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剑南听东方未明这么说,心中更是不悦,不过好在任浩然头脑清醒,知道东方未明恪守门规,既不愿生事,也不想将怒火引到铸剑山庄来,心中倒着实感念,对任剑南道:“孩儿,让你大师兄选四个轻功较好的帮手,跟东方少侠走上一遭。”
东方未明道:“任庄主尽管放心,这三顺散已镇住你体内毒质,至少两日无虞,往返路程半日足矣,晚辈误伤庄主,心中着实抱愧。”
任浩然摇了摇头,说道:“是我逼你们动手的,你又何罪之有,少侠此刻便去,早去早回吧。”
任剑南却颇不放心,非要与之同行,东方未明不敢拒绝,也只好由他,本来商量好的是带四五人同行,可任剑南安排了十一个同门师兄弟,个个劲装结束,模样甚是威武,只是身材过于魁梧,这等人物,要是与人争斗,正是行家里手,但要是绕路而行,不被人发觉,那可是千难万难。
东方未明甚感无奈,可也不敢反对,心底暗暗祷告,生怕真的火并起来,可是任剑南催促甚急,一切也只能随机应变了。
哪知临到逍遥谷之时,杨柳山庄的人等尽数不见,而从谷口望去,逍遥谷中一片宁静,丝毫瞧不出有什么动静,东方未明放心不下,快步闯了进去,见老胡正在忙着下厨,两位师兄也是忙前忙后,似乎谷中来了客人。
东方未明本想上前去打招呼,但见任剑南坐在马上急的什么似的,生怕自己跟师叔学九阴龙爪功之事,再遭师父责罚,因此转头便走,他脚步迅捷,在逍遥谷中又是轻车熟路,丝毫没惊动旁人。
任剑南催促甚急,说道:“忘忧谷还有多远,神医定然是在谷中吗?”
东方未明不知如何答复,毕竟沈湘芸的医术虽佳,但还称不上神医二字,而神医要在忘忧谷中,万一被任剑南忽视,说不定又要闹出乱子。
众人从逍遥谷一路向北,东方未明东张西望,果然没了柳氏兄妹的半点影子,心中琢磨:“难道那柳若水,后来寻思明白过来了,跟他哥哥说明原委,杨柳山庄就此退去了?”
这念头未免过于乡愿,东方未明虽亟想是这么回事儿,却也并未多做指望,毕竟记得柳若水临去之时,那咬牙切齿的模样,要是忽然想明白过来,那可真是太阳从西方升起来哩。
进了忘忧谷,任剑南倒是颇识礼数,本想拿了拜帖拜访,但东方未明已抢先走了进去,说道:“这谷内都是恬淡的世外高人,哪会拘泥俗理,任兄不必拘谨,且往这边来。”
任剑南将信将疑,耳边却传来了一阵悦耳的响动,正是七弦琴的声音,他是好乐之人,立时便听出了这抚琴之人的功力,可比自己强的太多,若不是身有要事,便是一百匹马也拉不开他,这时却只能径直,跟在东方未明身后。
东方未明一见情形,便知神医不在家中,好在这时也没人看诊,不然沈湘芸哪有功夫,坐在廊下发呆。
却不料沈湘芸一见是他,忽然怒气勃勃,讪讪地道:“呦,逍遥谷的东方少侠,怎么有空来我家闲逛。”
东方未明被她说得莫名其妙,可眼下有事相求,只能赔笑道:“沈姑娘别生我气了,先前多亏沈姑娘替我筹谋,不然哪里能从容脱身。”
沈湘芸“哼”了一声道:“那是瞧在家父与无瑕子伯伯的面子上,可不是冲你,我说东方少侠啊,好不容易把事情搪塞过去了,不回你的逍遥谷,却怎的来这里纠缠。”
东方未明心中不解,平素沈湘芸虽然有些爱使小性,但素来端庄,即令是荆棘将她家房子拆了,虽然恼怒之际,难免出口伤人,可绝不似如今这般冷嘲热讽,按常理度之,该当有什么重大误会才是。
可自己这一去也只不过一日光景,怎的生了许多变化,想要开口询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就在这时,任剑南救父心切,可管不了他们打情骂俏,冷嘲热讽,当即插口道:“姑娘就是神医吧,家父被人误伤,眼下命在旦夕,还请姑娘慈悲解救。”
沈湘芸一听人命关天,先是吃了一惊,说道:“令尊是哪位,快扶过来与我诊治。”
任剑南歉然道:“家父伤重不能动弹,在下斗胆,恳请姑娘看在东方兄的面上,能上寒舍诊治。”
沈湘芸瞥了东方未明一眼,眼神之中大是埋怨,不知是埋怨东方未明不知轻重,将伤者之事置之脑后,还是什么别的,当即去房中取了药箱,但又似觉不妥,问东方未明道:“喂,你也学过几天岐黄之术,说说病人是什么模样,中了什么厉害外伤呢,还是骨折,失血?”
