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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荒诞不经

    他刚喝的酩酊大醉,如今又要喝酒,东方未明甚是恼怒,可想到自己有求于人,一股怒气也不敢发了出来,只能强压怒火,淡淡的道:“在下有事想请傅兄帮忙,昨夜来得甚急,因此始终守在这里。”

    傅剑寒站了起来,活动一番筋骨,随手从牛棚的草垫中抽出那柄锈迹斑斑的长剑来,说道:“咱们走。”

    东方未明奇道:“咱们,走去哪里?”

    傅剑寒更是不解,说道:“不是你说有事要我帮忙,怎的反来问我欲往何处。”

    东方未明没料到此人如此爽快,本来还打算将天剑门和绝刀门的恩怨,以及八卦门和唐门的挑拨,自己与夏侯非的交情,还有求他相助之后的酬劳,一一说明之后,这才说知求他调停出手。

    不料傅剑寒压根不管是什么事,居然一口答应,甚至不怕东方未明的所求,是否合乎侠义之道,若是要他为非作歹,却又如何是好。

    东方未明虽然不是啰嗦之人,但见傅剑寒如此轻信,心中也是不好意思,说道:“傅兄不问在下所求,在下却难免心中惶恐。”

    傅剑寒道:“你是我的好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事一起办,有罪一起扛,有什么大不了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东方未明总是心中不安,趁着傅剑寒醒酒的时候,将前因后果简略的说了,傅剑寒听了之后勃然大怒,怒骂八卦门和唐门居心叵测,丧尽天良,干这等事情,必然有重大图谋。

    东方未明也一直猜度此事,八卦门和唐门穷尽心力,以常理度之,绝不会只是幸灾乐祸而已,但为了什么却又实在琢磨不出。

    二人就此上路,路上傅剑寒问了些江湖上的事情,譬如绝刀门与唐门有何仇怨,天剑门和八卦门的关系如何,东方未明本也是一知半解,因此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傅剑寒听了半天都是一头雾水,但忽然醒悟了过来,说道:“我明白了,他们并非是为了有什么仇怨,而是妒忌。”

    东方未明奇道:“有什么好妒忌的,我听师父说起过,刀剑门声势极盛,在江湖上仅次于少林派,武当派,峨嵋派,却不知何故忽然闹上了分家,一个天剑门,一个绝刀门,本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名门大派,却成了三四等不入流的角色了。”

    傅剑寒哈哈一笑道:“这你就不懂了,我这么问你,你是更嫉妒村中有钱的员外,还是更瞧不上京城之中,那些身怀数万家资的达官显贵。”

    东方未明顺口道:“达官显贵与我何干。”

    傅剑寒道:“然也,人都是盯着眼前的利好,见到邻家炖了一只老母鸡,不免馋涎欲滴,人家不来相请,难免要在背后骂上两句,可远在千里之外,有人吃了凤凰肉,能长生不老,也只会心生艳羡,你说是不是。”

    东方未明没料到他居然会有此一问,扪心自问傅剑寒所言确是实情,可何以如此,却又半点搞不懂了,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那依你之见,是八卦门和唐门心生嫉妒,瞧不惯绝刀门和天剑门的兴旺,因此立心挑拨离间,可这又能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傅剑寒摇头道:“我也不知,但这世上并非所谋皆为所图,有些人或有意或无意,做一些损人不利己之事,却也并非是情理之所无啊。”

    东方未明奇道:“损人利己虽然缺德,总还是有些道理可循,但损人不利己,实在令人大惑不解。”

    傅剑寒幽幽地道:“许多事情我也不明白,可是随着年纪大了,渐渐也就明白了,这损人不利己的事儿,有些是为了心中不可告人的目的,有些是心中寂寞无处排解,更有甚者是压根的不知好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并非人人精于算计,事事谋求名利,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东方未明奇道:“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这番论调在下还是首次得闻,愿闻其详。”

