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于寅时半回到玲珑阁后院,与花尤娘道别后,三人返回玲珑阁前院
“那个…”
在各自房门前分别之际,郝甜甜别别扭扭地叫住宋星熠,却又扭扭捏捏地吭哧不出声。
这不同寻常的样子,宋星熠一下子就了然了,他将贴身放着的小葫芦从脖间摘下,递了过去。
“这…这不是你师傅所赐?就这么给我了?”有了春生月见草的前车之鉴,郝甜甜不敢相信赤练石得到的如此容易。
“确是师傅所赐,我一直很珍惜。但此刻给甜甜姐用,只是遵从本心而已。”
待郝甜甜小心接过之后,宋星熠有点迟疑地问“甜甜姐,是要全部用完吗?”
“不会用完,一钱足矣。”
“那就好,我还想着以后收徒了,再往下传呢。”
“老头子,你说的也不完全对嘛,这世上有赤诚待人的家伙。”
看着眼前笑得傻乎乎的少年,郝甜甜在心里念叨一番自家那个不靠谱的师傅,又叫住准备回房的宋星熠。
“星熠,稍等一下。”
她返回房间,拿出镊子刮刀,小心翼翼地沿着小葫芦外围,轻轻地刮蹭下红色的粉末。
刮下的粉末差不多够了之后,她又拿出砂纸将小葫芦表面,轻轻打磨一圈。
放在手心仔细端详一番,表面珠圆玉润,光泽晶莹,只是比之前稍小了一圈,她满意地点点头,又将绳子穿好,拿还给宋星熠。
宋星熠接过被打磨得更加可爱的小葫芦,惊喜地左右翻看着。
“那个…谢谢你和韩非玉,我之后会努力赚钱,努力回报你们的。”这等肉麻话可要了郝甜甜的命,她快速说完,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唉?不……用。”紧闭的房门拒绝了宋星熠的话,他摸了摸鼻尖,也回房去了。
隔壁屋内,夜深人静四下寂静无声,被迫听了全程的韩非玉,嘴角翘了翘,翻了个身,也正式歇下了。
“也不知道甜甜姐进度怎么样,已经五天了,连一面都没见到。”宋星熠放下吃到一半的早餐,感慨道。
自那天夜里郝甜甜得到赤练石,她奔波了四年,终于集齐了所有的药材,当晚只入定调息了一个时辰,就一头扎进花尤娘为她准备的制药室里,再没出来。
转眼间,草药集市到了第九日,已接近尾声,路远的商贩和买家已经收拾行装,陆续返程了。
玲珑阁的座椅也不再抢手,宋韩二人坐在正对着门的桌子旁边,看着门口似乎转眼间就变得冷清起来的街道。
“好了就出来了,再等等吧。”莫说是宋星熠,韩非玉也一时不适应耳边的清净。
在柜台后噼里啪啦打着算盘,核对账目的花尤娘,停下手中的活计,左右扭了扭酸疼的脖子,接上他们的话。
“不用担心,每日送去的茶饭她都好好吃了,昨日晚间我去问了趟,她说什么,已经排除掉所有错误配比,应该是快好了。”
今日的花尤娘与之前很不一样,舍弃掉总是不离身的修身罗裙和艳红外袍,换上淡青色敞袖宽袍。
拆去满头珠翠,只一根竹子样式的簪子插在发间。略施粉黛,露出眼角的风霜,眉间的愁绪也消散一空。
这几日她总在不停地拨打着算盘,要不就是与下面的伙计交代事情,希望在接任者到来时,能顺畅地完成交接。
“希望如此,但愿她还记得我们和问天阁王掌柜约定的时间。”言毕,韩非玉突然向花尤娘举杯示意,“还没称赞您今日的装扮,清新淡雅,发间的竹簪相映成趣,很适合您。”
花尤娘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能分得出那句是虚情的奉承,那些是真心的称赞。
面对俊朗少年人的真心称赞,饶是花尤娘也不由得开心了几分,她低笑着接话道“之前也没发现你如此的油嘴滑舌。”
“那是之前的装扮不适合您。”韩非玉淡然地陈述着实情。
宋星熠佩服地看着韩非玉简单几言,就讨得花尤娘的欢喜,心中暗暗记下韩非玉的话,一时不差,被自旁边飘过来的一个人影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那人蓬头垢面,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左一片右一片的黑灰,像是被炮崩了一样,一脸迷迷瞪瞪的样子,身上穿着郝甜甜的衣服,还是五天前的那件!
“甜甜姐!你出来了!”
