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相国死死地盯着一剑刺穿自己的陆沅,目光里闪过无尽的杀气,以及一丝无法掩饰的震惊。
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料到,陆沅会给了自己如此致命一击。
他一掌拍向孟芊芊。
陆沅一把将孟芊芊拽到身后,用自己的胸膛硬生生接下了他这一掌。
二人齐齐朝后退去。
陆沅手中的长剑,自荀相国的胸腔抽出,他的胸腔顿时血喷如柱。
他立即封住了伤口周遭的大穴,不让自己失血过多而亡。
陆沅一手握剑,一手搂住孟芊芊,在雪地里滑退了足足一丈,才堪堪稳住身形。
由此可见,荀相国那一掌的内力究竟有多深厚。
孟芊芊忙转身看向陆沅,蹙眉道:“明明中了蛊,内力散了七七八八,还能打出这么厉害的掌力……你受伤了没?”
陆沅低头扯了扯被震碎的外衫,看着里头闪着金光的软甲,顺手擦去嘴角的血迹,漫不经心地说道:“有天蚕甲,死不了。”
孟芊芊眨眨眼:“天蚕甲?”
陆沅道:“我娘的,外祖母给她防身用的。你别看我娘这么凶,习武时总是偷懒,她又爱闯祸,外祖母就给了她天蚕甲,以免她哪天被人打死了。”
孟芊芊无言以对。
她给陆沅把了脉,陆沅确实没大碍,肋骨也没断。
她稍稍放下心来。
要不是有天蚕甲,刚刚那一掌真是没命了。
婆婆不仅多金,装备也很豪横啊。
主要是外祖母厉害。
“真想快些见到外祖母。”
给不给见面礼的没所谓,主要想给她老人家请个安。
陆沅不动声色地说道:“外祖母喜欢小孩子,她会催生的。”
似是猜到孟芊芊想说什么,陆沅立即补充道,“宝姝一个不够,她就时常后悔只生了我娘一个,早知道就不那么早把老头儿撵走,多生几个再撵的。”
孟芊芊:“……”
孟芊芊隐隐觉得这话听着有哪里不对,只是眼下忙着对付相国,暂时没往深处想。
她伸手去摸他的天蚕甲。
陆沅捉住她的手:“别碰,有毒,是巫山的奇毒,无药可解的。”
孟芊芊眸子一亮,有毒啊,更喜欢了!
“放心,我有金蚕。”
陆沅松开她的手:“忘了你有它了。”
金蚕蛊是蛊王,它的毒性可比天蚕甲厉害多了。
毫不夸张的说,有金蚕护体,可保百毒不侵。
孟芊芊摸了摸他的胸膛:“手感真好。”
陆沅眯了眯眼。
孟芊芊面不改色:“我是说天蚕甲。”
荀相国看着二人在雪地里打情骂俏,气得目眦欲裂,几次想要出手,然而每一次当他运功运到一半时,好不容易聚集的内力都会莫名其妙地散掉。
孟芊芊转过身,望向大口大口喘着气的荀相国,冷笑着说道:“先是中了蛊毒,再是天蚕甲的巫山剧毒,你就算是大罗金仙转世,也活不了了!”
荀相国再次吐出一口黑血,也不知是被毒的,还是让孟芊芊气的。
陆沅缓缓走向他。
孟芊芊没有阻止陆沅靠近荀相国,而是握紧手中红缨枪,随时警惕着。
只要荀相国敢垂死挣扎,她就一枪把他串成糖葫芦!
荀相国毒气攻心,狼狈地倒在了地上。
他就像一头斗败的雄狮,只剩下苟延残喘。
陆沅几乎是毫无防备地靠近了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
曾经只能仰他鼻息的义子,终于长成了将他拽下王座的狼王。
“义父,空有一身绝世武功,却无法施展的滋味如何?养了十万大军,却无法号令他们的滋味又如何?平步青云、权倾朝野,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一生轰轰烈烈,死也当死得壮烈,可偏偏,落了个如此无声无息的结局,是不是很不甘?是不是很挫败?”
“这么看着我,是想问我,这就是我为你精心挑选的结局吗?不,我只想要你死,至于怎么死,我不在乎。”
“我的意思是,你不配。”
杀人诛心!
荀相国冷冷地瞪着陆沅。
陆沅淡淡说道:“你也有仰望本督的一日,义父。”
天地悠悠,白雪皑皑。
他的银狐斗篷被寒风猎猎吹起。
他伫立于苍茫的天地间,宛若一尊涅槃的神祇。
曾经摧残他、折磨他、食他血肉的人,终于被他踩在了脚下。
没人知道,他为这一日筹划了多少年。
看似顺利复仇的背后,是一次又一次被打断脊骨、被摔倒重来的血泪教训。
今日的刺杀有多顺利,曾经的磨难就有多惨烈。
世上哪儿有坦途?不过走的多了,荆棘就被踏平了。
他披上华贵的衣袍,穿上崭新的鞋子,谁也看不见被荆棘刺穿的血肉。
荀相国的内力在急剧消散,气息变得微弱,被封住的穴道破开,伤口的鲜血再一次喷涌而出。
“要不要补一枪?”
孟芊芊问陆沅。
陆沅道:“给他个痛快?不要。”
孟芊芊点头:“有道理。”
蛊毒与巫毒同时发作,经脉里像有千万只虫子在啃咬,骨头仿佛在一寸寸融掉,他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先是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犹如寒症发作时一样。
紧接着,他又感到了手掌传来的剧痛,像是被硬生生打断了手掌。
他遭受着无尽的痛苦,意识也变得模糊。
他躺在被自己的毒血染红的雪地里,却忽然冷冷地笑了:“你可知……我为何让你姓陆……”
陆沅是六个义子中,唯一没姓荀的。
当初荀相国要给他取名荀三,陆沅拒绝了。
“我叫阿沅。”
阿沅不能变。
不然,他的家人如何找到他?
彼时的陆沅已有十六,荀相国收他做义子是为了让他去太子府当卧底。
不肯叫荀三也无妨,相国对他说道:“荀沅不好听,也容易暴露你我的父子关系,索性就叫陆沅吧。”
荀相国对义子只有利用,赐名也赐得敷衍,陆沅从未在意过。
听荀相国方才之言,似乎这个姓氏别有深意。
荀相国望着满天的飞雪,毒已侵入五脏六腑,他的一双眼盲掉了,早已看不见任何东西。
可他又仿佛是在认真地看着什么。
“陆沅……你是他的孩子……你说你不姓陆……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