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微臣知道了太多的秘密,您觉得,微臣以后的下场,会是什么样的?”
对于朱棡的询问,毛骧却是反问道。
“依照陛下的性子,你横竖逃不过一死。”
朱棡想都没想,便是道。
“是啊,横竖都逃不过一死,那不如享受享受咯。”
毛骧笑着点头道。
“所以你勾结胡惟庸,就是为了享受享受?”
朱棡并不是很满意这个回答,便是继续问道:“你就没想过反抗?”
“殿下多虑了,陛下天威浩荡,微臣哪敢有这个心思?”
“而且微臣不会跟胡惟庸交实底,也不会告诉他陛下要对他动手。”
“只会帮他解决一点麻烦事情,还有府上的锦衣卫,但就是这一点点的恩惠,就可以换来用之不竭的荣华富贵。”
“胡相国出手的确大方,开出了一个微臣根本难以拒绝的价码,所以微臣愿意给胡相国提供一些消息。”
“但是胡相国必须死,因为这是陛下的决议,谁都没有反抗的权力。”
“也就是所谓的互利互换,胡相国给微臣想要的,微臣给胡相国想要的消息。”
“除此以外,唯一动过手的就是薛文志。”
“况且也是一个微臣无法拒绝的价码,五万贯大明宝钞,就买微臣不知情,微臣穷怕了,所以当然愿意。”
“殿下现在应该也知晓了,薛文志见过胡相国,但这段消息,被微臣隐瞒了。”
毛骧轻轻摇了摇头,便是道。
反抗?
伱不如直白点,就是造朱元璋的反。
别人有没有这个心思,毛骧不知道,但毛骧看见朱元璋就发怵,怎么可能会造反?
这已经不是自不量力了,而是以卵击石。
就像是还在要饭的朱重八,突然对着鼎盛时期的元朝宣战,这不是找死?
所以从一开始,毛骧就是只想赚点外快,毕竟朱元璋给的俸禄,狗看了都摇头。
“你就真的没想过?”
朱棡挑着眉头问道。
“殿下,我就直说了吧。”
“我毛骧不怕死,因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会死。”
“从我成为检校的那一日,还有被陛下重视的那一日,我就已经明白了自己的下场。”
“但陛下是何等人雄?”
“一个放牛娃,一步一步地开创了大明王朝,这是何等的霸气?”
“谁敢有造反的心思?”
“所以我就是想在临死前,好好享受享受,死也要做个风流鬼,也要做个富家鬼。”
“毕竟陛下给的俸禄,都喝不了几回花酒。”
“但我也不想那么快找死,因为我还没有享受够,那就只有别人死,我才能安心。”
“而且就算您没有发现,等再过个几年,胡惟庸被拔除了,我也就没什么价值了。”
“到时候我肯定是个替死鬼,毕竟胡惟庸的牵扯太大了,大到我不敢跟他同流合污,只敢提供一些隐晦的消息。”
“那因为胡惟庸而死的官吏,又或者是牵连的人,肯定是数以万计,到时候想要平定朝廷的风波与动荡,就得有个人站出来,他这个人除了我,应该就没别人了。”
“所以我活得通透,死有什么好怕的,大丈夫横竖都是死的,也就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而真到了那一日,我就会向陛下坦白,只求留个全尸,不要死的太过于痛苦。”
“毕竟我用了那么多酷刑,这些刑罚加在我身上,我真的扛不住。”
毛骧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并且十分洒脱的笑道。
对于朱元璋的忠心,毛骧是有的。
但贪婪也是有的。
可毛骧也足够聪明,也不会自作聪明。
造反,根本不可能造反。
因为没有人能胜得过朱元璋,纵然是强如陈友谅,还不是一败涂地?
所以,这世上的官吏,在那一位的眼中,永远只区分为三类。
一类,是虽有担忧,但却顾念情义,不想动的。
一类,就是有价值,还能重用的人。
至于剩下的一类,就是有价值,可以用,但必须死的人。
很显然,不管是毛骧,还是胡惟庸都是属于第三类。
“确实活得通透。”
“也没有泄露朝廷机密,胡惟庸也不过是你敛财的手段。”
“在这一点上,你比胡惟庸都聪明。”
“他以为他在利用你,殊不知,你压根不怕死。”
“因为你自己都给自己判了死刑,所以又怎么会怕?”