东方未明脸上一红,说道:“都不是,任老庄主试探我的功夫,我一时没轻没重,用上了那莫名其妙的毒功,这就闯下了大祸,我已给任庄主用过三顺散,虽然暂缓毒质发作,可终究没有法子,还是要沈姑娘帮忙斟酌。”
沈湘芸眉头一皱,随口说道:“这可有点麻烦了。”
任剑南听她这一句话,心中“咯噔”的一下,便如乡间郎中,说的节哀顺变之类的,当即吵了起来,对东方未明喝道:“东方兄,这毒是你下的,你怎么没有解药,还是存心瞧我父子笑话。”他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心情激荡之下,语声更是加倍响亮。
东方未明百口莫辩,沈湘芸缓步走了出来,见任剑南目眦欲裂,心中也是吓了一跳,可见东方未明如此狼狈,终究心中一软,说道:“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不去救,这毒虽然有点麻烦,可我准备定当,保证万无一失才行,你这般强凶霸道,岂不愧对“朋友”二字。”
任剑南一听此言,心中登时欢喜,见自己忒也蛮横,先给沈湘芸打了一躬,又对东方未明抱拳道:“东方兄,我关心爹爹的伤势,还盼你勿要见怪。”
东方未明这时也只能说些违心之论,譬如任少庄主孝义无双,人之常情,哪有见怪之理,可心中对此人暗生警惕,毕竟任剑南忒也喜怒无常,虽不能说无法无天,可与这样的人做朋友,难免时时都有变数。
沈湘芸见东方未明狼狈万状,走上前来说道:“带路吧,东方…大哥,你最近别回逍遥谷去,咱们先去看诊再说。”
东方未明本想问她何以这么说,可沈湘芸脚步好快,竟然跃上马背,策马而去,沈湘芸骑了一匹马,就有铸剑山庄之人,要二人合乘一骑,但来者都是身材魁梧之人,一人几有三人之中,单独负载已是颇为勉强,若是两人合乘,片刻之间坐骑便会倒毙。
任剑南无奈,说道:“东方兄,咱俩坐一匹马吧。”
东方未明虽然心中不愿,但也只能凑活着,跟在沈湘芸身后,毕竟救人如救火,不然宁可徒步而行,最多不过是耽搁片刻功夫罢了。
这回铸剑山庄的路,东方未明留上了神,见逍遥谷前后左右,均无打斗痕迹,心中更是不解,要是师父师兄大显神威,将杨柳山庄的人打发了,怎么连一丝印迹也无,还有就是沈湘芸何以生了这么大的气,难道是柳若水不知好歹,又回忘忧谷捣乱不成,可如此这般也是不对啊,如今沈湘芸安然无恙,而逍遥谷也是风平浪静,彼时定是发生了何事,只是当着铸剑山庄一行人,不便上前去问。
回到铸剑山庄之时,庄内已是乱作一团,任剑南一路上本来甚是好奇,毕竟见沈湘芸这等娇滴滴的模样,年纪说不定比自己还小,忽然怀疑起她,究竟就没有本事,可又不敢冒犯,一颗心七上八下,生怕沈湘芸撒手不理。
这时到了庄中,原来虽然来往慌乱,但任浩然却并无反复,想是他生怕有失,自行又寻了不少大夫,奈何都束手无策,众人本来各自打铁铸造,这时乱作一团,都跟无头苍蝇一般,也就难免乱糟糟的。
任浩然见儿子与东方未明一同归来,知道良医必然已经请到,可见沈湘芸年纪太小,还道她是神医的助手,匆忙之际,沈湘芸已然搭脉完毕,抽出银针扎了下去。
