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仓,县寺。
在针对凉州韩遂袭扰天水郡一事做出了相应的布置后,一场大会顿然散去,堂下的将校或是单人离去,或是二三人结伴离开,不多时,上首的刘璋一扫堂下,只余一片空旷。
但很快,刘璋发现有一人在众将离去之时,还安坐不动。
“公义,可是有事?为何不随众而去。”刘璋出言问道。
张任听得刘璋的问话,他拱手应道:“明公,任心中有惑,是故一时间未得动身离去。”
刘璋起身,他示意张任跟上,同时军议中郎将法正也紧紧的跟随在刘璋身后,三人一前二后向着县寺的后院行去。
于廊下,刘璋驻步停留,放眼身前,时维夏初,中庭正是一副枝繁叶茂、万物生长的景色,片刻后,刘璋开口:“公义心中有何疑惑之处,但讲无妨。”
张任沉默了片刻,而后他咬咬牙直言道:“明公,今者韩遂遣羌胡袭扰天水,某为骑将,正合受遣前往天水郡,驱逐剿杀搅扰天水郡的羌胡。”
“缘何今日号令,令吴将军督马孟起、张佑维二人前往,某却是闲置于陈仓,不得前往天水郡……”
张任心中觉得不太寻常,以他在刘璋麾下的地位,前往天水郡驱逐羌胡的人选,他必然是身处其中的,但号令一下,却是没有他的名字,这教张任有些惑然,犹疑在心的他,此刻欲向刘璋请得一个答案。
刘璋转头,他打量了一会张任,看的张任有些心虚,张任此刻有些后悔了,他不合在明公号令已下的情况下,再向明公索要一个名额,打乱明公的部署。
片刻后,刘璋面露微笑,他言道:“起初斟酌派遣到天水郡的人选,吾意在公义……”张任闻得此言,他心中微微泛喜,却是未曾展露在面上,他静静的听着刘璋接下来的话。
“然有一桩要事,我思来想去,非公义不可,是故未曾将公义放在前往天水郡的名簿中。”刘璋缓缓道来。
张任此刻脸上露出喜色,但很快,他面上又泛起了疑惑之意:“明公,今时四方之事,以陇右为重,不知是何等要事,比起征讨陇右还要紧要。”
刘璋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案,他向张任问道:“淮南袁术僭号称帝一事,公义应当是知道的吧。”
“此事任有耳闻,袁术悖逆无道,妄言天命,枉他袁氏世受国恩,屡代公位,竟做出僭号称帝之事,当真是背恩忘义,不知廉耻。”说到袁术,张任面色愠怒,他厉声批斗起了袁术。
见着张任的态度,刘璋掀开了谜底:“袁术狂悖,行此无道之事,曹孟德当是会发兵征讨,以明正朔所在,我意遣兵助之,剿灭袁术这个国贼……至于统兵之人,吾属意于卿,不知卿愿往否?若是卿不愿前往,我则遣卿往天水一行,不使卿于陈仓空度光阴。”
张任面露喜色,前往淮南征讨篡逆的袁术,这是一个扬名立万的好时机,且可于其中立有功勋,此外比之袁术,韩遂不过一小寇尔。一念至此,张任拜服在地,他拱手道:“原是明公欲遣任往淮南,却是任前面多此一问了,任愿领下此令,为明公征讨国贼袁术。”
先是向着刘璋致了一声歉,为没有被派遣到天水一事追问刘璋道歉,而后张任领下了前往淮南征讨袁术的任务,接着他就征讨淮南一事的细节向刘璋问道:“明公,不知遣兵几何,何时出发前往淮南。”
“不急,如今还是夏初,曹孟德方奉迎大驾至许,四方多事,我意曹孟德发兵淮南的时候,当是会在入秋后。”刘璋缓缓言道:“况且助阵曹孟德征讨淮南一事,还需张松前往许都面见天子,同曹孟德商定才是。”