    傅剑寒随手拉下东方未明腰间的水壶,就口喝了一大口,眼神忽然暗淡了下来,说道:“前面就是洛阳了,咱在长虹镖局旁边租个屋子,不论天剑门如何折腾,是姓西门的生事,还是姓商的撺掇,都得从在这里经过,那时咱们就此赶上,一切总还来得及。”

    东方未明点头称是,虽然见傅剑寒整天酗酒,似是个极不靠谱之人,没料到他心思如此细腻,连天剑门有几条出路,也都留上了心。

    到了洛阳,傅剑寒更是轻车熟路,找何人介绍租房,路径更是熟悉无比,东方未明见他如此顺遂,心中反而起疑,但要说傅剑寒也会居心不良,那么天下间又有何人可信。

    傅剑寒准备妥当,眼见天剑门并无动静,显然还没到火并的日子,不知是等商仲智到来,还是与绝刀门约好了日子,早知如此,还不如即刻赶赴成都,先一步劝下绝刀门来得实在。

    可绝刀门中,虽然夏侯非能听几句言语,但在他老子面前,这个夏侯非未必能做得了主,纵然赶了过去,只怕也是徒劳。

    傅剑寒准备定当,算准了天剑门的动静,又准备了两套衣衫,以及蓑衣斗笠,那便是方便隐藏行迹之所用。

    东方未明见他如此内行,心中好奇,问道:“傅兄,这竹篓里的是什么玩意儿?”

    傅剑寒道:“这是胶水画皮,这个是替换的衣衫,你想跟着天剑门一行人,别说西门玄是老江湖了,就是西门峰也瞒不过,因此一路上得连番换装,人家才认不出你。”

    东方未明道:“跟梢也有如此多的讲究,我原本没考虑过这许多。”

    傅剑寒道:“多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几年,什么都学会了,看八卦门迟迟未动,多半是和唐门约定好了,不然早就撺掇西门掌门出发了。”

    东方未明一拍大腿道:“傅兄所言半点没错,我昨日就见他们在一起嘀嘀咕咕地捣鬼,对了,傅兄不是说,这世上还有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吗?话怎的只说了一半。”

    傅剑寒叹了口气道:“你啊,总是要问个明白,咱们自家兄弟,也不怕你笑话,你知道这长虹镖局,是谁家的?”

    东方未明道:“听老一辈讲,长虹镖局的总镖头姓关,名讳上长下虹,是关伟的父亲。”

    傅剑寒摇了摇头,指着长虹镖局的旗帜道:“原本这里不叫长虹镖局,镖头也不姓关,也不知如今这个模样。”

    东方未明道:“愿闻其详。”

    傅剑寒坐了下来,却又搬了两张床榻,说道:“这几日阳光刚好,该当不会下雨,咱们一边监视着天剑门的动向,一面喝酒讲故事你说可好。”

    东方未明皱眉道:“傅兄要讲故事,我是洗耳恭听,但这酒嘛,还是暂且记上,待得调停之后,喝天剑门和绝刀门的喜酒,不是更好吗?”

    傅剑寒笑道:“他们又不是参加婚礼,哪有喜酒可喝,不过事成之后,不狠狠地宰上天剑门一把,还真对不起这番跋涉,东方兄,你别多心,我可不是说你。”

    东方未明赔笑道:“既是在下相邀而来,水酒自是全力承办,不论成与不成,管保让傅兄不会失望。”

    傅剑寒一听此言,倒甚是兴奋,说道:“我还有一至交好友,跟你提过,是天山派的高人,姓杨名云,听说他也在洛阳这边,少停就去找他,他愿意相助一臂,咱们也邀他共饮一杯,东方兄不会介意吧。”

    东方未明道:“这个自然,这位杨兄我也是久仰大名了,不论他是否帮得上忙,小弟能与之结交为友,那也是甘之如饴。”

    傅剑寒甚是开心,当即坐了下来,讲起了一段往事。

    原来傅剑寒自幼不知父母是谁,为好心人收养,当时就在洛阳城中,那是一十二年前,傅剑寒还只六岁,孤苦伶仃的他,就在一座恢宏的镖局子里长大,收养的老者名叫周隆,乃是金刚拳的掌门人,那时的镖局叫做兴隆镖局,地盘可比如今宽敞得多。

