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南匈奴的儿郎,虽说已经没有居住在草原上,而是居住在大汉的太原郡内,但匈奴斥候胡里达的骑术依旧是一等一,称得上的是无法挑剔。
只是胡里达的骑术很好,对面的敌军斥候骑术也是一流,往来奔驰,驻马停留,都显露出不逊于胡里达的骑术,让胡里改非常惊异。
‘这支蜀军骑术当真不错。’起先对蜀军骑术赞叹的胡里达,在和蜀军骑士抵近后,他才发现,对面蜀军骑士的装扮,大不类汉儿。
但见对面的蜀军斥候,盔甲器械各异,身上的服饰是左衽的样式,发型也不是蓄发,一扫之下,胡里改断定,这是一支羌胡骑卒。
“呸。”胡里改往地上唾了一口,指示前方的羌胡,朝着左右十余名匈奴骑卒言道:“陇右的羌狗,好好的人不当,给蜀军当起狗来了。”
胡里改全然忘了作为匈奴的他,也是在为袁氏张目迎战,给袁氏当狗的不堪之事,他只呼喊道:“与我上,杀了这批为蜀军侦查战局的羌狗。”
大喝一声,下达冲锋的命令后,胡里改一马当先,率先上前,他有意诛杀这批羌狗,用羌狗的首级来表功。
这也是胡里改作为匈奴斥候的职责所在,他的职责不止在于巡视和侦查敌情,还需剪除敌方的眼睛和耳朵。
就如现下一样,胡里改想要诛杀对面的羌胡斥候,使得蜀军的耳目闭塞。
而对面也早已发现胡里改一行的羌胡斥候,见到胡里改一行叫喊着上前,他们也不落人后,挥舞起了刀戈冲杀而上,打算和胡里改碰上一碰。
一方是为袁军出战的匈奴,一方是被蜀军征调的羌胡,一个居住在并州太原郡,一个居住在陇右之地,本该人生没有什么交际的两种胡人,在太原郡内大战了起来。
一个冲锋过后,匈奴和羌胡,都各自有几人从马背上掉下,打了个旗鼓相当,而后两方再来了一轮冲锋,杀略了对方数人后,自忖不能轻松解决对方,就各自生出了退意,默契的自行退走。
退走的同时,胡里改不忘带走丧命同胞的尸体,他这一行人,依仗着快马驰骋,退还到了晋阳城外的匈奴大营中。
“禀左贤王。”胡里改朝着左贤王刘豹通禀道:“蜀军的斥候多为陇右的羌胡,而今已经深入了太原郡,在四处来往侦查,小人撞上了一队羌胡,杀了几人,退了回来。”
刘豹点头,他挥手斥退了胡里改,而后来到中军大营内,向着单于呼厨泉和右贤王去卑通告了这一情况。
“蜀军来的不慢。”呼厨泉脸色沉重的道了一句。
去卑点头应和了一句:“山雨将至,风势先起,这蜀军斥候一到,大战就快了。”
“此间情况,我们一起向高使君和颜将军言明,看看他们如何打算。”呼厨泉给出了他的意见,作为一支雇佣兵,他们不能自行其是,而是需要看高干和颜良的脸色行事。
言讫,呼厨泉、刘豹向晋阳城而去,去卑则留守匈奴大营。
晋阳城内的衙署当中,一场酒宴正在进行中,或者说,自颜良、高览抵达晋阳后,高干举办的酒宴是每日不绝的,今日的酒宴已经是第四场了。
“颜将军,高将军,请满饮此杯。”高干神色欢快,向颜良、高览劝酒道。
高干自上党赶赴晋阳,带了四千人马前来,而匈奴所部此次共聚兵六千人,再加上后至的颜良、高览带来的八千人,他们共有兵士一万八千人。
而对面的蜀军大概人数,高干自忖挡在万人左右,毕竟蜀军一面忙着在河东筑城,一方还要筹集军粮用于进犯太原,能汇聚的兵力,人数应当不会太多。
同时高干也遣间细和斥候侦查了蜀军,两相对照,蜀军的人数确乎只在万余出头,于是在有兵力优势的情况,加上又有颜良、高览这等的猛将,他就宽心了下来,对蜀军不怎么放在眼里。
也即是导致在如今大战将临,只蜀军未临境的情况下,高干还有心思布下酒宴,和颜良、高览等人饮酒作乐的原故。
颜良喝的有些醉醺醺的,两颊浮现起了一抹酒红色,他向着高干问道:“高使君,可知此次进犯我太原的敌将是何人?”
