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后的清晨,宋星熠和郝甜甜共乘一架,欧洛天单独掌控一架神行千里立于天合峰北面悬崖处,在与全身缟素的韩非玉告别。
依依惜别依然许久,可宋星熠还是十分不放心地絮叨着。
“非玉,真的不需要我留下来陪着你吗?”
像是上天感知此处的悲伤,前两日天合峰处又下了一场大雪。
韩非玉身着纯白孝服,连日的操劳并上反噬造成的伤痛还未曾痊愈,短短几日下来他便轻简了许多,在身后连绵雪景的映衬下,他似要飘飘然成仙而去。
这让宋星熠如何放心得下,韩非玉摇了摇头看向恢宏却寂静的正源教。
“你们不用担心我,小师兄昨日也回来了,待他调整好心情,再将所有弟子召回,这冷清的场面就再不复存在了。”
四日前开始的那场全州之战,在贼首左燕飞被俘和崇明州所有门派提早准备之下,仿佛一场闹剧一样,烽烟将起便立刻熄灭了。
乐于安率领正源教一行人,一路上却十分倒霉的遇到了几股仓皇逃窜的败匪,为保护几个偏远村落的百姓,他们酣战数次,于昨日日落时分才踏入正源教范围。
牢记临分别之时韩非玉嘱托的乐于安,不顾一路的舟车劳顿,一刻也没停歇地直上明慧殿,欲要死缠烂打亲自探明师傅和师兄他们在做些什么。
却被停放在宅院中的二十三口棺木定在了当场,顿时气血翻腾,加上连日来没日没夜地赶路,一口气没上来,抽了过去。
幸亏郝甜甜在场,立刻为他行针推穴才没生出大乱子,可在一一看完棺木之后,他又晕了过去,直到此时乐于安还未清醒,许是打击太过不愿接受现实,选择暂且逃避去了…
二十三口棺木之中,仅有冯老掌门一具尸身,其他二十二口棺木内只有衣冠,外人见之也要暗自叹息一番,何况他们这样至亲之人…
“你有你记挂之人,我也有我应做之事,崇明州虽大,我们总有再见之日,放心去吧。”
见他虽然面容憔悴但并无颓唐之气,宋星熠勉强接受了他的劝说,也明白他早已看穿了自己隐瞒了关于师傅一事。
“那你接下来准备…”
宋星熠还是忍不住想要追问韩非玉接下来的打算。
“好啦!时间不早了,我们得赶紧出发了,非玉照顾好自己,事情处理完我再来看你,欧洛天,后会有期!”
“啊……”
郝甜甜说完脚下一蹬,便将宋星熠未完之语变成一连串的惨叫,转眼便顺风而去,越来越远了。
“既如此,我也要尽快回去复命了,韩掌教,后会有期。”
欧洛天礼节周全地向正源教新任掌教躬身一揖之后,才乘驾神行千里返回昆山剑派去了。
韩掌教…
立在料峭寒风中,韩非玉仔细品味这三个字,将自己的下唇咬得血肉模糊。
如果有选择的话,他希望自己一辈子都不做这个掌教!
但事已至此,他便要挑起掌教的职责,护佑教内弟子,承袭正源教教纲教义,维护正源教的体面。
他只容许自己脆弱了数息,再回身之时,年轻的脸庞上满是坚毅。
师傅,这便是我想要做的事情!
我想像你一样,将正源教继续传承下去!
瘦削单薄的身影融入满山的雪白之中,视凛风寒霜如无物,满身风骨如刃锋利!
……
“涧清州贼子,尔等狼子野心,何故再次进犯我崇明州,扰我崇明州多年平静!”
在多地爆发战乱,又快速平复战乱的第十日。
自落霞山庄押解而来左燕飞一行人,抵达昆山剑派。
性急的千机子根本等不及召集所有门派前来碧海厅,一声暴喝混着浑厚内力袭向被绑成粽子,跌坐在碧海厅中的左燕飞。
本就被囚多日,满身脏乱的左燕飞,在这锋利的内力之下,更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落得胸前一片紫红。
本已心存死志的他,反而被激起几分血性,他挺直了腰背,端起几分涧清州皇族的气势,色厉内荏道。
“当然是想来看看,先祖们未能拿下的宝地,是何等模样,顺便替先祖完成夙愿。”
“只是不曾想,这处地界竟是一群尚武的莽夫和一群甘做牛马的愚民,枉费我多年筹谋,哼!”
千机子被他激得脾气上头,差点如他所愿,一巴掌拍死他,被看穿他想法的温献林抬手化去掌心内力,拦了下来。
“非也,我崇明州百姓并非愚民,他们知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也能分出谁是真情谁假意,是这世间顶顶聪明的人了。”
“而我等,确实不如尔等深奸巨猾,但我等也并非一无是处,只是将心比心,深得百姓们信任罢了。”
“不过刚好克制你的那套上不得台面的挑拨之计而已。”
“你…”
温献林这番轻描淡写的抢白,瞬间让左燕飞落入下乘。
温献林不理他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继续徐徐道。
“只擒获了你,崇明州各地的反叛便像一场笑话一样,只翻起了丁点浪花,这不得不让我猜测,你身后并无根基,也许此事也只有你一人谋划,并不像三百年前那样,有其他州的驰援,对否?”
左燕飞没想到自己轻视已久的崇明州还有这般聪明人,一时被戳中了心思,眼神慌不择路地转了几转。
他这样的反应,温献林便心中有数。
这么一来,便可暂时放下心来,无需估计还有未知的危险了……
左燕飞尚且不知自己已经完全被看穿,他还在绞尽脑汁的想要添堵。
“谁说我没有后援,我已传信风乾州主……”
既已解除风险,温献林便不想再听他多言,手上轻轻一挥,大成武者娴熟的将内力拧成一丝,轻巧的穿过左燕飞到底额心。
左燕飞嘴角开合间,便仰头倒在碧海厅正中,他双目圆瞪,仿佛能穿越时空,看到四分五裂的涧清州上,到处密布着沸腾的岩浆,再无一丝人迹…
这才是他不得不另谋出路的原因。
仿佛一夕之间,涧清州全境爆发大地动,伴随着火山喷发,一时间宛如人间炼狱,死伤惨重。
仓促之间,作为涧清州末代皇族,左燕飞集结了千余能人志士,乘船出海寻找出路。
凭借着幼时偶尔看得的密书中的描述,折损半数人员,他带领剩下的五百人,成功找寻到迷阵减弱的崇明州。
这便是一切的伊始。
在意识到自己将要死亡之时,左燕飞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如果当时登陆之后,自己悄悄的带人隐居无人之处好好生活,此刻会是何等景象?
可这一切已然无法挽回,也与崇明州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