仔细辨认了一番,认出是郝甜甜,宋星熠开心地拉开凳子,郝甜甜飘飘然地坐了下来,一副魂不附体的样子。
韩非玉与花尤娘也断了谈话,一个斟了杯茶放在他面前,一个拿了毛巾快步从柜台走过来。
郝甜甜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乖乖地被花尤娘拉着擦干净手和脸,又接受了宋星熠投喂的大饼小菜,顺了几口粥,才彻底缓过神来,开始自己缓缓的进食。
三人也不打扰她,花尤娘又回了柜台拨弄算盘,韩非玉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宋星熠将最后的粥倒进了嘴里。
待郝甜甜也吃得差不多了,韩非玉才问道:“药制好了?到底是什么药,需得如此长的时间?”
吃饱喝足有了精神,郝甜甜长舒了口气,感觉终于活了过来,却顾左而言他地说了句,“你先伸出舌头给我看看。”
韩非玉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照着做了。
“非玉,你…你舌头……”宋星熠惊讶得眼睛都瞪圆了。
韩非玉的舌头,不知怎么被染成深紫色,最浓重处已是发黑,像是中毒了一般。
本来强撑着精神的郝甜甜见此,眉头紧紧皱起,咽下到嘴边的解释,强硬地拉过韩非玉的左手,为其号脉。
其脉象不浮不沉,节律均匀,脉搏沉稳有力,身体康健,并无中毒之相,奇怪。
郝甜甜又从随身带着的针包中抽出银针,在韩非玉中指中冲穴取了一滴指尖血,撒上早已成熟的明辨散,等上一刻钟,也并未检测出中毒迹象,难道…是新药的药方出了问题?
郝甜甜陷入了沉思,快速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新药药方,以及回想了这几天试验时各药材的配比,并无不妥,奇怪。
一时想不明白,只能暂时搁下,郝甜甜抬起头看向宋星熠,“星熠,伸出舌头给我看下。”
“我也有吗?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宋星熠伸出舌头,含糊不清地问道。
宋星熠的舌头只略微泛紫,人食五谷杂粮,身体内总要有些毒素堆积,也属正常。
只是,为何韩非玉的反应如此强烈,习武之人,不断地运转周身之气,锤炼经脉,同时也会将血肉的杂质去除,除了中毒,难道真的是新药错了?
郝甜甜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门外一个头发胡须俱是雪白,满脸褶子像是老树皮的老者,正站在街道对面向玲珑阁内张望。
看见宋韩二人与郝甜甜坐在一处,又靠得极近,手指捏得噼啪作响,又顾忌着什么,不敢进屋。
“到底怎么了?”韩非玉又推过来一杯刚好的茶水,准备洗耳倾听。
郝甜甜颓唐地趴伏在饭桌上,“我这几天不眠不休研制的新药,本是我师傅之前一直在研究的明辨散改良版。”
“一直沿用下来的明辨散,必须结合血液,还要等待一刻钟,才能测出是否中毒。”
“老头子希望能改良出一种不需等待,也不需血液,就能直接反应在人体之上的检测药物。”
“老头子失踪后,我一边寻找他,一边完善他留下来的药方。”
“可是…它在我身上是正确的,我常年接触各类药物,身上毒素不浅是对的!”
“在星熠身上的表现也合理。”郝甜甜烦躁地将本就不整洁的头发,揉的更乱了。
“可是,为什么在你身上就不对呢?你没中毒啊,为什么舌头真是药方错了吗?”
这又触及宋韩二人的盲区,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安慰郝甜甜,宋星熠求助地望着花尤娘,她也爱莫能助地耸了耸肩。
“甜甜姐,没关系,多尝试几次你肯定能行的。”宋星熠硬着头皮上前安慰两句,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甜甜姐。”
郝甜甜不是脆弱的性格,只低落了一会儿,就又重新振作起来。“我在考虑要不要去落霞山庄,找赫兰明芳,让她看一看药方。”
她本是坐在正对门口的位置,一抬眼间,就瞄到了在自己快坚持不下去时,总会给自己留下关于师傅线索的怪老头。
难道…
“站住!”郝甜甜高喝一声,翻身追向慌忙逃跑的老者。
本想一同追出去的宋韩二人,被郝甜甜被风吹的飘飘忽忽的声音留下。
“若我明日未归,就明逸城再见,后会有期~”
二人只得停下追逐的脚步。
门外,微风卷着早秋末尾的第一片落叶缓缓飘落,中秋将至,风渐渐凉了。
命运的齿轮吱呀呀地转到了下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