“细细想来,胡惟庸还真是可悲,不仅没有赢过,更是输得一塌糊涂。”
“就连自以为掌握在手的棋子,也都是自以为,有趣有趣,真是有趣。”
“你还真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就连孤都有些舍不得杀你了。”
面对眼前这个奇葩,朱棡轻轻的拍了拍手掌,忍不住赞叹道。
就连一旁的朱樉,眼中都泛起一抹无奈。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你也不能这么善吧?
而且他们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毛骧没有说谎。
这就很离谱!
毕竟这种奇葩可不多见。
想一想,明知道自己要死,就是早死晚死的区别,压根就没想过保自己的命,因为太了解朱元璋,所以明白自己的命保不住。
可朝廷给的那点俸禄,根本不够压的喝花酒,所以这哥们儿直接去勾结胡惟庸,然后透露点消息,从中换取巨额的报酬。
啧啧,这一波操作,可谓是秀的人满天飞,屌到爆炸。
一瞬间,就连朱棡都不知道怎么解决眼前这个活宝,就连原本想要杀人的心思,也都被这个活宝乐没了。
怎么说呢?
这是个人才,而且也算是另类的忠君爱国,毕竟直到死都不反抗的人,只想着享受享受?
你怎么能说他不是忠君爱国?
但是他贪污受贿,泄露消息,也是事实。
可这消息,大多都是无关紧要的消息。
最大程度上,也就是薛文志,而且也不是毛骧亲自动的手,还只是隐瞒了消息。
那这个活宝,究竟该怎么处理?朱棡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所以殿下,给微臣一个痛痛快快的死法,别让微臣太遭罪。”
“微臣所言,句句属实,不管您怎么查,也的确只有这些消息。”
“哎只可惜,怡红院还没去够,媳妇儿也没讨上,更别提儿子了。”
毛骧随口抱怨了两句,但也并不是十分在意,依旧洒脱道。
这一刻,毛骧觉得很爽,至少不用再隐瞒什么,负罪感也没有那么强了。
说真的,比起那些背地里肮脏龌龊的腐儒、读书人,毛骧虽然贪,但却不会去诋毁朱元璋。
哪怕到死的这一刻,毛骧都没有诋毁过半句,反而是甘愿赴死。
“你甘心死了么?”
朱棡的嘴角微微抽动,便又是问道。
“殿下,瞧瞧您这话说的,谁能甘心?”
“谁还不愿意活着?”
“谁愿意一死白了?”
“还不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干了那么多脏事,我又杀了那么多人,陛下要是能放过我,您信不信?”
“对了,还有就是我毛骧深受皇恩,陛下又待我不薄,所以陛下要我死,毛骧纵然不甘,也要叩谢圣恩。”
毛骧将双手举过头顶,十分郑重的作揖道。
古人向来注重气节,特别是朱元璋对毛骧有知遇之恩,,那君要臣死,他也无怨无悔。
“你这样就让我很难办?”
“你就不能自私自利点?”
“你就不能怕一怕死?”
看向脸上写满了忠君的毛骧,朱棡的心中闪过些许无奈,但还是忍了下来,只在心中吐槽了两句。
“胡惟庸那边,有没有再问过你什么?”
随后,调整了一下心态的朱棡,又是开口询问道。
“问过,问朝廷是不是有什么动作,我告诉他相安无事,好好为朝廷办差。”
毛骧想了想,便是脱口而出道。
“什么动作?”
朱棡微微皱眉道:“是胡惟庸察觉了什么?”
