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钞监理署?”
“百姓可以用金银铜交易?”
“可以全额交付赋税?”
“设立兑钞司,可以让百姓兑换同宝钞价值的货物,或者金银?”
“老三,你这不是改革大明宝钞,你这是想撅了我大明的根啊!”
朱元璋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目光锐利地穿透了手中的奏章,声音更是震得殿内嗡嗡作响。
其实这也不怪朱元璋会动容!
毕竟按照此时人的思维,根本难以理解朱棡的操作。
而且朱元璋本身就是苦哈哈出身,那自然是有些吝啬,况且这是将朱元璋已经装进口袋的银子,又给掏出去?
朱元璋怎么可能乐意?
“老头,你在担心什么?”
“难不成这天下的百姓,不是伱的子民?”
“所以你做错了事情,就可以不用给百姓一个交待?还想如此简单的揭过?”
“可你也不想想,不允许百姓用金银铜交易,并且宝钞不能全额缴纳赋税,这无异于增加了百姓的负担,更没有朝廷的回收渠道。”
“那长此以往,宝钞的信用何在?我大明的威严何在!”
“而等有朝一日,大明宝钞于大明泛滥成灾,您才能明白,这才是在自绝根基么!”
对此,朱棡更是没好气的看向朱元璋道,声音中更是闪过一抹沉重。
毕竟朱棡深知货币系统的崩溃,将会对国家经济乃至政权稳定带来毁灭性的影响,所以绝对不能让朱元璋任性妄为!
面对朱棡的怒怼,朱元璋则是沉默片刻后,目光方才从奏章上移开,环视着殿内,最终再次聚焦在朱棡身上,而那历经风霜的脸庞上,此刻浮现出复杂的神色。
时过许久,朱元璋终是将目光投向朱棡,一抹不易察觉的叹息隐于唇边道:“大明初立,万事待举,国库之储,捉襟见肘。”
“甚至咱都需要依靠大明宝钞来维系朝廷用度,而金银之匮乏,何谈补助民间?”
言语之间,又是透露出一位帝王面对国计民生时的无奈与沉重。
大明王朝正值草创,国力尚未充盈,财政紧张,入不敷出的现状,更是朱元璋心头挥之不去的阴云。
所以在这样的困境下,朱元璋又怎能轻易许诺,拿出根本不存在的银两以解民间之苦?
“老头,你有时候想的就是有点多了。”
“其一,大明端正态度,让百姓明白,大明宝钞可以与金银铜挂钩,这便足以。”
“其二,全额交付赋税,更是可以让百姓明白,大明宝钞的公信力。”
“其三,设立兑钞司,可以兑换金银铜与货物,这是让百姓明白,大明不仅会发大明宝钞,更是收的起大明宝钞。”
“可您也不想想,大明宝钞之便捷,谁会、谁又愿意携带沉甸甸的金银铜?”
朱棡又是坐回到了椅子上,眼中这才闪过一抹无奈道:“况且,即便是百姓真想兑换大明宝钞,那我们就兑给他们,以此收回宝钞,从而严格把控宝钞数目。”
“老三,你说的这些其实我跟爹都明白,但这兑钞的银子,我们应该何处去寻?”
“还有爹为什么禁止大批量的宝钞流入朝廷,这也是想一边维护朝廷的利益,一边维护百姓的利益。”
“而且你想想,虽然爹严令禁止仿制宝钞,但仍有心怀不轨者,暗自仿制宝钞,毕竟财帛动人心,也总有不怕死的。”
“所以时至今日,大明宝钞的真伪已经混为一谈了,而最后遭殃的还不是百姓?那朝廷如何能收回大明宝钞?”
朱标又是轻轻叹了口气道。
这话不假,朱元璋不收回大明宝钞,的确是考虑到了以下两种后果,毕竟老朱要为朝廷考虑的同时,也得为百姓想想。
可即便是大明宝钞有防伪标志,也难以完全杜绝伪钞存世。
那若是真将百姓手中的宝钞收回,要么百姓吃个哑巴亏,要么大明就得付出两倍,乃至于数倍的资源去收回。
而不管是哪一种,对于大明都是难以磨灭的创伤,毕竟不管是民心,还是资源,朱元璋都伤不起。
“能解决。”
朱棡又是微微沉思片刻后,方才狠狠瞪了一眼朱标道:“我来解决!”
