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素哦了一声。对于大伯的要求,她没有办法拒绝。
她并不是多聪明的人,却也知道大伯说的替她保管,根本不会再还给她。可她能说什么呢?
所以她对梁劼给她开多少工钱,她根本不在意。
有时她也偷偷存下一点点钱。她从来没有想过存下钱来做什么。或许,买一支漂亮的珠钗,买一盒绚烂的胭脂。
再次被大伯搜刮去,好像一切也都在意料之中。她轻叹一声,看着刚才梁劼坐着的位置,已经空荡荡的。
他去拍新的留影戏了。她想看他下一部留影戏。最好还是搞笑的路子。
留影戏,是她晦暗生活里的一道光。
……
阮素的光,现在还自我感觉良好,他在人生三大错觉上越走越远。说话也越来越霸总风。
“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这个留影戏被你承包了。”
“该死的!你的眼里只能有我一个男人!”
“王大锤,听好了,以后只有我才有资格让你流泪。”
第三部戏,回归王大锤。还是同样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审美疲劳的什么,根本不存在。一个点子,不把它的价值全部榨干,算什么搞娱乐的人。
重复重复再重复,观众只要不吐,就说明这是一个好项目。
女搜查官拍了这么多部,也没见有人开骂啊。
只是两位主演都有些不理解。
“怎么不需要青龙会的群演了呢?”石昆不在江湖,江湖仍有他的传说。上次能够让会中天王金崇出来站台,才是他最光辉的时刻。
“锅,啷个不继续拍杀黑鞑人了呢?”许康是单纯好奇,他能朴质地感觉上一部和第一部之间的审美差别。
成本。这个是明面上的理由。
而重要的是,梁劼不想涉及那些不可触碰的力量。
牵扯进青龙会,就可能得罪隐藏大佬符云尘。
黑鞑人,赤果果地嘲讽北庭。这个题材算是梁劼上一次的投机。可一不可再,否则有讥讽朝廷大政的嫌疑。
以今时今日留影戏的地位,还没有这么强抵抗风险的能力。
至少短期内,他不想这么干了。
只是,他不知道,麻烦已经找上了门。
拍片只用了一天。这种粗制滥造的留影戏,难点在于剧本。可梁劼一脑子乱七八糟的故事,根本不成其为事。
第二天,他撇下两个主演,自己独自一人去了茗香楼,这是去刷日常任务,霸总调戏小员工。
走进茶楼,他立刻感觉到不太对劲。
茗香楼又恢复成了那个静雅的茶楼,而不是前几天开播留影戏以后的热闹和喧嚣。
生意变差了?
梁劼有些错愕。按照他的想法,留影戏作为一炮而红的新事物,再怎么也该火上一年以上。哪怕是搞成先帝创业未半,怎么着大半年也该支撑下去。
这才不到一旬,就凉了?
自带疑惑走进茶楼,还没看个究竟,阮正就迎了上来。
最好用的晴雨表比比不上阮老板的脸。非要用一件东西来类比,那得是黑板。划重点的知识点,都在黑板上写着呢。
阮老板现在脸上写的就是忧愁,警告和期盼。
阮正递了一个眼色,示意梁劼赶快离开。
梁劼见阮正一副接头特工的模样,自己也不动声色,眼睛快速扫过大厅,不着痕迹地退了出去。
这一眼,他已经大约知道了怎么回事。
靠近雅间的位置,坐着三个人。皮靴,马甲,小袄。黝黑的皮肤,麦穗般的小辫。
北庭人!
梁劼走出茗香楼,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站了一回。果然,如他所料,阮正也跟了出来。
“怎么了?”梁劼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的猜想,一脸好奇的模样。
阮正表情颓然:“留影戏开罪北庭人了。”
不需要解释。解释本身也只是狡辩。
关于古大郎的故事,梁劼硬加了一个背景,引发了黑鞑人杀古廉父亲的情节。作用当然不只是为了拓展故事背景,便于加戏。
其中有一点,就是奔着借现实中北庭人与大乾人矛盾的势。
前朝北方威胁,黑鞑。隐射的就是大乾北方威胁,北庭。
观众看古廉父亲死于黑鞑人,必然会比看死于小混混的认同度高。看古廉爆种杀了一队黑鞑人,也必然会比看他杀了一群江湖人来得痛快。
若是没有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比赛。梁劼拍了也就拍了,不过就是闷声大发财。
现在么,你这指桑骂槐骂过去,也不能指望别人是傻子。这又不是小鲜肉网剧,除了主角全是智障。
梁劼心知肚明,小声问:“他们什么意思?”
尽管朝廷没有明说,可北庭人在大乾是有超国民待遇的。只要不犯重罪,寻常纠纷,一般会大事化小,降一级处理。
比如打人。大乾人打人,可能会挨板子。北庭人打人,一般赔点钱就算了,而且还真是赔钱,医药费多少就赔多少。想要点额外赔偿,呵呵。
实际操作,衙役可能就更进一步。经常用一句,他打你,你也打了他。大家扯平。就糊弄过去。
北庭人打你,打得鼻青脸肿。你回击北庭人,在他身上踢了一个鞋印。
长此以往,大乾人是很怕与北庭人发生冲突的。
阮正苦着脸:“他们就坐在门口。边喝茶,边拿着刀把玩。有人要看留影戏,他们就蛮横地说不准看诋毁北方人的戏。现在演一场,不过三五人看,简直没什么收入。”
梁劼皱眉:“报官没有。”
阮正的脸更苦了:“报了。”
不用解释了,定然是没人管。
在大乾,威胁并不是多大的罪。说捅你一刀,问题不大。只要不真捅。拿着刀剑威胁呢?程度自然高一点。可能会被衙役强行驱散,甚至罚款。
北庭人打的擦边球。他们拔刀,可以号称是北庭人的习惯。每个人北庭人,每天都要拔刀出来玩几次,这是他们祖宗传下的习俗。
听起来很傻,可朝廷默许了。
现在北庭人,甚至没有说进去看了会怎样。这不算威胁,可以归为抗议。
那肯定是报官也没人管。涉及北庭,衙役的态度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梁劼一听阮正的意思,就大约猜到了全部过程。他只问:“那些看了的人,真被打了没?”
“这倒是没。”阮正回答。
“那怕个瘠薄。”梁劼嘟囔着:“前天还吼着大乾天下第一,现在三个不高不壮的北庭人就让人怂了。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