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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回马枪

    天色微明,三人三骑渐渐放慢,最后停了下来。

    “我们不能一走了之。这样做很无耻。”柏轸对着两人低吼。

    “是很无耻,但能留一条命。”聪明的呦呦回头朝早已抛在身后的村子望了一眼说。

    “跟我们走吧,兄弟,留下来已经无益。”快眼章曲也劝柏轸跟他们一起逃命。

    “不,我答应留下,就得留下。”柏轸坚持。

    “并非每一件答应过的事都能做到。这种情况人人都能理解。”呦呦说。

    听了这话,柏轸狠狠朝呦呦瞪了一眼。

    昨晚正是这家伙出的鬼主意,让大家兵分两路,各行其是。原来是这个目的。

    “如果你俩实在不愿回去,那我一个人去。”说着,柏轸便拨转马头。

    “别回去。听我的,兄弟。你这是去送死。”章曲难过地说。

    但柏轸不想再听他俩说话。

    柏贯是他师弟,朱继更是令他钦佩的好汉。他跟他们兄弟相称,曾一起冲锋陷阵。

    昨夜,他亲眼看着朱继被那些戴金面具的人给抓了,然后听见那些人逼朱继大哥喊话,叫他让部下放下武器投降。朱继大哥于是便对村里喊了话。他对着村里高喊:“兄弟们,不用害怕,好好想想老巫师的话,何去何从自会了然于心。”

    那些人显然对他这番话并不满意,于是又让他重喊。他却再也没开口吐出一个字。

    老巫师的话?柏轸受到启发,顿时醍醐灌顶——他们遇上的正是老巫师说过那支人数很少的天厍军。这也解释了对方为何围而不攻。

    即便已有人质在手,那些人也不采取进一步行动,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们人手不够。

    后来,当柏轸跟其他人一起商量时,发现大家都意识到了这点。

    “他们人少,不敢贸然进村,所以才用了这招引蛇出洞。”聪明的呦呦最先得出结论,“而朱继大哥开始并不知道情况,所以才落入了圈套。”

    “那现在该怎么办?”一名斥候问。

    “既然朱继大哥落入了他们手里,对我们来说就是个大麻烦。”呦呦十分冷静地分析,“先别说打不打得过,投鼠忌器的道理,你们懂不懂?”

    见大家一个劲点头,呦呦给出建议:“所以现在我们只剩两个选项,要么降,要么逃。”

    “不能投降。”一名斥候说。

    “我也不会逃。”另一名弓箭手说。

    “真的没第三条路可走?”快眼章曲问。

    “你说呢?”呦呦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头问柏轸,“你有何见解?”

    “村里还有几十个老百姓。”柏轸摇摇头,“会伤及无辜。”

    “要不先拖到天亮再说?”章曲试着道,“没了夜色屏蔽,到时候硬碰硬,谁人多谁占优。村民会帮忙,所以我们人多。”

    “不行。”柏轸说,“对方是天厍军,还有两名术士。如果按老巫师的说法,他们就是以小队官兵为诱饵,先引出我们的人,然后在后面清剿。可别小看对方。那时候我在酆城听过关于他们如何作战的事。当初你们为何会战败,难道忘了?”他转头问斥候和弓箭手。

    “那该怎么办?”弓箭手问。

    “朱继大哥说,何去何从,我们自己知道。”柏轸嘴里嘀咕着,“我看得迅速做出决定。”

    “先溜出去?”聪明的呦呦试着道。

    “对,我看朱老大就是这个意思。”快眼章曲说。

    “我也觉得他是这意思。”呦呦马上说,“西边坡上已经没动静,那条路怕也是被堵上了,我们只能往南北两个方向突围。”

    “为何要突围?”弓箭手还不甘心。

    “既然打不过,那只有咱们离开村子,老百姓才安全,朱老大他们也才安全。”呦呦解释说。

    “对,没抓到我们,人质就会安全。否则全都得搭进去,都得没命。”章曲肯定地说。

    柏轸想了想他们的话,觉得有些道理。他问两名斥候,他们也同意这个分析。

    “那就看要如何突围。”另一名弓箭手说。

    “很简单。”聪明的呦呦说,“天厍军是从东边过来的,东边肯定不能去,而村子西头……”他看了看可怜的弓箭手说,“就算是我,也会判断坡上有警戒哨,所以一早就派人去了。但他们毕竟人少,所以不会再往南北两个方向派人。”

    “对,我同意这个判断。”快眼章曲说,“你看,他们并没从南北方向射箭。”

