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反骨
眼看着叶闵即将踏入门中,青葛立即话锋一转,面露茫然,疑惑地看向外面:“殿下,这是?”
宁王不太在意地道:“一位属下。”
青葛:“哦……那……”
她有些无奈,也有些羞涩的样子:“既然这样,殿下,那妾身先不打扰了,妾身先回房?”
宁王有些疑惑,不过还是点头:“也可以。”
显然他并不想花太多功夫应付这位准王妃,她乖乖听话就行。
他这里刚一颔首,那边驿站的门已经被推开,而与此同时,青葛也已经转身。
踏入这驿站的正是千影阁阁主叶闵。
叶闵手握银拐,一身玄袍,墨发披肩,出现在院门处。
他腿脚不便,出行一直都会拄着手中那银拐。
此时的他还不曾迈过门槛,便看到在宁王殿下的身边,一位着了葱绿衣裙的女子恰转身过去。
夜雨阑珊,春寒料峭,被清雾笼罩的院落中,有细碎的花影随风而动。
而那女子转身间,衣袍翩翩而动,竟让他有种异样的熟悉感。
他不及思索,走到了宁王面前,拜道:“殿下。”
他轻功绝佳,虽腿上有残,但并无大碍,只是需要银拐辅助罢了。
宁王负手,微颔首:“如何?”
叶闵:“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殿下放心便是,明日婚礼万不会有半点差池。”
宁王:“好。”
叶闵这么说着,抬眼看向不远处。
就在刚才说话的功夫,那女子已经走到了驿站房舍前,就要推门而入。
宁王自然看出叶闵对自己未婚妻子的格外关注,他微挑眉,眸中有询问之意。
叶闵试探着道:“这是……夏侯家的小姐?”
宁王:“是。”
他的准王妃。
无论如何,他的下属那么紧盯着他王妃的背影看,都是非常不合适的。
他面色凉淡,仿佛有些不悦。
叶闵显然也意识到了。
他略蹙眉,解释道:“适才险些认错,以为是什么认识的,既是夏侯小姐,那必是我看错了。”
宁王听此,睨他一眼:“你也有认错人的时候?”
而这时候,青葛终于迈入房中,关上了门。
关上门的那一刻,她提着的心终于松了口气。
她是叶闵一手调.教出来的,可以说,她的一切在叶闵面前几乎毫无保留。
叶闵对她的了解比她自己还要多,这是她必须避开的人。
哪怕恰好那夏侯家小姐也长着同样的脸,但她知道,一旦叶闵见到她的脸,她一定没办法在叶闵审视的目光下继续伪装。
她会被拆穿。
叶闵对宁王忠心耿耿,事情一定会暴露。
那她就必死无疑。
青葛轻靠在已经关闭的木门上,微出了口气。
这笔钱真不好赚!
以后接什么差事必须剖根问底问清楚对方祖宗十八代。
不过,她还能熬到“以后”吗?
青葛心里发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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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时候,青葛难免提心。
她面对自己的主人时,有着暗卫刻在血液中的敬畏,她很怕自己一个克制不住就显露出来,从而使得宁王疑心。
她更怕自己被叶闵看到。
她难免在那里给自己暗示,并想了诸多应对之法。
不过让青葛没想到的是,当晚宁王便离开了驿站。
这消息还是侍女过来禀报的,等于这宁王连个告别都没有。
他看似惊艳于自己王妃的美貌,甚至还用那么温柔的语气对待,但其实骨子里是不屑的,不过是联姻的工具,娶回家摆着看的。
于他来说倒也正常。
就青葛知道的,宁王生得姿容昳丽,又是天潢贵胄,据说从十三四起,便不知道有多少女子飞蛾扑火一般,因为这个,他并不喜女子,甚至是厌恶的。
他身边伺候的连个侍女都没有,因为他不想有侍女觊觎他的容貌。
也只有那崔姑姑,因是谭贵妃安排过来伺候的,又实在是能干,且循规蹈矩,是以宁王还算器重。
此时这宁王冷落他的准王妃,合情合理。
对此,青葛觉得也不错。
她希望成亲之后,两个人先洞房,洞房后她就能拿到三万两,至于后面,他离自己越远越好——她曾经盼着的是俊美夫君,而不是宁王这种心性诡异莫测暴戾冷酷的男人。
在青葛眼中,宁王不是男人,是主人。
物种不同,生不起喜爱之心。
青葛甚至琢磨着,为了达到越发疏远的目的,洞房后,也许青葛可以刻意表现出自己对他容貌的仰慕,一定能让他敬而远之,这样自己接下来的五个月就很好混了,吃吃喝喝再拿点好东西,轻松六万两到手。
一切都规划妥当,青葛心里感觉舒服一些了。
谁知道她刚松了口气,准备出去透透风,就看到了院子外的叶闵。
她当即退回来!
