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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村夫夏之白参见洪武皇帝!

    夏之白看了眼被吓得一脸惊慌的宦官,腰肢依旧挺的笔直面见,只是微微欠身拱手。

    “村夫夏之白参见洪武皇帝。”

    一语落下,举殿皆寂。

    不仅跪在地上的朴狗儿愣了,连坐在高台上的朱元璋也是一怔。

    夏之白对自己充满敌意,入殿直接恶语相向,他都预想过,只是这个称呼,让他也是一愣。

    朴狗儿只感到眼前一黑,整个人差点栽倒在地上,脸色被吓得雪白,身子更是不住颤抖。

    他惊惧的看着夏之白,又气又急又惧又怕,低声道:“大胆,你一罪犯,岂敢这么放肆!”

    “快跪下,求陛下宽恕。”

    朴狗儿一脸焦急,前面夏之白整理着装,他还以为夏之白多少知道点礼数,结果入了殿,竟这么狂悖。

    这分明是在求死。

    朱元璋把手中奏疏放下,第一次正眼打量起夏之白,双眼微阖,眼中迸发出摄人的寒光,冷声道:“见到咱,你为何不跪!”

    夏之白闷哼一声。

    只感觉自己被一只猛兽盯上了,浑身汗毛战栗,胸口更像是被压着一块巨石,呼吸都有些难受。

    夏之白脚趾用力抓地,让自己尽量保持镇定,面对朱元璋这种身居高位者,常人其实很难稳住心神。

    尤其朱元璋还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那股气势更是吓人,常人只是站在面前,就很可能被吓得说不出话。

    摄人心魂。

    夏之白深吸口气,在脑海不断回想百年屈辱,终于缓了过来,他抬起头,双眼如星辰般闪烁。

    他看着朱元璋,朱元璋也正看着他,两人隔着百步的距离,互相对望着。

    夏之白道:“为何要跪?”

    朱元璋笑了起来,笑的却很冷,“因为咱是皇帝,是天下之主,更是天下臣民的君父。”

    “你不该跪咱吗。”

    “君父?”夏之白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一脸认真道:“百官恭维讨好的话,陛下莫不还当真了?”

    “若是陛下真这么认为,那再敢问陛下,是否每个大明的子民都有资格继承大明的天下。”

    “放肆!”

    朱元璋猛地站起身,怒目而视,看向夏之白的双眼满是杀意。

    夏之白冷笑一声,不紧不慢道:“从陛下的反应来看,不是。”

    “这是陛下的家天下。”

    “这個家,只能是陛下的朱家,而非是天下人认为的国家,既然如此,陛下又岂能当天下人的君父?”

    “还有。”

    “若是下跪有用,天下那还有什么朝代更替,天下也早就太平了,陛下从微末中崛起而成帝业。”

    “是经历过那段乱世的。”

    “元末天下萧条,黄河决口,南部大旱,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在当时可谓寻常。”

    “而在那时,为了祈雨,为了天降甘霖,也有求风调雨顺的,当时下跪的百姓还少吗?”

    “而这天地真有落下甘霖,让天下风调雨顺,让百姓得以生养?”

    朱元璋双眼微阖,压着心中的怒火,“所以元失天下,咱才能从微末中崛起,一统天下,这更是证明了咱是天命所归,咱更是当之无愧的天命真龙。”

    夏之白笑了笑,看着朱元璋,道:“这话陛下你自己信吗。”

    “天若真是有知,又岂会去假以人之手?陛下若真以为自己是天命之人,为所谓的天命真龙,又岂会在立国后对天下这么严防死守?”

    “陛下其实也清楚。”

    “哪有什么天命,你这天下,完全是靠自己的本事打下来的。”

    “陛下若真信自己是什么天命,也不会把臣本淮右布衣,天下于你何加焉,挂在嘴边了。”

    “而是张口闭口就是自己是天命之人了。”

    “陛下其实很清楚,所谓天命,就是谁拳头大谁有理。”

    “陛下胜到了最后,所以陛下便是天命,若是其他人胜到了最后,其他人便是天命。”

    “只是这个天命,其实就是胜利者为巩固自己政权的合法性跟树立自己在臣民中威信的。”

    朱元璋沉默了。

    他上下打量着夏之白,眼中闪过一抹凌厉的杀意,夏之白说的这些,让朱元璋心生不安。

    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夏之白这些话,已威胁到皇权的正当性和权威性了,若是也为其他人质疑,大明的江山恐会生出动摇。

    “伱当真不跪!”朱元璋眼神变得无比阴冷,仿佛要吃人,也是执意要夏之白跪下。

    夏之白摇头,态度很坚决。

    朱元璋讥笑一声,“你以为你不下跪就能不跪?”

    “在咱面前,还由不得你。”

    “来人。”

    “把他腿打断,咱要他从今以后都只能给咱跪着,你不是不想跪吗,那咱就让你跪一辈子。”

    “咱不仅要你跪,咱还要你的三族,九族,子子孙孙都给咱跪着。”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抹戾色,他很厌恶有人忤逆自己,谁敢忤逆他,他绝对会加倍打击回来。

    夏之白一脸不惧。

    他来大明那一刻起,就把生死抛于脑后了,若是怕死,也不会在会试写反文,更不会当面顶撞朱元璋了。

    夏之白开口道:“陛下若执意想让我跪,有无数种办法,我夏之白也反抗不了。”

    “就不腌臜你的眼睛了。”

    “我自去受刑。”

    “不过在临死之前,我也善意提醒陛下一句,让人下跪很容易,只是当一个有良知、有骨气、有血性、有追求的人,被强权强迫下跪后。”

    “这个人就已经死了!”

    “而且跪的不是尊严,而是大明臣民本该有的风骨。”

    “取而代之的,是跟现在大明朝堂的那些官员一样,甘于低声下气为家奴为家仆。”

    “大明的脊梁自此断裂。”

    “元末尚有进士成批殉元,我倒想问问陛下,就大明如今的光景,若真到了王朝末年,可会有人殉明,又有几人甘愿为大明赴死?”

    “若是来一群水太凉、头皮痒,只怕大明会亡的更快,毕竟都是当奴才,做谁家的奴才不是奴才,跪谁家不是跪?”

    “而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文人没有文人的风骨,官员没有官员的作为,为君的没有当帝王的觉悟。”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帝王都是一个自私自利,视百官为长工,视百姓为家奴的人,那百官只会更甚,只会视百姓为牲口。”

    “明必亡于民变!”

    “因为你洪武皇帝,就没想让人当人,你只想天下人为你的家奴,世世代代为你朱家当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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