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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石壕吏

    杨绍兴在白马氐人中还是有声望的,他两个儿子杨智慧和杨辟邪对视了一眼,也知道劝不住父亲,只能同意各部都挤出一点人马,让杨绍兴去“试试”。

    杨绍兴盯上的就是武兴。

    当年杨绍兴就是在武兴称王的,并且通过控制武兴,割断了梁州西部的徽成盆地和梁州东部汉中盆地的联系,配合南梁攻打汉中。

    只可惜遇到了羊侃的老爹羊祉,当时的梁州刺史羊祉,果断攻灭了武兴,抓住了杨绍兴。

    仇池山中的白马氐,挤给了杨绍兴一些部族兵,他带着兵就杀向了武兴县。

    杨绍兴志得意满,他在洛阳的时候,别说是什么安西将军,就是北魏的征西将军和镇西将军都他见过,也都是无能之辈,区区一个被发配到梁州的安西将军,能有什么战斗力?

    而且杨绍兴也听说苏泽现在带着主力留在汉中,守卫武兴的不过是一个姓侯的参将。

    武兴县是当年他起兵的地方,杨绍兴自己觉得自己在县里还有威望,只要带兵下山,那武兴就会投降。

    此时留守武兴的是侯景。

    得知武兴附近的白马氐人,就是建立仇池国的杨氏后,苏泽就将侯景调回了武兴,让他监视山中白马氐人的动向。

    苏泽隐约记得,历史上的第四次仇池复国,就是在洛阳潜水大赛后,这一次一直闹到了北周建立才结束。

    因为历史已经被扰乱,苏泽也不确定这些白马氐人会不会提前叛乱。

    侯景被安排到了武兴心中有些不满,就仇池山上的那些白马氐人也敢造反?

    侯景不以为然,甚至连修葺武兴县城围墙的工作都拖拖拉拉,整日就带着部曲在城外围猎。

    侯景正在场外游猎,部将郭元建突然纵马突入猎场,对着侯景说道:

    “参将!白马氐人造反了!”

    侯景已经瞄准了一头獐子,部将郭元建说白马氐谋反,侯景满弓审固却丝毫不乱。

    郭元建纵马突入猎场,惊扰了侯景瞄准的獐子,但是侯景更加果断的松开弓弦,羽箭贯穿了这只獐子。

    侯景身边的部曲骑着马冲去抓住战利品,侯景这才看向郭元建道:

    “慌什么,白马氐人首领是谁?带兵多少?”

    打仗这件事,经验是非常重要的。

    很多传奇将领,在刚出道的时候也经常会吃败仗的。

    名将就是比别人成长的更快一点罢了。

    侯景已经跟随苏泽打了很多仗,已经和当年刚出六镇的时候今非昔比了。

    他很清楚,如今白马氐人突然作乱,如果自己表现的惊慌失措,那肯定会影响周围部曲的军心。

    只有自己表现的越淡定,手下才能更安心。

    郭元建说道:

    “作乱的是二十年前作乱的白马氐人首领杨绍兴,细作来报大概有两千白马氐人追随杨绍兴作乱。”

    听到这里,侯景哈哈大笑起来,他扬起马鞭笑骂道:

    “区区两千人,就把你吓成这样?”

    随着侯景大笑,周围的部曲也跟着笑起来。

    虽然侯景手上的骑兵只有五百,再加上武兴城内的郡兵,总共也不到两千人,但是大家都觉得从仇池下来的两千白马氐人,就是过来送菜的。

    打仗这件事,将领要升级,士兵也要升级。

    北魏禁军堕落的这么快,就是因为长期缺乏战斗。

    其实在乱世刚开始的时候,无论是将领还是叛军都是很菜的。

    汉末三国的那些豪杰们,一开始打黄巾军都经常吃败仗。

    到了三国末期的时候,历史上不太知名的将领都能统兵数万。

    这些都是需要大量的“经验”来升级的。

    而苏泽麾下的军队,恰好打了这个时间段几场主要的硬仗。

    苏泽在六镇和平城击败柔然人,在河州打吐谷浑人,在凉州打高车人。

    再之后在陇西郡打莫折念生,在梁洲打莫折大堤。

    这些仗每一场都是硬仗,而苏泽每一场都取得了胜利。

    侯景所带领的这五百精骑,其中两百人是他的部曲,也就是苏泽赏赐给他的授兵。

    剩下的三百人则是苏泽留给他的轻骑,同样也是经历过几场作战的精锐。

    山上的那帮白马氐又是什么东西?又怎么和这支经历过铁血的骑兵作战?