当下问了侍女,才知道那叶闵竟然留了下来,说是要护卫准王妃安危。
她哪需要他护卫!
青葛很有些无奈,如果叶闵和宁王之间选择,她宁愿要宁王。
宁王是她的主人,她心中存有畏惧,但她知道宁王并不熟悉自己。
或者说宁王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手底下那些暗卫,在他眼里那些暗卫只是一颗棋子,根本不值得他花心思,他也就不可能认出自己。
叶闵就不同了。
他调理暗卫多年,眼力敏锐,青葛觉得自己可以欺瞒天下人,却瞒不过叶闵。
可也没办法,青葛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那被扔下的送嫁队伍终于赶到了。
罗嬷嬷来了,莫经羲也来了,嫁妆也陆续抵达驿站。
罗嬷嬷进了房中后,目光凌厉,盯着青葛:“宁王殿下和你说了什么?”
青葛听这话,淡看着罗嬷嬷,微挑眉。
罗嬷嬷一怔,只觉得眼前女子峨眉轻挑间,那清冷气势,竟是居高临下。
她愣了下,到底是收敛了神情,道:“老奴担心小姐安危,小姐受到惊吓了吧?”
青葛起身,神情冷漠:“罗嬷嬷,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和二伯娘交好,往日对我横加管束,如今虽为我陪嫁,但你以下犯上,奴大欺主,你以为我能容你,你以为宁王府能容你?”
罗嬷嬷乍听到这话,莫名,之后突然意识到,那神情便变了又变。
她刚才冒失了,突然逼问青葛这些。
要知道这宁王府不同别处,这宁王所在的禹宁是大晟天下的西大门,这么多年来,宁王盘踞于此以拒西渊诸国,传闻宁王府圈养的千影阁,来去无影,无孔不入。
如今他们已经进入禹宁之内,也就是进入宁王势力范畴。
她竟然在宁王所辖的驿站内,说这样的话。
没有任何一个老奴会和自己的主人以这样的口气说话,这话一旦传到宁王口中,对方必起疑。
罗嬷嬷也是匆忙之中冒失了。
但现在,眼前女子竟然要补救,补救的方式是扯上了夏侯家族内部各房的勾心斗角,直接把罗嬷嬷说成了二房辖制长房小姐的内应。
这么一来,她刚才那无礼之言至少能说通了。
她有些不甘愿,不过还是当即跪下,道:“小姐,老奴知罪,但是老奴还是要辩解一声,老奴和那二房夫人全无瓜葛,请小姐明鉴。”
青葛凉凉地道:“其实你到底和那二房有什么瓜葛,也与我无关,毕竟如今我即将嫁至宁王府,从此我便是宁王王妃,你便是有什么二心,又能如何?你以为你可以在宁王府对着宁王妃作妖吗?”
罗嬷嬷低着头,恭敬地道:“小姐说的是,老奴自然是不敢,老奴一切都听小姐的,老奴对小姐忠心耿耿。”
青葛:“那你刚才说的那话,让我怎么想?”