    “我觉得,只要不暴露在火光边,他们的弓箭手就射不到。”柏轸这时也说,“而我猜他们不敢贸然进村,同样也是担心遭到伏击。”

    “好吧,那么逃出去之后呢?”那名不是很愿接受这个选项的弓箭手问。

    “变被动为主动。”呦呦简单明了地说,“一队赶往山里报信,去搬救兵,另一队藏在附近,尾随在他们身后,免得丢了踪迹。”

    “如果他们杀了朱继大哥怎么办?”那名弓箭手问。

    “不会。要杀的话,早就动手了。何必还要浪费人手来看管。”

    “嗯,是这么回事。”一名斥候点着头说。

    “好吧,你们三个走北方突围,尽快带人过来。我们留下跟踪。”弓箭手对呦呦说。

    “不,”呦呦连连摇头,说自己和章曲、柏轸三人留下,“我们初来乍到,上哪找人去?还是你们去搬救兵吧。我们三个留在这里看着。”他对弓箭手和斥候说。

    几个人相互看了看,觉得聪明的呦呦说得也有道理,于是便同意按照这个方案执行。他们尽量不发出动静,偷偷取好装具,还给马蹄缠上了布片。

    准备好之后,几人便趁着夜色分头行动,果然有惊无险地溜出了村子。

    按照计划,柏轸他们三个只需逃到安全地带,但不应离开太远。但呦呦和章曲出了村就骑上马一直往南,走了好长一段也没停的意思。柏轸发觉不对,于是拍马快跑几步,挡在他们前面,“你们故意这样安排,是不是早想要摆脱队伍,离开他们?”

    “此时不走,难道跟他们一起送死?”呦呦勒住马,白了柏轸一眼。

    “这是背信弃义。”柏轸怒斥,“是孬种,是逃兵。”

    “兄弟,我看你还没弄清情况。”快眼章曲叹了口气,“其实巫师早就察觉其中蹊跷,也跟我们讲过了。只是没人引起警觉。实话说吧,他们是在玩猫抓老鼠的游戏。”

    “很抱歉,我已加入这个游戏,不管是谁抓谁,都会奉陪到底。”柏轸执拗地说。

    他当然不能轻易放弃。他还要替李公子送信呢。哼,毫无荣誉的商贩。他鄙视他俩。

    章曲看柏轸冥顽不灵,只好道:“好,若你非要去,我建议你跟远一点。”

    “是的,好兄弟。”呦呦也说,“没必要无谓地搭上性命。”

    柏轸抬头看了看天空,只得在心里一声轻叹。

    此时天已放亮,再不回去,就怕人家离开了村子,那就真不知该怎么办了。他轻轻摸了摸背在身上形影不离的袋子,低声道:“还是咱俩去吧。”

    但团团似乎睡着了,根本没理他。

    见柏轸拨马让开,章曲无奈地摇了摇头,催马出发。呦呦策马跟上,忽然一把扯下头上裹着的白巾。“好了,这玩意可以不用戴了。”

    他手里抓着那块布挥了挥,正准备丢掉,但忽然整个人都像是被冻住了。

    前面道路两侧的树林里忽然冒出十来个人,拦在他们前面。这些人个个弯弓搭箭,但箭头一律朝下。其中一个瘦小个儿笑眯眯地高声招呼:“嗨,看来是撞上友军了。”

    呦呦和章曲对视一眼,忽然扬起手里白巾,“对,友军,是友军。”

    ※※※

    跟柏贯一样,郑冲和五儿对忽然碰见柏轸也是感到十分惊奇。

    但柏轸来不及跟他俩详细讲述自己的经历。他喜出望外,立刻将村里的情况做了介绍,希望他们马上出兵相救。而对呦呦和章曲准备开溜的事,他只字未提。

    一听就十几个敌人,高进哈哈大笑,“我这里可是近千人马。”

    不过,虽然十几个敌人根本不在话下,但他并不马上进军,而是派出一队斥候先行侦查。在得到斥候探报前,他先将队伍带进林子里暂时隐蔽。

    柏轸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

    郑冲和五儿看在眼里,连忙对他进行安慰,并讲明如此小心的缘由。

    原来,考虑到近千人马长途运动,为了不暴露行迹,他们这一路都在刻意绕开村寨,走的竟全是山间小道。“我们的任务是把队伍顺利带到孤峰台与大师和道长汇合,而非一路拼杀。”郑冲担心柏轸笑话他们怯懦,还刻意解释说。