    侯景甚至有些生气,这小小的杨绍兴,竟然扰了自己田猎的兴致。

    既然这样,那就只有田猎这些白马氐人来解乏了。

    侯景果断召集部众,在确定了杨绍兴真的只带来两千人后,他果断带人离开武兴城,直接奔向杨绍兴的军队。

    过程和结果无须赘述,侯景的五百骑兵袭击了杨绍兴刚刚从仇池山上带下来的军队,杨绍兴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侯景的骑兵冲散了编制。

    杨绍兴大骇,他准备逃回仇池山,却发现侯景的游骑兵已经堵住了返回仇池的路。

    为什么苏泽手里还有这样的官军!?

    杨绍兴实在是想不通,侯景的冲锋让他想到了二十年前的梁州刺史羊祉带领的那帮羽林骑士。

    可明明洛阳的羽林骑士已经堕落了,他沿途所见的州郡兵更是不堪用,怎么这个苏泽麾下的士兵这么精锐?

    不是,你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安西将军吗?

    怎么这么猛啊?

    就在杨绍兴愣神的时候,侯景的部将宋子仙已经单骑突入军中,直接冲到了杨绍兴附近。

    看到杨绍兴衣着华贵,宋子仙就知道自己捞到了大鱼,连忙打马冲了过来。

    宋子仙也是侯景从六镇带来出来的兵,他是从小就跟随侯景鬼混的,作为六镇底层的士兵,宋子仙有着六镇人共同的特点——狠。

    这种狠不仅仅是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

    不是六镇人天性如此,而是在六镇不够狠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草场要争,粮食要争,武器要争,想要活下去处处要争。

    在六镇,无论是底层的部族六镇兵,还是贺拔兄弟和宇文兄弟这种豪帅之后,他们都是需要面临各种竞争。

    这也是六镇武德能够笼罩这片土地,一直到隋唐都没褪去的原因。

    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宋子仙也是跟随侯景叛逃南梁的心腹,在侯景之乱中,也是宋子仙身先士卒,多次击败建康守军,最后带头攻入石头城的。

    宋子仙三下五除二就冲到了杨绍兴面前,吓得杨绍兴直接举手投降。

    这场近乎于胡闹的叛乱,就这样被侯景轻轻松松的平定了。

    不过侯景打仗的时候桀骜,面对苏泽可不敢桀骜,他首先让苏泽派遣在军中的军法官记录统计功劳,接着又将详细的作战过程记录下来,派遣报捷的函使向南郑的苏泽报告战果。

    但是侯景也不甘心闲着,他打听到了在仇池山中,还有接近五万的白马氐人部族散居在山间,侯景又打上这些人的想法。

    侯景审讯俘虏,搜集有关仇池山的资料,很快又搞出来一份围剿仇池山附近白马氐人部族的计划,继续派人送给苏泽。

    侯景派出一波又一波的函使向苏泽请战,而苏泽的使者终于翻越了秦岭,抵达了关中地区。

    这已经是第二波使者了,第一波使者被萧宝夤扣下后,苏泽再次派出使者去长安报捷。

    苏刘(【普通的金刀使者】)是这次使团的正使。

    阳平关告破后,苏泽立刻派遣苏刘,带着莫折大堤的脑袋,向长安附近的西讨行台报捷。

    他手里提着的木匣中,装着莫折大堤的脑袋。

    虽然脑袋已经处理过了,匣子中洒满了石灰,莫折大堤的脑袋又用生漆涂抹,但是隔了这么久,木匣中还是传来阵阵腐臭的味道。

    苏刘手持苏泽的符信,辨认了一下方向后,开始向着长安方向走去。

    苏刘一行人本来是带着很多吐谷浑马的,这种马虽然不擅长骑兵作战,但是擅长走山路,还能够在高海拔地区正常活动。

    可是苏刘也没想到,曾经是沟通关中汉中的重要通道傥骆道,竟然凋敝萧瑟到这个地步,很多地方栈道已经完全腐朽,苏刘不得已放弃了马,靠着人背着行囊翻越了傥骆道。

    不过虽然傥骆道难走,但是这也是连接汉中和关中最近的通道。

    而且比起侯刚从阳平关走的陈仓道,傥骆道是三国时期的军用通道,如果修葺后是要比陈仓道好行军的。

    就是现在的北魏朝堂,恐怕无力修复傥骆道。

    苏刘领着队伍继续前进,进入关中以后他看到的景象却要比汉中繁华多了。

    比起千沟万壑的陇西郡,关中平原更是富庶到流油。

    苏刘贪婪的看着这片土地,八百里秦川果然是王霸之基啊!