罗嬷嬷心中叫苦,她刚才确实冒失了,这女子想出来的办法也确实是个办法。
她现在步步紧逼,显然不想放过自己,也许是做戏便要做真,也许是伺机报复。
但无论如何,她都逃不掉,于是她一咬牙,抬起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我错了,小姐,是我不懂规矩,请小姐恕罪。”
她这一巴掌打过去,青葛却是不言语。
罗嬷嬷没办法,只好抬起手,狠心对着自己左右开弓,一口气打了十几巴掌,打得脸上已经浮肿。
她这才含着泪道:“求小姐恕罪,老奴知道错了。”
青葛眼皮都不抬一下:“莫先生呢,请他过来一下。”
罗嬷嬷低头,颤声道:“是。”
对于青葛来说,她得尽快和莫经羲再谈谈,如今让这罗嬷嬷自扇耳光,外面暗卫也应该知道自己在盛怒之下。
盛怒之下,拉外面这位大管家过来说说私密话,吩咐吩咐筹谋筹谋,也在情理之中,不会让人怀疑了。
那罗嬷嬷下去后,很快叫了莫经羲过来。
莫经羲看着罗嬷嬷脸上的红肿,疑惑。
罗嬷嬷原是夏侯家的老奴,是一手看着夏侯嫡小姐长大的,何等气派,如今却这样红肿着脸,其实也觉得没什么颜面见人,便勉强捂着脸,道:“小姐有事吩咐,有请莫先生。”
说完,一低头便匆忙回房去了。
莫经羲疑惑地踏入青葛房中。
青葛见了莫经羲,便让左右退下,又关了门窗。
她已经探查过,如今暗卫并不在四周围,估计是因为阁主叶闵来了,叶闵一来,一切布置妥当,自然不惧那些宵小之辈,是以暗卫们也不必时刻守着了。
当然这里面可能有更微妙的原因,昨晚叶闵盯着她的背影看,这件事落在宁王眼中,终究不太妥当,叶闵也得避嫌了。
对此,青葛倒是行事方便了。
当下她也不避讳:“莫先生,我必须提醒你一件事。”
莫经羲看着眼前的青葛,他明显感觉青葛和之前不一样了。
如果说之前的青葛还是在遵命行事,是他雇佣的一个假扮者,那么现在很明显,她已经摆脱了最初的循规蹈矩,开始张狂起来了。
她竟然羞辱了罗嬷嬷。
不过莫经羲还是按下心中复杂的情绪,道:“小姐,有什么事,你吩咐便是。”
青葛直接道:“我知道你们心中什么打算,不过是存着监看之心,想继续拿捏我罢了。”
莫经羲顿时一惊,诧异地望着青葛。
青葛安静地等着,等着他反应。
过了片刻,莫经羲终于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这话一语双关,明说夏侯家各房内部之争,实说假凰一事。
他当即跪下:“小姐,属下不敢。”
青葛:“我不想和你们说这些虚的,就直接说吧,既然夏侯家要我嫁到宁王府,那可以,我嫁,但是你们也看到了,宁王殿下性情张狂,这不是我能拿捏摆布的,你们也不要想着通过我来挟制宁王殿下。”
莫经羲额头汗珠直流,他这是十万白银给自己请了一个祖宗吗?
他跪着,并不敢抬头,咬牙道:“小姐说哪里话,属下对小姐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青葛颔首:“极好,以后你和罗嬷嬷随着我过去宁王府,我既贵为宁王妃,你们但凡谨守本分,我也少不了你们好处,若是你们有哪里让我不痛快——”
她凉凉地道:“那我们谁都别想好过。”
莫经羲深吸口气。
这才几天功夫,他已经养虎为患。
这王三已经完全不想受他控制。
不过此时此刻,宁王已经见过她了,自己没办法把真正的夏侯见雪带来,更不能在宁王面前拆穿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
换言之,大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他在这么想定了后,也就道:“小姐,我等出自夏侯府,如今随小姐前往宁王府,自然是只认小姐为主,万万不敢有二心,以后定然处处辅佐小姐,小姐若是没了我等,岂不是也孤掌难鸣——”
话说到这里,却是别有意味。
没了自己,一则这王三说不得很快露馅,二则别想要到余下的钱财,三则,彻底惹怒了夏侯家,撕破脸,到时候直接拆穿一切,哪怕夏侯家和天子交恶,那第一死的必是她王三。
青葛自然也明白这莫经羲的意思,事实上她也确实不敢翻脸。
反正大家彼此彼此,谁也别想着吆喝谁,一起把这事干好了,互惠互利就是了。
于是她抬起手,手指尖轻轻敲打着那桌面:“论起说话,还是莫先生说得再理,比那罗嬷嬷到底强多了。我自会向宁王殿下请求,以后莫先生便留在宁王府,为我掌管琐事,打理嫁妆,如何?”
莫经羲明白这话意思。
他们之前说好了的,夏侯家的嫁妆是王三不能随便碰的,但是莫经羲要给王三后面的钱。
所以她这是要把自己留在那里,随时要钱。
他也就恭敬地道:“若能随侍在小姐身边,这自是属下的福分。”
青葛垂下眼:“我累了,你先下去吧。”
莫经羲看着青葛,欲言又止,不过最后到底是先下去了。
青葛望着莫经羲的背影,心里却盘算着,这莫经羲和罗嬷嬷以后自然是不能容自己的。
不过现在他们必然要忍着,先让他们忍着吧。
等两个月一到,自己前后到手七万两银子,后面三万直接忍痛割爱不要了。
总之,要赶在他们对自己下手前,直接远走高飞。
至于如今……明日便是宁王府迎亲的日子。
她得先把洞房这一关过了。
想到要和主人洞房,她便觉得……还不如直接死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