“也不是差察觉,就是胡惟庸自己都觉得,朝廷太过于平静,平静到让他觉得诡异,就仿佛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
“所以就找过我,但我也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就告诉他相安无事,就算是有动作,也是针对别人,不会是他,然后就是让他安心办差,不必多想。”
毛骧又是想了想,方才看向朱棡道。
“最近朝廷确实有点平静的过分,看起来的确有点诡异。”
朱棡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便是转头看向了蒋瓛道:“你派人告诉锦衣卫,浙东那边的动静,闹得大一点,最好闹到胡惟庸那里,让胡惟庸知道朝廷在查小明王之死的案子。”
“遵命。”
蒋瓛重重抱拳道。
“你想要借此,以安胡惟庸的心?”
朱樉抬起头问道。
“他迟早会知道的,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但与其让他内心不定,倒不如以安其心,让他好好办差,勿要横生变故。”
“毕竟朝廷缺银子,我还想发行第二套的大明宝钞,那就需要更多的储备金银,以防止大明宝钞贬值。”
“所以他那边的动作越快,朝廷就能越富有。”
朱棡点了点头道。
大明宝钞现在对应的是银本位,但是大明现阶段的银子储备,已经趋近于饱和的状态。
所以大明宝钞肯定是不能再发了,而想要再发,就必须扩充金银的储备。
同时开启第二次变革,继续加大做盘大明宝钞。
毕竟现阶段,百姓已经认同了大明宝钞,并且市场上已经很少有金银铜在流通,那就证明,大明宝钞的价值,远远不止于此。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也会派人告诉大表兄一声,让大表兄盯紧账目。”
“这一次,胡惟庸就想动手脚,也得问问大表兄答不答应。”
朱樉也是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毛骧,以后你的俸禄提升到二千贯宝钞,至于贪污所得,全部收缴,一个子你都别想留下。”
“而且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重达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并且允许你带罪立功,锦衣卫的机密,也对你全盘放开,但有一个条件,给孤稳住胡惟庸与其党羽。”
“不要让他们察觉,朝廷会对他们有所动作,毕竟这些人,朝廷暂时还要用,所以不能死。”
朱棡又是转过头,狠狠踹了一脚毛骧,便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镇抚司。
这一出,倒是搞得毛骧有些懵?
“不杀我?”
毛骧有些不可置信道。
他犯的可是罪无可恕之罪,就打五十大板?以示惩戒?
别闹!
别说是毛骧不信,就连蒋瓛都不敢信,这还是他们那个杀伐果断的晋王殿下?
这么大的罪过,说饶恕就饶恕?
该不会是想整死毛骧吧?
啧啧,毛骧真的是有点惨!
死都要遭受非人的折磨,还要继续用,这用完之后,不还是死?
“你要是真的想死?”
“孤其实可以满足你,毕竟即便是你死了,消息也不会传出去。”
“不会让胡惟庸有所察觉,毕竟他人又不在京师,你又不算是他的人,他根本掌控不了你。”
“至于他手下的那些喽啰,应该还没有和你直接对话的资格。”
作为自家亲兄弟,朱樉当然了解朱棡,便还是笑眯眯的开口道。
“微臣.微臣就是有些不敢相信。”
毛骧此时说话都有些结巴,目光中还是充斥着不可置信之色。
“你始终是锦衣卫,生死仅在一念之间。”
“权力看似大,但锦衣卫的掌舵者,可是孤。”
“所以纵然你有二心,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至于晋王为什么对你网开一面,你这么个活宝,留着可比杀了有意思。”
“以后好好为朝廷办差,只要不以身试法,就不会死,也没有人会拿你当替死鬼。”
“陛下也不例外,所以才有了今日的网开一面。”
“说白了,你也算是有功之臣,而且也知道分寸,才能救你一命,要不然,你今日必死。”
“所以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下去领罚吧。”
朱樉本来不想解释,但又怕毛骧坏事,方才耐心解释道。
这也让毛骧顿时恍然大悟,身子骨也随之软了下来,而这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他不想再尝试第二回了。
其实直白点的意思,朱樉并没有说明,那就是从头到尾,毛骧都不可能影响大局,依旧是手中可控的棋子,死与不死,也都是他毛骧自己的造化。
这也是在为锦衣卫开个好头,也是要让锦衣卫们明白,他们从来都不是什么替死鬼,只要安心为朝廷办案,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朝廷就不会辜负他们,陛下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