    但镖局里却时常争吵,傅剑寒虽然天生大胆,那时毕竟还是个小小孩童,躲在偏殿一旁,伸出一个小脑袋偷瞄。

    收养他的周隆,那年已是年过七旬,乃是金刚拳的现任掌门,周隆有个独子,名叫周耀通,此人不学无术,浑浑噩噩,偏偏喜欢惹是生非,兴隆镖局偌大的生意,周耀通非但不接手经营,反而到处滋扰。

    他如此烂泥扶不上墙,其父周隆自然怒不可遏,随手就打了儿子一个嘴巴,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周耀通捂着脸颊跑了出来,镖局里的趟子手,几十年来看得惯了,谁也不加理会。

    周隆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也追了出来,继续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天天去何大人府外滋扰,不知官民有别,非要闹得抄家杀头吗?”

    周耀通被老者打了一嘴巴,已没了适才的嚣张气焰,垂头丧气灰溜溜的往局子外跑去。

    周隆忙喝道:“拦住他。”却已慢了一步,眼瞧着儿子已跑出了门,心口一阵疼痛,抚着前胸,支撑在门口的缸沿喘着粗气。

    有人大着胆子上前相扶,周隆却道:“顾六,你快去追上他,就是绑也得把他给我绑回来。”

    顾六本是镖局里的镖头,本不愿介入他们父子争斗,可见总镖头言语紧急,只好道:“周总镖头,我这就去,你好好歇着。”

    周隆见顾六走出几步,快步追出,道:“你带他去妙清坊,胡吃海喝一顿那都没什么,千万不能让他胡闹,回来找账房拿银子。”

    顾六甚是无奈,只得道:“是。”

    周隆一声长叹,心道:“我周隆一世英名,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到老了连个儿子也管不了,真是无能至极。”

    傅剑寒见义父义兄吵架,心中很不是滋味,那时傅剑寒还只六岁,哪有什么明辨是非的本事,自然全派义父周隆的不是,对义兄的所作所为,深为认同。

    毕竟周耀通整天招猫逗狗,偶尔带回什么好玩新奇的物事,可有趣得多,但周耀通那时已然年过不惑,这么大一把年纪,居然孜孜不倦的去干那些孩童之事,傅剑寒说到此处,脸上已带了极大的不悦,因之当时镖局里始终传着周耀通的一桩荒唐事儿。

    那便是周耀通此人不酗酒、不赌博,更没什么逛窑子的恶癖,但却痴迷上了一个女子,这女子不是旁人,就是先皇帝的幺女,因遭当今天子厌恶,被打发到了洛阳城中安居。

    虽然是落魄王孙,但毕竟是皇帝的妹子,乃是长公主,公主府何等荣耀,当地官绅更是恨不得天天讨好奉迎,当成是观音菩萨一般侍奉。

    七年前,周耀通闲逛之时,正巧见到微服出巡的长公主,从此心生仰慕,可他只不过是洛阳城中的一个镖局公子,如何进得了公主府内院,这番相思之情,只好请画师依他口述画了肖像,挂在床头。

    周耀通的妻子汪氏,原本以为他喜欢女儿,一开始倒也没说什么,可时间久了,便发觉他神色不对,一探口风,竟发觉是这等龌龊心思。

    几次苦劝不得,只好分房而居,心中也知丈夫不可救药,就是再投胎一百次,也没有驸马的命。

    后来周耀通得知公主竟然已有驸马,而驸马的居所,可比公主府戒备松弛的多,而长公主也许会去与驸马相会,因此便时常去驸马府邸窥伺,盼望公主外出,而一睹芳颜。

    然驸马府虽较公主府防卫远逊,但也非寻常江湖人物可比,尽管长公主不得当今天子待见,但为了维护皇家颜面,还是给足了她脸面,便是当真外出,排场之大,又怎会被他瞧见。

    何况周耀通做事又无长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数年间,时常在驸马府外徘徊,却一次都没再见公主金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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