“怎么解决?”
此言一出,朱元璋与朱标,乃至于朱樉都是好奇的看向朱棡道。
“现在大明宝钞的流通,大多都是在江南、浙东等富庶之所在,至于北方,除了寥寥地方,基本上都用不上大明宝钞,所以还算可控。”
“那便布告天下,大明成立发行司、流通监管司、审计司、防伪司、兑钞司,总称建为宝钞监理署,从而监管大明所发行之宝钞。”
“并且让锦衣卫于天下各州府开司,暂代监察之权,但不给予锦衣卫执法之权,另外再派监察御史,双方制衡,只要锦衣卫,或者监察御史,谁敢逾越半分,不管有无罪证,直接斩立决。”
“而之所以在各大州府设锦衣卫,一来可以监管兑钞司,让他们的头上时刻悬着一柄刀,二来可以监察当地民生与官府,随时上报朝廷。”
“至于锦衣卫与官府、兑钞司勾结,关于这一点,您可以放心,除留守锦衣卫,朝廷每年派在朝锦衣卫暗访,时间不定。”
“还有就是兑钞司收回宝钞后,便即可封存,不可再流通兑出,至于假钞,数额不大者,且为百姓者,全额兑钞,但要让百姓明白什么是假钞,什么是真钞。”
“而此后,若是还有假钞,朝廷不予兑钞,并且收回宝钞,毕竟犯了错,我们就得认,也绝不能让百姓为大明付出代价。”
“再者就是数额巨大者,直接抄家,查其根源,杜绝后患。”
朱棡言毕,不待众人反应,即刻转身,径直执起案几上茶盏,一饮而尽。
毕竟说了这么多话,当然会觉得口干舌燥。
“可若是有人将假钞分布,你又该如何追查?”
朱元璋想了想,又是道。
“爹,兑钞以前,我们可以不告诉他们仅此一次。”
朱标也是想了想道。
“不妥。”
朱樉摆了摆手道:“他们又不是傻子,况且这么多的假钞,他们也该明白朝廷在追查假钞,所以断然不可能拿出来的。”
“哪里有这么多的事,直接告诉他们,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同时让锦衣卫盯紧当地的士绅富商,一旦有什么异动,直接配合当地官府控制。”
“除非锦衣卫都是草包!”
朱棡则是更直接道。
“可以!”
朱元璋沉声道。
现在朱元璋也明白了朱棡的意思。
因为能印的起假钞的,无一不是士绅富商,那只要盯紧他们,其实朝廷不仅可以借此重新树立民心,更是可以让国库快速充盈起来。
毕竟你想想,百姓能有几个子?大头还不是出自士绅富商的身上?
所以朝廷所出,大多都是给了百姓,那就并不是很多,可士绅富商那得是多么巨大的财富?
“你可真是咱老朱家的福星呐。”
说话间,朱元璋又是瞥向朱棡,眼中尽是满意之色。
“别扯。”
朱棡翻了翻白眼道。
“嘿嘿。”
朱元璋却是仍然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
“那对于宝钞监理署,你是不是已经布置妥当了。”
朱标则又是看向朱棡轻声问道。
“嗯。”
“监理使:正三品,负责全面监管宝钞监理署的运作,拥有宝钞的决策权与执行监督权,而这一官职,暂时除了我,没有人可以胜任。”
“此下,设立副监理使:从三品,辅助监理使处理日常事务,分管重要部门,如审计、发行、流通监管等。”
“发行司:司正:正四品,负责宝钞的计划发行,副司正:从四品,协助司正管理发行事宜,处理具体发行细节。”
“流通监管司:司正:正四品,监管市场流通情况,防止伪钞,维护宝钞公信力。副司正:从四品,协同司正处理流通中的违规事件,维护宝钞秩序。”
“审计司:司正:正四品,负责宝钞监理署的财务审计,确保账目清晰无误。副司正:从四品,协助进行内部及外部审计工作,查核账目。”
“防伪司:司正:正四品,负责宝钞的防伪,提升宝钞安全性。副司正:从四品,辅助司正推动宝钞防伪普及,培养宝钞防伪人才。”
“兑钞司:司正:正四品,总管宝钞与金银铜等实物的兑换,保障兑换公平。副司正:从四品,协助管理兑换业务,处理兑换中的特殊案例。”
“此外,还有一些官职,就不一一说明了,全在奏章之中了。”
说话间,朱棡又是从身上掏出一份奏章,递给了坐在龙椅上的朱元璋。
“老三,咱让你去戍边,真是咱的这辈子最不明智的选择。”
而朱元璋看完奏章以后,目光中便满是感慨与赞叹道。
这般富有才智的孩子,朱元璋当时怎么就猪油蒙了心的想让他戍边?