“甘宁、张任。”高干根据河东间细递来的消息,道出了蜀将的身份:“这二人为蜀中人,皆是追随刘璋久矣的元从,素有骁勇之名,多有征战厮杀,先登陷阵的举措。”
“呵。”颜良轻薄了一声:“区区蜀将,纵有一二骁锐的名声,也是没有遇上真正的强敌的缘故,这次撞上我河北人马,当教他知晓何为猛锐。”
高览扬笑了一声,他应和道:“颜将军说的是,蜀地僻远,这小地方出身的人,没见过大世面,传出来的骁勇之名,当不得真也。”
“二位将军所言甚是,甘宁、张任,也就在蜀中吹吹名头,放眼天下,却是不够看的,是如何也比不上二位将军的宇内知名。”高干乐呵了一句。
几人坐拥大军,皆是不将即将到来的蜀军放在眼中,唯有中郎将郭援有些忧虑,他趁着几人兴致比较高的时候,委婉的劝谏了一句道:“高使君,二位将军,所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今日蜀军虽是兵力不如我等,可兵战凶险,还是不可小看。”
“此外。”郭援道起了张任的英武:“张任此人,昔日为刘璋所遣,从征淮南,于蕲阳之地,统骑破阵,威名赫赫,当是不可小觑。”
郭援自上次兵败河东后,他没有和高干一样,以为是一时大意导致的失利,而是对蜀军进行了详细的剖析,他对蜀军的战力一方面表示惊叹,同时也对蜀地将校的猛锐感到了畏怕。
是故此次进犯太原郡的蜀军虽是人少,但郭援还是抱着一个谨慎小心的态度,毕竟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之事,过往是有不少的。
颜良闻言,他摆了摆手道:“郭中郎将这是上次在河东为蜀军小挫后,对蜀军望而生畏了吗?”
言罢颜良哈哈大笑了几声,他借着醉意继续说道:“郭中郎将且宽心,这次有某在,定教蜀军有来无回。”
郭援听到这话,他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太好看了,毕竟颜良当着众人之面如此讥讽他,他的面子哪里挂得住。尽管颜良的这番话是醉酒下的言论,可传扬出去,也是对他名望的折损。
“颜将军,某非是畏怕蜀军。”郭援硬气的驳了一句道:“只所谓骄兵必败,未能击溃蜀军前,不能小觑了蜀军。”
“嗯?”颜良为郭援一驳,醉眼迷离的他正欲出言交锋,但一旁的高览见酒宴的气氛有些微妙,他越过颜良出言道:“郭中郎将言之有理。”
一句话安抚住了被颜良醉言激怒的郭援,高览继续朗声说道:“我等当击溃蜀军,取得甘宁、张任二贼的人头,不负明公所托也。”
“来,诸君,为了明公,且满饮此杯。”高览搬出了袁绍,向着众人劝酒道。
参与酒宴的一众文武闻言,各自拿起了酒杯,豪爽的满饮了一杯。
就在此时,门卒入内,向着高干通禀了匈奴单于呼厨泉和匈奴左贤王刘豹觐见的消息,高干自无不可,他令人放进了呼厨泉和刘豹。
呼厨泉和刘豹一踏进衙署大堂,就被高干招呼入座饮酒,同时高干也没忘了正事,他向呼厨泉问询道:“大单于至此,可是有什么情况?”
