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一声脆响,张承枫被震得虎口发麻,涵渊剑险些脱手而出。
刀剑本不相同,先前说过,剑以技巧见长,灵动飘逸,而大刀则是凶悍无匹,重劈砍之效。更兼辽国以善铸镔铁而闻名,这种由西域波斯传来的优质钢材,通过特殊闷钢手艺锻造而出的刀剑,乃是当世最为坚硬的利器之一。
以张承枫这柄长剑,在力量方面自然是不敌耶律敬宏的镔铁大刀,若不是涵渊剑本身要重于一般佩剑,加上对手刻意控制的力道,说不准现在已然崩于粉碎。
耶律敬宏使的刀法诡异非常,在大开大合的粗犷表面之下,却又夹杂着刁钻狠辣的招式,让人防不胜防。毕竟二人修为有所差距,饶是张承枫以守御见长,在对手的连番猛攻之下也是难以抵挡,马上便要败下阵来。
只是下一刻,耶律敬宏的大刀并没有如期落下。
他突然收了手。
张承枫一时有些意外,但也顾不得许多,马上便是抢步上前,顺势欺近,一个风雷二式林羽惊风向对手刺去。
耶律敬宏显然没有料到,对面这区区丁等的少年被动地挨打了这么久,竟然还能在这战局稍缓的一瞬间抓紧机会上前反击,加之林羽惊风本就是出其不意之剑招,一时疏忽大意,防守不及,只得踉跄着后退,却仍旧被张承枫一剑挑飞了草帽。
一个粗犷契丹少年的面容顷刻便展露在眼前,这是与大宋子民全然不同的容貌打扮。
这家伙,难道是辽人?
鉴于早年间“澶渊之盟”的影响,大宋与辽国互为兄弟之国,二者在今后的百年间都尽量力求平等,在称呼上也很少出现带有侮辱性的蔑视词汇了。这样的习惯自然也影响到了张承枫这一代人的观念。
但再怎么说,就算张承枫对辽人没有什么过激的看法,在如此时节,交流大会的会场中,也万不该有辽人的出现。
眉前飘落两缕发丝,耶律敬宏有些恼怒。
这小子的剑怎么回事,竟然能伤到我?!
都说南人细皮嫩肉五体不勤,看来也不尽然。
此人所使剑法稳中求胜,但有契机便是出手风雷之势,如今虽是修行浅薄,但假以时日,必成一方大侠。
如果有机会,他倒很想好好领教领教张承枫的剑术。
只是适才一番争斗未能速战速决,已经引起了周围参会人员的注意,自己身份不便暴露,还是另寻良机为妙。
还有昔日楚王那柄宝剑,既然已落入外人之手,早晚也是要夺回来的。
这里的楚王便是辽人对王继忠的称呼。当年王继忠流落北地后,仍得辽朝重用,赐名耶律显忠,被封楚王。
耶律敬宏取回草帽遮盖严实,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张承枫,似是要把他的样貌牢记。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那不然呢?
张承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可算是盼走了这位大爷,心下又开始盘算起等会和同门会合后能不能打赢这个怪人。
四下的林中出现了些许响动,模糊的人影闪烁其间。
张承枫知是有人闻声而来,现在自己刚经历一场恶战,再被围攻定是身陷险境。当下不敢迟疑,立刻收剑入鞘,拽动背带拉环向着林中飞跃而去。
水潭往北是一处小丘,地势略高,张承枫思忖以飞卢之便当能在上坡路途争取一些速度优势,不至于被人追赶,便不假思索地朝山坡上奔去。
谁曾想一入林中,枝桠错杂,视线遮蔽,张承枫还没跃出两步,一个巨大的黑影已如山倒般劈面砸了下来。
“啊!”
“啊?”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余音还未落下,张承枫只觉一股巨力迎面撞来,直将他推出数米之远。
二人皆知这会场中危机四伏,四下数不清有多少眼睛在暗中观瞧,蓄势待发。这突然被人一近身,都是惊恐万分,本能地抬手就要相互推去,却又因坡路崎岖陡峭,为稳住身形,又双双变作互相拉扯。
“砰!”
“是你?”
张承枫好似撞上了一座大山,半身发麻。定睛看去,眼前之人竟是岳鹏举,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只是这会儿的岳鹏举,似乎已然没了先前的从容不迫,取而代之的是阑珊的衣履。
不过他的双眼依旧炯炯有神。
“岳……”
话还没说完,一个沙包大的拳头已经逐渐占满了张承枫的眼瞳。
梆的一声巨响在脑海中炸开,岳鹏举一拳砸开从张承枫身后袭来的飞锤,直把后者的左耳震得生疼。
“快走!出林子!”