银针一加刺入,任浩然登时半身酸麻,跟着沈湘芸取出小刀,在任浩然伤口近处一划,登时有紫黑血流了出来,任剑南刚要阻止,可沈湘芸手脚好快,取了空心针探入其中,一按一放,黑血便顺着银针流了下来。
跟着从药箱中取出药粉,捻在拇指和食指之间,轻轻一弹便见黑血转红,显然是应验如神,如此放血约有一盏茶时分,鲜红的血液,流起来更是加倍迅速,沈湘芸不敢大意,又取了一贴三顺散,用蜂蜜调的粘稠,紧紧的烀在上面,用上了最细的绷带,紧紧的缚住。
她手脚麻利,动手之时只是一眨眼间的事儿,任剑南虽是外行,也知父亲已然解毒,更是欢喜无限,连连跟沈湘芸打揖,可沈湘芸却不理他,取了纸墨,开了一副良方,递给任剑南道:“快去洛阳抓药,我来时带的药,多是外敷的解毒药粉,此刻毒质已散了十之七八,若再用猛药,恐伤令尊贵体,该当用些温养之药,因此片刻也不能拖延。”
任剑南亲自去抓药,铸剑山庄人人对沈湘芸感恩戴德,一顶顶的高帽子戴了上去,沈湘芸虽然淡泊,却也不免高兴,东方未明正好乘势吹捧一番,又对沈湘芸连连恭维。
沈湘芸再如何严峻,又是当着外人之面,也拉不下脸来,对东方未明的态度也渐渐温和了下来。
任浩然大摆宴席,自然是要请沈湘芸坐个首席,而当时礼法森严,男女向来不混坐,虽然武林之中规矩,不似闺阁中那么严谨,可毕竟于理不合,因此沈湘芸却将东方未明推了上去,自己坐他身边,低头不语。
如此一来,铸剑山庄之人可就不干了,东方未明虽是无心之失,毕竟是伤了庄主之人,纵然任浩然不怪罪,已是莫大的宽厚,岂有酬谢之理,可要无东方未明指点迷津,却又到哪里去找沈湘芸这等神医妙手,因此众人之中,脸上情景却是大不相同,有人愤恨,有人迷茫,有人垂涎沈湘芸的美色,有人却是瞧着任庄主的脸色。
东方未明也是浑不自在,宴席之上又是郑重致歉,想要磕头赔罪,却被任浩然拦了下来,任浩然道:“老夫一时鲁莽,只不过是吓唬吓唬犬子,没料到将东方少侠裹挟其中,少侠为友心热,又为老夫之事奔波,咱们江湖中人,素来不去啰嗦,总之误会已清,过得几天,我亲自给你的阴阳棍淬炼一番,一则算是赔罪,二则算是一点酬谢,东方少侠可千万莫要推辞。”
沈湘芸见这任庄主脾气随和,倒是心中甚是欢喜,不过她可没见到任浩然破口大骂的德行,不然只怕不是愤然离桌,也是决计不肯跟这等俗不可耐之人,同桌共食的。
酒过三巡,却始终不见任剑南的踪影,任浩然派人去找,回报却说,少庄主又出门去了,众人只道他是又去给父亲置办药材去了,只有东方未明知道,任剑南必然是去了忘忧谷,知他既然喜好音律,听了仙音的绝妙琴技,如何能忍得下来,此刻自是早在忘忧谷中了,只是不知仙音前辈,肯不肯点拨于他。
本来沈湘芸用药之后,任浩然毒性已褪,所差者不过是解药的分量,逐渐减轻罢了,但任浩然生怕自己伤势反复,毕竟他只是被东方未明指尖一划,全身劲力立卸,这等猛恶的剧毒,万一有甚反复,这条老命却是保不住了。
东方未明也怕自己误伤任浩然之事闹的大了,因此也在一旁也劝着沈湘芸再留几天,随时看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