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熙宫里。
高拱已经放弃思考了。
什么时候,他们眼前的这位修道皇帝,会说出让臣子替他着想子民的话来?
就由着严家去折腾吧。
把整个浙江道都折腾乱了,闹到人嫌狗憎的地步,也就到了皇帝不得不出手解决的时候了。
高拱心中不断的安抚着自己,学着徐阶的表现,默默的低下头微微合上双眼。
将浙江道百姓装在心里的严绍庭,已经是重新将脑中的思路捋了一遍。
面对着道长那副满是期待的眼神。
严绍庭微微颔首,轻声开口:“回禀陛下,微臣这一次肩负赈济顺天府灾民一事,行以工代赈之法。今日闻听浙江道灾事,思索良久。
朝廷年初定下的国策绝不能停下来,但浙江道数十万受灾百姓也不能视若无睹。
微臣以为可在浙江道同样施行以工代赈之法。加之此次顺天府灾民赈济粮草,皆是自京中商贾拆借而来,事后七成粮草兑还。
此法朝堂如今可以看得见,是有显著成效的。所以微臣的意思是,能不能让张阁老或是胡宗宪在浙江道,从那些商贾手中借出粮食,用于赈济浙江灾民。
等今年夏秋两税征收后,再以七成偿还?而灾民们,便可由官府组织,清理被毁堤坝,清理田地淤泥。”
所有的事情,早在浙江道发生毁堤淹田之前,严绍庭就已经做足了准备。
这也是当初他在发现顺天府出现灾情灾民的时候,为何会突然将这件事情从户部的手上给揽下来。
京师的灾民能以工代赈,能从京师商贾手上拆借粮食事后七成偿还。
难道浙江道的商贾,就不能这般做了?
还是说浙江道的商贾就不是大明的商人了?
即便是沉默下来,却始终全神贯注听着严绍庭说话的高拱,也不由一愣。
京师这一次的灾情,就近在眼前,朝堂上下都是看的清楚的。
灾民们并没有闹出多大的乱子,而赈济粮的问题也很容易就解决了。
难道他严绍庭当初就知道,浙江道这一次一定会出现堤毁淹田的事情?
严嵩如今在这些事情上,更多的是选择分析并配合严绍庭。
有京师赈济灾民的经验在前。
严嵩很快就开口附和道:“陛下,严绍庭此言可行。张居正如今就在苏州府,让他兼上赈济浙江灾民的事情,也算是分内之事。
而从浙江商贾手中拆借出粮食,以工代赈救济浙江受灾百姓。朝廷也不用忙于抽调粮食,只需时候核算账目,等夏粮入仓再还给商人们便是。”
嘉靖听得亦是颇为满意。
他不由的多看了严绍庭两眼。
自己当初让这小子去操办顺天府灾民一事,果然是有先见之明的。
看看现在,这小子只言片语,就将浙江道天大的事情给解决了。
而且更重要的还是,这小子当初在自己面前推举张居正去东南。如今东南的灾情,有张居正在就能避免下面人赈济的时候阳奉阴违。
于是。
嘉靖现在看严绍庭,那是越看越喜欢。
可是。
一直不曾开口的徐阶,却是忽然出声说道:“只是眼下苏州府、松江府两地推行国策到了最要紧的时候,浙江道若是久于赈济灾情,朝廷年初定下开源的事情又该如何推行?”
严绍庭早有准备,开口道:“此次浙江道新安江大堤忽然被大水冲毁,其中必有隐情!
不如趁这一次的机会,让张阁老赈济灾民之时,会同新任监察御史海瑞,查明此事。凡是涉及其中的浙江道人员,一概拿下严惩。
有朝廷施以雷霆,想来接下来浙江道推行国策的事情也就好办了。而这一次被大水冲毁田地的百姓们,也可以在拿到足够的赈济粮,将清理出来的田地改种桑苗。”
当初在严党的计划中,炸毁新安江大堤,为的也是逼着浙江道的百姓们改稻为桑。
但他们在这个根本目的之上,还包藏着用底价大肆购买百姓手中田地的祸心。
而现在严绍庭让张居正去赈济灾民,让他和海瑞一同去查浙江道这一场祸事。
结果必定是截然不同的。
然而就在严绍庭如同之前高拱一样,提出要严查浙江道之后。
严世蕃却是猛的抬起头,看向那满面正气的儿子。
逆子!
他要查浙江道?
这逆子难道要当严党的叛徒,要自绝于严家?
“陛下……”
严世蕃当即开口。
但严嵩更快一步:“陛下,赈灾查案,两桩事并行,大为可行。”
徐阶亦是罕见的再次开口道:“张居正是从朝廷下去的,那个新任监察御史海瑞也是個公正的人,让他们两去赈济浙江灾情,顺带查明缘由,极为合适。”
如今苏州府和松江府两地的改棉为桑的事情,已经爆出来许久。
而那个海瑞也正是因此,才从淳安县被提到了南直隶。
这些日子,徐阶早就已经是忧虑万分。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严党在浙江竟然干出了更大的事情。
现在让张居正和海瑞一起去浙江道,那苏州府和松江府的事情,自然会少些注意。
嘉靖见内阁首辅和次辅都表明立场,认同严绍庭的提议,脸上不由的露出笑容。
“好好好。”
嘉靖站起身,面带笑容:“内阁倒是许久不曾这般意见统一了。既然以工代赈,拆借粮食的法子可行,那就让张居正和那个海瑞再辛苦一些,将浙江道的差事也办起来。”
“陛下圣明。”
得到皇帝的认可之后,众人起身奉上一个小小的马屁。
君臣间一时间倒是相得益彰了起来。
但严绍庭却是默默的看向几人,心中微微一笑,轻咳一声:“启禀陛下,微臣这里还有一份刚刚从锦衣卫收到的消息。”
说完之后。
严绍庭的目光悄无声息的瞥向内阁老好人。
老徐这会儿大概是心中刚刚松了一口气吧。
将张居正和海瑞弄去办浙江的事,他在松江府和苏州府干的事情,就能少许多注意,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去安排后后续事宜。
但自己会让张居正错过进步的机会吗?
嘉靖亦是立马笑着询问道:“是何消息?”
没来由的,刚刚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徐阶,心中不由的生出不安。
严绍庭则是风轻云淡的开口。
“回禀陛下,是关于苏州府、松江府两地棉农之事。”
说完之后,严绍庭的目光在看着自己的几人脸上扫过,最后在老徐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
老徐啊。
就问你现在慌不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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