岳鹏举顾不得渗血的手背,一把拉过张承枫就向山坡下冲去。
“不可!下面一片开阔之地,已有不少人闻声赶来,凭你我二人断然难以抵挡。”
岳鹏举闻言身形一滞,为难道:“那怎么办?”
不待二人思索,又是三枚飞石自坡上破空而来,张承枫一把推开岳鹏举,涵渊长剑飞出,一招风雷起式烟岚云岫将砾石尽数挡下。
“几个人啊?”
张承枫有些头大,没想到人是会合了,敌人却更棘手了。
“就一个。”
“就一个?”张承枫不解道。
一个人是怎么做的前有砾石后有飞锤的?再者说就算未及丙等,以岳兄弟的实力也不至于被一个人撵着打吧?
“什么来头?”
“个头不高力气不小,很灵活,擅使飞石飞锤,林中实在是他的主场,我近不了身。”
看来是个精通奇门兵器的野路子。毕竟若不是祖传手艺或者杂耍艺人,这般年纪很少有刚起步就学这种技艺的武人。
未及站定,铁索破空声再次响起,呼啸的风声在林间四起,叫人难以判断方位。
下一刻,一颗通体黝黑的铁锤自右侧迅猛袭来,张承枫刚要回护,那铁锤却又因锁链缠绕,在附近的树干上绕了个圈,一个虚晃又变了方位,实在叫人防不胜防。
怪不得说林间是他的主场,这般神出鬼没的飞锤技术,再加上飞蝗石等暗器的袭扰,岳鹏举纵有一身神力也难以施展啊。
不过现在人数即是优势,二人即一会合,有了张承枫的牵制,岳鹏举总算能一转颓势,动手反击了。
“不要犹豫,即刻动手!”岳鹏举突然沉声道。
就算张承枫还没有摸清对手的攻击路数,对面也一样会因他的加入而束手束脚不是吗。
又一次的攻击袭来,有了张承枫护卫左右,飞蝗石再难伤及分毫。另一边,岳鹏举则挥棍挡下飞锤,眼疾手快地将长棍舞个圆圈缠住铁索,一把砸入土中,将铁锤死死定在原地。
铁链颤抖不止,另一头铁锤的主人似乎正使出吃奶的劲儿想要把飞锤收回去。
可要比力气,他又如何能及得上天生神力的岳鹏举?
“在那!”
狭路相逢勇者胜,盲赌一把,直接出招!
张承枫不消指点,双蛇飞卢锁定一处,整个人疾驰而出。
涵渊出鞘,风雷相随,一道快到模糊的清光闪电般刺出,洞穿了山坡上那棵倒霉的松树,也刺穿了树后那位倒霉的人。
风雷剑五式,疾雷掣影。
这是风雷剑法中速度最快的一剑。
加上双蛇飞卢的拉拽,这一剑已经快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张承枫不认为树后那人能够躲开。甚至放眼整个西郊会场,也没有人能够躲开。
水潭边的那个辽人也不例外。
“你败了。”
那树后之人顾不得贯穿肩膀的剑伤,右手翻出飞蝗石还想再战,一柄晶莹通透的长剑已然轻抵他的咽喉。
“唉,技不如人,不知我是败在哪路兄弟手里?”
“铁马铸行,岳鹏举,张承枫。”
那少年不情不愿地取出木制令牌递给张承枫,起身收了兵器,摇摇晃晃地朝坡下而行,找退赛的木屋去了。
这般野路子异人大多只有一技之长,换句话说,除了这一招两招看家的本领外,其余尽是短处。像这位擅使奇门暗器的少年,若是碰上正儿八经的武人贴身近战,怕是压根走不过几招。
就如同他这神出鬼没的飞锤,纵使技艺如何娴熟,威力如何出人意料,一旦被岳鹏举抓住破绽钉在原地,那便再无一战之力了。
所以岳鹏举要的便是速战速决,在对手反应过来之前,猛然出击,才可逆转攻守之势。他知张承枫以守御见长,可如果一味地拖下去等对方摸清了自己援手的剑法路数,又兼林地主场,他们二人前有狼后有虎,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张承枫也不由对岳鹏举刮目相看,更加佩服。原以为这位江北的兄弟人高马大,只是武艺娴熟,没想到战斗思维也是相当聪明,决断果敢。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张、岳二人相视一笑,可算能喘一口气。这是二人头一回联手退敌,这般默契的配合实在叫人惊叹称快,对彼此都越发敬重。
片刻后,二人又结伴向城南方向走去。
那里应当是宁礼的入场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