    “我可以保证,如果派去侦查的人回来报告说他们还在村子里,高将军一定会发起进攻,把柏贯师兄他们救出来。”五儿也说。

    这时,郑冲忽然看着柏轸身上背的口袋,满眼诧异。

    柏轸低头,见团团正探出头,于是便松开绳子,把它抓出来,跟两位师弟讲了它的来历。

    郑冲和五儿毕竟只是十几岁的少年,顿时满脸羡慕,“师兄好运气。”

    “这有什么。倒是你们……”柏轸这时看了看郑冲,又看了看五儿,欲言又止。

    五儿看出柏轸有话想说,却又不便启口,便主动道:“师兄,有什么话,就尽管问吧。”

    “你们到底为了什么?”柏轸开口问。

    “什么为了什么?”郑冲像是没听明白。

    “叛乱,对抗朝廷,落草为寇,你们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郑冲和五儿对望一眼。“为了能过上好日子,就这么简单。”郑冲掷地有声地说。

    “对,”五儿也说,“为了每个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师兄你呢?”郑冲这时也盯着柏轸说,“在观里,你一直是个守规矩的好师兄,不惹事,不捣乱。但此刻你却跟我们一样在这里。你又为什么而来?”

    “因为道长。还有李公子。他们都是好人,我尊敬他们。”

    “哪个李公子?”五儿好奇地问。

    “呃,李公子就是……”

    柏轸还没开口,前面就看见一匹马飞快驰来,骑到正在树下休息的高进跟前。

    斥候总算探了消息回来。

    柏轸赶忙起身过去。他看见呦呦和章曲这会儿都围在高进身边,听那名叫贾丁的斥候一脸兴奋地报告侦查情况。

    “他们正挨家挨户搜查,确认没有人被藏起来。而晒场中央则绑了三名俘虏,有个穿道士装的人在对其进行审讯。”绰号“神箭手”的精瘦小伙摩拳擦掌地对高进说。

    “我说吧,他们人少,如果将军出手,简直就像是拿石锤去砸豆子。”聪明的呦呦这时又开始高谈阔论。

    “是啊,让我们去杀他个回马枪。”快眼章曲也兴致勃勃地说。

    “好,”高进看了看他俩,高声发布军令,“那咱们就去会会戴金面具的家伙。”

    随即他便翻身上马,整备军队朝村子出发。

    听到进军号令,担心了半晌的柏轸总算把心放进肚子里,马上收拾准备,随大队出发。

    没多一会儿,队伍便行进到了村子南边。留在那里观察的斥候随即上来报告了情况。

    高进听完汇报,于是叫过贾丁,让他带三十名弓箭手先行潜入两侧树林。

    骑兵在前,大队随后跟上,缓缓靠近。

    柏轸骑马跟在五儿和郑冲身边。此时他心情无比激动,骑着马一边前行,一边忐忑不安地等待最后的冲锋号。

    木楼屋顶上那名放哨的士兵成为了贾丁的第一个目标。虽然已是天明,远远望去,那个蹲坐在谷草屋顶上的身影并不清晰。但贾丁箭无虚发。

    只一箭,那人便从屋顶上摔了下来。

    紧接着,弓弦轰鸣,一排利箭破空而去,准确落在晒场另一头几名天厍军所站之处。两名士兵当即倒下。

    贾丁带的人继续朝前,沿着树林靠近村寨。他们一边慢跑一边放箭,目的不再是射杀,而是造成对方混乱。

    这时,潜行靠近的骑兵已接近村子最外面一栋木楼,高进摘下挂在马鞍上的长槊,举在手里往前一指,嘴里大喊一声,纵马当头冲锋,朝着村子杀去。

    身后两百骑兵见主帅一马当先,个个争先恐后,紧随着高声呐喊,冲杀过去。

    柏轸还从没感受过随着两百匹战马同时发起冲锋的巨大威势,一时血液冲上脑门,根本按捺不住,于是跟着也抽出长剑,嘴里喊着含糊的口号,随着郑冲、五儿一起冲了出去。

    羽箭在两旁天空飞驰,战马在狭窄道路上滚滚突进。

    此时此刻,一切都不再重要,只有奋勇杀敌。

    两个金面具的士兵手持长矛从木楼后冲出。但高进根本看也不看,手里长槊直接捅去。一名士兵被巨大冲力瞬间挑飞,另一名士兵的长矛刺中战马,但这匹马上的士兵还没落地,后面一名骑兵已经撞了上来,一斧子砍在那张金面具上。

    两名天厍军螳臂当车,当即毙命。

    一名戴面具的弓手爬上了另一栋木楼房顶,看见大兵杀到,匆匆放了一箭,便一边高喊,一边跳下木楼,逃之夭夭。

    骑兵洪流瞬间即至,如水银泻地,席卷整个村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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