道完了发兵的时机,刘璋给出了发兵的人数:“至于发兵的人数,步卒二千余人,加之你本部的精锐骑卒,得一旅之师,应当就足矣了。”
一旁的法正补充了一句:“公义,若是你得去淮南,可大张声势,言明大司马为国讨贼,且可多言关中之善政……今者关东之地流离之民颇多,而举大事者莫不以人为本,关中户口希少,正是需要人口的时候,若是能吸引一批贤才进入关中,于明公大计甚是有利,纵使不得贤才,能得到流民奔赴关中,也是一件上上之美事。”
“某知晓了。”张任连连点头,表示他记在了心里。
“记住,军纪一定要严,万不可有什么扰民之事发生,堕了明公的声名。”法正再殷勤的叮嘱了一句。
“孝直放心,某治军严整,断不会出现扰民的事情。”张任面色甚为严肃,他认真的应了下来。
言罢,张任向着刘璋言道:“明公,那某是在陈仓静待张松的回音,还是在长安等待。”张任盘算了起来,若是他后面要前往淮南,那应该在长安或者往东更近一点的华阴等待,到时候动身的较为方便。
刘璋思量了一二后答道:“我意曹孟德得人助阵征讨淮南,当是十有八九会应下来,你可且去华阴静候张松的回信,到时候不必侯我号令,自行其是,发兵先前往许都,而后同曹孟德麾下大军一起前往淮南征讨袁术。”
“诺。”张任拱手应道。
数日后,两支军队只隔上一日,从陈仓离去。
一支是刘璋麾下骁骑中郎将张任统帅的一旅之师,这支军队往东而去,目的地是华阴县,张任将在华阴等候出使许都的张松的回信,而后就将赶赴许都,前往淮南。
一支是以吴懿为都督,马超和张绣为副将,人数约在五六千人,往西而去,由陈仓狭道前往天水郡,目标是剿杀在天水郡袭扰为祸的羌胡。
……
襄阳。
功曹张肃听得刘表感叹自家功业菲薄,没有刘璋讨定关中、诛杀李傕那等的赫赫武功之时,他脸上露出淡然的笑意:“使君欲有所建功,眼下却是有一桩大事可做,此事若得圆满,宇内之人当颂扬使君,南至越、北及胡,都将知晓使君的大名。”
“哦……何事?”刘表带着些许警惕的心理,同时又夹杂着些期待的念头向张肃问道,对于作为刘璋使者的张肃,他自是不会开诚太过,虽是两家有盟友之义,但这世道,对盟友也得防上一手。
“使君当知袁术于淮南僭号称帝一事。”张肃并未作答,而是谈起了悖逆猖狂的淮南袁术。
“自然。”谈及袁术,刘表面色略微带着怒意,他作为刘氏子孙,自是见不得袁术这样的乱臣贼子,尤其是袁氏一门深受国恩,汉家待其甚为宽厚,而袁术做出篡汉自立的举动,且是为当今之世篡逆第一人,这等忘恩负义、薄情寡义的贼子,刘表对袁术自是有一股子愤然之意,谈及或是文书上涉及到袁术二字,都让他胸中跳出无名的怒火。
张肃面色端正,他直言道:“使君,袁术此行天怒人怨,为宇内所共疾,而使君为宗亲中的贤良长者,且坐镇一州之地,据地数千里,带甲十余万,称雄荆江,无人可敌……”
言及此处,张肃顿了顿,续而说道:“听闻朝廷公议,曹司空将于夏收后征讨淮南,当此之际,使君何不遣送一支兵马,相助曹司空征讨淮南,此乃使君作为宗室应尽之务,同时又可为国建功,扬名天下。”
“嗯?”闻言,刘表抚着胡须思索了起来,不得不说,张肃给出的提议很是诱惑,也很有可行性,征讨在淮南叛汉自立的袁术,的的确确是一件可以扬名的佳事,此外同时可以表明他这位据有江汉的宗亲对朝廷、天子的拥戴之意。
不过,刘表还有些犹疑,一时间未得下决断,片刻后他向张肃问道:“大司马可是要遣军马助阵朝廷征讨淮南?”