由于匈奴善于骑射,往来奔驰,少有汉人能敌,所以高干将侦查敌情的任务交给了呼厨泉,让呼厨泉广遣斥候,侦望敌情,即时通报。
呼厨泉先是饮了一杯酒水,而后他拱手应道:“高使君,蜀军斥候,已经深入太原境内,于太原四处探查,我部儿郎,已经和蜀军斥候交上手了,斩杀了几位蜀军。”
蜀军斥候深入太原郡的消息,并未引起高干和颜良的警惕,颜良只是抚手称道:“来的好,来日当点齐人马,南下对敌蜀军,当一战破敌也。”
饮宴数日的颜良,还是记得正事,他听闻蜀军到来,此刻战意沸腾了起来,醉意散了三四分,整个人清醒了过来。
“大单于,尔部当为先锋。”颜良作为主帅,他向呼厨泉布置了任务,打算用匈奴人去试试蜀军的战力。
“诺。”呼厨泉作为单于,而今委身袁氏,自是对颜良的命令一以应下,无所悖逆。
……
许都。
尚书令荀彧,一贯神色从容不迫的他,当下眉间却是有一二烦郁之气,步伐也较往常快了几分,他举步来到司空府的议事厅,于门口叹息了一声后,举步踏入其内。
“文若来了。”议事厅内的曹操见到荀彧到来,他起身相迎,表达出对荀彧这位文臣之首的敬重。
“明公。”荀彧一板一眼的致礼,他的举动落到曹操眼中,曹操连忙言道:“文若,吾说了几遍,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多礼,快请入座。”
荀彧闻言,他并没有入席,而是拱手向曹操问道:“明公,董承、王子服等谋逆一事,不知明公打算如何处置?”
“谋逆大罪,自当夷灭三族。”曹操大概察觉出了荀彧的来意,他肯定的言道。
“自当如此。”荀彧点头,却是没有为董承、王子服等人开脱,他只再问了一句:“董承之女董贵人,明公也是打算诛杀吗?”
“法不容情。”曹操确切的回道。
荀彧正色进言道:“明公,今董贵人怀有皇嗣,且未参与到谋逆一事,当秉着仁恕之心,脱罪其人。”
面对荀彧的劝谏,曹操神色有些无奈,关于是否诛杀董贵人一事,天子刘协已经多次向他求情,但都被他拒了。
于曹操眼中,董承之所以谋反,多半是为了董贵人腹中的皇嗣,毕竟若是董承筹划的好,天子重掌大权,董贵人腹中的皇嗣必然是贵不可言。
不是为了泼天的富贵,董承又为何冒着夷灭三族的风险!
再者董承谋反,若是留下董贵人,让董贵人诞下腹中的胎儿,此子必然视他曹操为敌寇,这是留有后患的做法。
所以虽是天子多次哀求,曹操只是置之不理,一意要诛杀董贵人。
荀彧见曹操沉默不语,他接着进言道:“明公奉迎天子,扶保王室,天下莫不以明公为忠臣义士,故而四方之士,多向许都而来,欲襄助明公成就大事。”
“然今者董承、王子服谋逆,明公定要牵连追究董贵人之罪,不免使天下之士心生彷徨,以明公残害皇嗣,凌迫君上,将惧于明公也。”
“其次,若是加罪于董贵人,关中刘璋、荆州刘表,恐彼等以此事责怪,遣使许都,问责一二,到时候,是非多矣。”
荀彧总结陈词道:“若是明公不究董贵人之罪,一则示意宽仁于天下,二则不负残害皇嗣之名,三来听闻天子几番为董贵人求情,明公如是宽释董贵人,天子处必然心生感切,君臣之间可和睦。”
曹操还是沉默,数息时间后,他终是应了一声:“文若所言,确乎在理,董贵人,吾可以放过。”
“明公仁德。”荀彧连忙拱手赞了一声曹操。
而后荀彧退下,他转向宫宇,来到了天子所在的左厢宫殿中。
“陛下。”荀彧入内,向天子跪拜致礼道。
天子刘协此刻似是在沉思什么,为荀彧一语,被惊醒的刘协神色起初有些慌张,而后见到是荀彧,他的神色稍稍镇定了些,出言道:“是荀卿啊。”
自从朝政为曹操把控,上下公卿,少有能面见刘协者,也少有心向刘协者,而尚书令荀彧,在刘协看来,其人虽是事于曹操,但对他的态度却还算比较尊敬,有一二礼敬之心。
“陛下,司空以董贵人怀有皇嗣,不宜加罪,今次宽宥了董贵人的过错,不日董贵人就会被放归宫内。”荀彧通禀道。
闻言,天子刘协面露喜色,他惊喜道:“司空之恩,朕定当记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