而且朱棡一跑就是三年,那这对于大明何尝不是一种损失?
毕竟若是朱棡待在京师,今日之大明,或许早就已经可以富强起来了,又何必等到今日?
血亏!所以一定要将朱棡留在京师!不对是留在大明!绝对不能放出去!
只是朱元璋转头看了一眼朱标,心中又是长叹一口气。
大儿子无比优秀,三儿子也是不弱分毫?
中间还夹着一个看似草包,但实则已经成长了许多的秦王朱樉。
这让朱元璋的头,一时之间,又是无比的大。
这不就是玄武门的配方?
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
那要是这三兄弟闹点矛盾,大明岂不是要重演大唐玄武门?
这不行,绝对不行!
可以他们三兄弟的情义,真的会闹到如此地步?
肯定会!
朱元璋想都不用想!
为什么?
因为登不登上那个位子,未来并不是他们兄弟可以决定的,而是由他们身后的势力决定!
要明白,所谓的大势所趋,有时候真是半点不由人!
毕竟朱棡的身后,看似没有任何羽翼,但太原的未知,始终是朱元璋心中的一根刺,而这也可能就是朱棡的羽翼。
可手心手背都是肉,所以朱元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狠下心来,那这对于朱元璋与马皇后其实才是最痛苦的。
“标儿,樉儿,棡儿。”
朱元璋忽地抬首,目光依次掠过三个儿子,沉声呼唤道。
“嗯?”
闻言,朱棡三兄弟也是齐齐看向朱元璋,不明所以。
“你们给咱起个誓,日后无论如何,你们的手上都不能沾染同胞兄弟的血。”
语毕,朱元璋蓦地抽出背后长剑,横置于朱标、朱樉与朱棡三人面前,剑光映照着凌厉的光芒。
“爹”
朱标看向悬在眼前的长剑,顿时愣在了当场。
“老头”
朱棡也是一脸懵的看向朱元璋。
“发誓!”
朱元璋面容坚毅,不为所动,也不再多言,走下龙椅,仍是将剑尖抵在朱棡三兄弟的身前。
“好!”
虽然有点不明白老朱的意思,但朱标却毅然决然,伸手紧握剑刃,刹那间,鲜血顺着手掌滴落,彰显其决心。
“来!”
朱樉同样毫不犹豫,伸手接续,从容握住剑神,鲜血溢出,神色无畏。
“嗯。”
朱棡则是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老朱,旋即也毅然伸手握向剑身,鲜血随之渗出,三兄弟的血缓缓交汇。
而面对三个儿子的决绝,朱元璋的内心又是一震,但他不能犹豫,便也是伸出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剑刃,鲜血随之滴落,与儿子们的血汇成一处。
“握住,起誓!”
随后朱元璋又是扔掉了手中长剑,抬起流血的手,看向朱棡三兄弟道。
“苍天在上,厚土在下,鬼神共鉴,我等若对血脉手足萌生恶念,愿遭天谴,寿命早夭,不得善终!”
朱棡三兄弟无一丝犹豫,血手相叠于朱元璋的流血之手,誓言沉如钟鸣,重逾泰山,誓愿响彻心扉。
与此同时,胡惟庸的府邸。
“这是晋王殿下交给你的账簿?”
胡惟庸看向下方叩首的薛文志,眼眸中掠过一抹深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