“然也。”张肃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他详细的向刘表言道:“我主一无私心,但为汉家行事,是以袁术悖逆,我主就遣送了我弟张松前往许都,打算向天子申明愿出兵为讨贼之效,算下路程的话,张松当是已经到了许都了。”
“大司马打算派遣多少兵马?”刘表追问了一句。
“一旅之师。”张肃应声作答道:“此行征讨淮南,当以曹司空麾下大众为主,我主所遣兵马但襄助尔,却是用不上太多,想来一旅之师足矣。”
“哦。”刘表点了点头,此刻他已然是有些心动了,但他没有随即应下来,而是言道:“荆州当下不安,西有上庸张鲁,东有吴郡孙策,遣兵助阵一事,且待吾斟酌思虑一二。”
“肃不过建议而已,此事与否,自是由使君定夺,肃无所预也。”张肃并没有强求刘表出兵,仿佛对刘表是否出兵征讨淮南一事毫不在意,言罢他举杯向着刘表致意。
一场欢迎张肃的宴会,在主客欢愉的情况下结束了,结束宴会的张肃来到了襄阳城内的寓所,风尘仆仆一路,又在抵达襄阳的当日同刘表相谈,谈话间的言语上须得斟酌思量,以免堕了使者的名头,这一来而去,他自觉身体和脑袋都有些疲倦了。
只是感到疲倦的张肃,在洗漱之后,却是没有早早的睡去,他思量起了今日同刘表的对答,想到了刘表在他的说辞下心动的神色,他自度刘表出兵相助朝廷征讨淮南一事,当是十中不离八九了。
这是张肃此行荆州的目标之一,他的明公刘璋将发兵相助朝廷征讨淮南,但若是只有他的明公一人出兵,多少显得有些孤单和突兀,而若是夹带上刘表这位宗室中的贤良长者一并出兵,则是妥切了些,也可大壮汉家的声势。
花上一些时间揣摩分析白日的对答,自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后,张肃打了个哈欠,他躺到床上,一身疲乏的他很快的入睡了过去。
第二日。
似是知道张肃远来疲乏,自晨间到午时,张肃所在的寓所外都没有什么人赶到,怕扰了张肃的清梦。
张肃这边睡的舒服,那边刘表却是早早的起床,在容貌国色天香的蔡夫人的亲手服侍下穿戴整齐,头发、眉毛、胡须皆是搭理齐整,于铜镜中昭显出封疆大吏的威压。
“老了,又多生了几处白发。”刘表望着铜镜里黑白夹杂的发色影像,他感慨了一声。
正为刘表戴上头冠的蔡夫人闻言,她一边为刘表穿戴好头冠,一边笑道:“夫君这话从何说起,昨夜风月,却是不见夫君有何老朽之态。”
“哈哈哈。”刘表听得这等美言,他朗声大笑了起来:同时调侃了蔡夫人一句:“夫人,你却是不知羞也。”
蔡夫人展露笑颜,笑靥如花,有如一株盛开的海棠花:“夫妻之间,有何不可说的,况且妾身这是实话。”
“实话好,实话好,我最喜欢听的就是实话。”刘表面带喜色,在蔡夫人的吹捧下,神色中竟像是年轻了几岁。
而后刘表离了后院,来到了州牧府的左厢房,和前来晋见的别驾刘先和谋士蒯越相会,他率先开口,提及了昨日张肃建议的出兵助阵朝廷征讨淮南一事。
别驾刘先闻言,他立即开口道:“明公身为宗室,自当为国家讨贼,况且出一旅之师,于荆州来说算不得什么,而此行征讨淮南的收益却是极大,上可向天子表明忠义,下可扬名于海内,此事当是可行。”
刘表闻言点了点头,他转向蒯越,向蒯越发出征询的目光。
蒯越见着刘表面上的心动之色,知道刘表已经有了定夺,于是他附和着别驾刘先的话:“正如别驾所言,明公身为宗亲,又是宗室中的贤良长者,若是在有贼子篡逆不轨之时,没做出什么举措,恐失天下人之望,发兵助阵朝廷一事,可以无疑也。”
“二君之意,与吾同也。”刘表微笑着点了点头,他决意出兵相助朝廷征讨淮南的逆贼袁术。
至于统兵的人选,刘表思索了起来,黄祖坐镇江夏,刘磐守御长沙,蔡瑁、张允作为他的亲近大将,自是不能远离,片刻后,刘表有了答案,他打算派出和从子刘磐一起守御长沙的黄忠,黄忠有骁勇之名,当是不会堕了他这位荆州牧的威风,可大扬他的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