    其实只要一个地方没有战乱,只需要一两代人就能繁荣起来。

    关中就是这样的。

    近百年前,关中落入北魏手中后,这里就很少遭到战乱了。

    最近的一次关中大乱,还是刘裕北伐长安的时候。

    刘裕收复长安后,因为自己留守重臣刘穆之病死,不得已带兵南归,留下儿子刘义真守长安。

    赫连勃勃的谋臣王买德看到了机会,留守长安的文武发生内讧,沈田子杀王镇恶,王修杀沈田子,刘义真复杀王修。

    赫连勃勃派军南断青泥,东扼潼关,率大军占据关中。

    但是赫连勃勃也没有笑到最后,赫连勃勃去世后不久,北魏就击败了他建立的胡夏政权,夺取关中之地。

    这是关中最后一次大战,这之后北魏尽取了河东、关中之地,开始了鲸吞北方的进程。

    渭水的滋养下,在关中平原又分出崂水,灞水等诸多支脉,这些支脉滋养了土地,灌溉了周围的农田。

    而这一次的秦州叛乱,也因为苏泽的牵制,叛军始终没有攻入关中地区。

    沿途都是阡陌相连的农田,果树桑树成林。

    只是在这些美丽的景象中,苏刘也看到了一些不和谐的场面。

    胥吏们拿着名册,正在挨家挨户的抓抓丁,苏刘投宿的一个三长村里。

    这户只有一对老年夫妇,以及一名媳妇和孙子。

    周围的家庭也和这家差不多,青壮几乎都见不到,种田的都是老人和妇人。

    这名老者还是附近五户的邻长,也就是他家的宅子最大,不过现在屋子缺乏修葺,可能是以前阔过。

    苏刘拿出一袋子钱,请老者煮上一些热水,准备夜宿村子,明日再前往长安。

    老者非常的热情,还给众人烧了洗脚水,可等苏刘刚刚洗漱完毕,就遇到了州郡胥吏带着党长来抓丁的事情。

    让苏刘疑惑的是,听到胥吏和党长拿着军书抓丁的消息,投宿的这家老丈,竟然夜里要翻墙逃跑。

    苏刘看到他年纪已经很大了,连忙拉着他询问道:

    “老丈,我朝军法,超过五十岁就会从军书上勾销,您跑什么啊?”

    没想到这老丈凄惨的哭道:

    “我本有两子,一子戍长安为州郡兵,另一子年初被元刺史征募,囤驻陈仓。”

    “两子从军后皆失了音讯,生死不知,但是衙门的军书上依然有我家的名字。”

    苏刘黯然,长安的州郡兵都随着崔延伯出征了,这老者的长子没了消息,不是被秦州叛军抓了,就是已经战死了。

    而随着元修义去陈仓的士兵就更惨了,陈仓被破后,官军几乎都被叛军屠杀。

    苏刘道:

    “岂有此理,孝文皇帝设三长,不是为了均摊赋役的吗?为何总是你家出丁?”

    老者落泪不语,但是听到门口的敲门声,吓得立刻翻墙而逃。

    党长手持兵书,高呼老者的名字,进门的胥吏皱着眉头看着苏刘。

    等到苏刘的同伴拿着武器聚集过来,胥吏更是退出了房子。

    不过他们还是手持火把站在门外喊道:

    “尔等何人?这刘老汉有两个在籍的儿子,伱们莫不是逃兵?”

    上来就套上逃兵的帽子,这胥吏心思险恶,不过苏刘自然不理睬这些抓丁的胥吏,亮明了苏泽的符节说道:

    “吾乃安西将军麾下的使者,前往西讨行营向萧大都督报捷的。”

    见到符节后,这几个胥吏立刻恭敬多了,他们也只是县衙的胥吏,苏泽这个安西将军对他们来说也是非常遥远的大人物了。

    对方软了,苏刘却硬了起来,他走出门问道:

    “这户人家都有二子从军了,为什么军书上还有他家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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