了,耐心地与宋星熠讲解其中的利害关系。“星熠,你此举确是鲁莽。”
“甜甜和花老板合作,是生意人明面上的正常交易往来,而你问的问题,却涉及到生意人背后的消息网。”
“一般来说,他可能首先会怀疑你的目的,其次便会想方设法试探你。”
“所以,花老板此举并不单纯抱着纯善的目的,也许是提点,也许…是试探,如果发觉我们有疑点,下一步就是…”韩非玉没有明示,只是提起食指一抹脖子。
“星熠,有些事你能想到的,我和甜甜却没做,其中必有深意,之后要再多想一步,懂了吗?”
“懂了。”没想到在外行走竟如此复杂,宋星熠一时有些懊恼,为自己的莽撞行事。
“但,此约应否?”韩非玉却将如此明显的问题,又抛了出来。
一时间,屋内无人作答,寂静无声,只有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内,又有微风抚动树叶,使得光暗交错,明灭可见。
“应。”须臾,三人异口同声地作答。
“师傅说,凡事随心,我想去看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三人,怕什么。去了!”
“说不定会有一番不可多得的奇遇。”
三人相视一笑,惊起一串树枝上停脚休息的飞鸟,笑声中尽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转眼到了约好的时间,酉时三刻,宋星熠三人准时敲响花尤娘的房门。
晚间的花尤娘与白日非常不同,卸下美艳的妆容与面对不同客人的百般面孔,头发柔顺的顺着背如瀑般的披散而下,眼角露出几道岁月的细纹,背着烛光显出几分温婉来,只是眉间总有几分忧色。
“我以为你们不会来了。”花尤娘还以为那两个精明的年轻人,会更圆滑些。
到底是少年人,总是敢拼敢闯的。思及此处,她微不可查地摇头低笑了下。
不等回答,她随即将长发随意一挽,披上一条黑色的斗篷,将头脸身形完全隐藏在阴影中,又抛给三人几个同样的斗篷,沉声道:“跟上。”
便脚尖轻点,踏月而去。
三人接过斗篷一震,披裹上身,运转内功,乘着月色追了上去。
趁着酉时末城门换防,防备薄弱之时,花尤娘带着三人轻巧越过丹霞城西门,出城之后一路向西而去。
行至西郊的一处密林边,花尤娘停下脚步,整理被风吹乱的帽檐,严肃地告诫追上来的三人。
“整理好帽檐,进去之后不可露出真容;看到任何事不可轻举妄动;这里的东西有真有假,能否得偿所愿,就看你们的眼力了。”
听到此话,郝甜甜神神秘秘地拿出什么东西分别递给宋星熠和韩非玉,三人不知做了什么一阵窸窸窣窣,花尤娘将要走进密林,才又跟了上去。
跟着花尤娘在密林中左转右折,善识方向如韩非玉,也在昏暗的月光,相似的林木中,辩不清楚方向了。
约莫又走了一刻钟,前面突然有火光闪动,朝着火光前行,没一会儿眼前就豁然开朗,这是一个隐藏在城郊的暗市。
暗市,组织者不详,位置不详,参与者不详,开市时间不详。
只知道此次暗市开市时间与丹霞城的草药集市重合,一个在白天,一个在夜晚,日出即散。
暗市只做熟人买卖,新客只有熟人带领才能进入。
暗市之中,所有交易都是允许的,效用不明的药材、上乘的内功心法、消息买卖、鲜血脏器、买人性命…什么都可以,只要买卖双方谈妥,一切成立。
只是,其中真假,需买家自行判断。
唯一的要求是,太阳出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要将此处的见闻烂于内腑,一旦外传,将遭受整个暗市的追杀。
花尤娘伸出隐于斗篷之下的手腕,向守在入口处的守卫出示腕间莹绿的翡翠手镯,守卫一见,恭敬地放他们一行四人进入暗市。
进入暗市会发现,此处并不大,只相当于丹霞城的一条主街道那么长,站在入口处隐隐能看见那头。
鳞次栉比的卖家,也都披着斗篷,守在摊位旁,并不叫卖。
摊贩间穿梭的客人们,俱隐匿着身形,沉默地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或与摊主低声商谈。整个暗市再无其他嘈杂声,虽人来人往,却诡异的安静。
唯一露有真容的是,被挑断手筋脚筋,割破静脉慢慢放血,倒挂在半空的一个中年男人。
透过帽檐,宋星熠与之充血的双目相对,一阵寒意自心底升起。
他脚步欲要迈出将男人放下来,又突然想起早晨韩非玉的教导,轻轻扭头看看韩非玉和郝甜甜,见他二人并无举动,他也学着按耐不动,忍着心底的不适撇过头不再看。
花尤娘在半步之外,暗中观察他们三个的反应,发现三人并无莽撞之举,才淡淡开口道:
“那是对违反契约之人的惩罚,记住我说的话,不然……”
“我还有事,丑时末入口处集合。”
说完便运功往暗市更深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