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远远传来的高呼声打破了沉寂,在数万双目光注视下,一位明安兔,鞭打着坐骑,一路尘土地急奔到俺答汗跟前,翻身下马,单膝半跪在地,朗声禀告道。
“报!明军步军三万,以及蒙古东六翼三万骑兵,汇集在三不剌川(二连浩特),由戚继光率领,正向西南而来。”
众人无不讶然,三不剌川在大同东北不到四百里,六万马步军,用不了几天就会赶到。离永谢布和土默特部牧场更近。
右翼三万户诸部兵马现在全部聚集在大同边关一线,永谢布、土默特诸部空虚,要是被这些明军抄了后路,直接端了老巢,那就亏大了。
消息传开,各部大小首领面面相觑,抓心挠肺。
麾下兵马也无不议论纷纷,人心惶惶。
俺答汗听到这里,已经知道自己中了大明太子的圈套。
自己想狠狠打大明的脸,逼大明签城下之盟,不想反被大明太子将计就计,反手一抽把自己的脸都打肿了。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他双眼发黑,心口疼痛如裂,大叫一声,翻落下马。
众人连忙惊呼:“大汗!”
纷纷下马,七手八脚抬起了他。
兵荒马乱之际,伯思哈儿眼珠子一转,举起手大声喊道:“大汗突染恶疾,身体有恙,先退兵回大青山!永谢布、鄂尔多斯诸部,各回本部!”
那林台吉等台吉那颜纷纷出声附和:“对!大汗身体有恙,马上退兵回去!”
应声如雷,各部纷纷调转马头,向北撤离。
尤其是后队那些人听到传令,二话不说,调转马头,拔腿就跑,生怕晚了就会被明军把家给偷了。
不到一个小时,这里空荡荡一片,只留下无数的马蹄来回践踏的痕迹。
薛易看着数万土默特骑兵仓皇北撤的背影,冷笑几声,心里升起无尽自豪和激情。
大明和蒙古,自此攻守易势!
回到镇关堡,门楼城墙上是欢呼的海洋,成千上万的将士高举双臂,尽情高呼,宣泄着心中的激动和欣喜。
他们不懂攻守易势的大道理,就是觉得特别解恨,特别扬眉吐气。
以前北虏耀武扬威,动不动就来边关寻事挑衅,践踏关外军屯农田牧场,毁坏庄稼,抢夺牛羊,掳掠人口。
边关官兵只能闭关紧守,唾面自干。
直到嘉靖四十三年,胡兵部执掌三边,局势逐渐逆转,但是今日之局面,却是第一次遇到。
看着欢呼雀跃的将士们,王崇古大致想通了太子殿下的部署。
将计就计,狠狠地打俺答汗的脸。
为此他做好了多手准备,先是山西大同宣府三边加强戒备,严守以待。
同时调集滦河戚继光善于对付骑兵的步军,再征调东六翼骑兵,整军西进,从后翼威胁俺答汗。
俺答汗是漠南雄主,心里能够权衡得失利弊,不会像辛爱、图们汗那样鲁莽。他见事不可为,狠得下心。
说不定刚才晕倒就是装的,给自己和大家一个台阶下。
这一次,虽然两军并未正式交战,但里面的刀光剑影,比一场真正的战役还要凶险。其中一环稍有意外就是一场殊死血战。
王崇古转头对马芳说道:“马伯爷,我们都被俺答汗给骗了。”
“王督宪为何这么说?”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传说?”
“什么传说?”
“传说俺答汗每战必胜,就是因为他得到了长生天的眷顾。”
马芳点点头答道:“这个传说老夫也听说过。只是后来谍报侦查局探明,只不过是俺答汗每次出征之前,都会去翁观神山,向长生天祈福问卜,得到神谕后才兴师出征。”
王崇古问道:“对!这一次南下,俺答汗有去翁观神山吗?”
“不知道。”马芳摇了摇头,突然想起来,“汪侍郎肯定知道。”
“对,汪太函肯定知道。他肯定还知道俺答汗其它习惯,出征前的某些习惯,只是我们没有注意到,但谍报侦查局通过暗桩细作,应该都收集到了。
马伯爷,薛易入城当晚就去拜会了汪太函。”
马芳马上明白。
薛易这是在确认俺答汗有没有去翁观神山祭天,以及其它出征前的习惯。
任何将领出征都有各自的习惯,比如自己,一定要在荷包里装上七枚洪武年间的铜钱。
薛麟出征前一定要把头盔点上朱砂。
戚继光一定要抄一首诗。
为的就是心安,暗自祈求旗开得胜,平安归来。
俺答汗一定也有。
太子殿下通过相关禀文的蛛丝马迹,发现了俺答汗这些他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到的习惯,察觉到俺答汗其实在虚张声势。然后定下此计,叫薛易到大同,先与汪道昆确认俺答汗没有下定决心开战,再行此险计。
想不到大获成功,不费一刀一枪,就把俺答汗的威严打击得粉碎。
王崇古想明白了这些,看着周围兴奋激动的将士们,他喟然感叹道:“马伯爷,老夫突然觉得自己老了,真得老了。”
马芳嘿嘿一笑,意气风发地说道:“值此今日一役,老夫觉得自己年轻了二十岁,有使不完的劲。以前老夫没有念想了,今日不同,老夫决定,好歹要把兰溪伯加封到兰溪侯!”
镇关堡的消息传到榆林城,霍冀马上把急报给到切尽和把汉那吉。
“这一次是太子殿下在力保你们两家,以后定要记住殿下的恩德。”
切尽噗通跪下,把汉那吉也跟着跪下。两人对着东边京师方向,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然后转向霍冀,又磕了一个头。
“殿下保全天恩,切尽赴汤蹈火,誓死效国以报之。霍公活命之恩,切尽斗胆请拜霍公为义父,请从霍姓,还请霍公成全!”
把汉那吉说道:“俺也是!”
这段时间,霍冀对智勇双全的切尽着实喜爱,骁勇的把汉那吉也爱其鲁直,于是顺水推舟地应道:“即如此,也是老夫的荣幸。”
“谢义父!还请义父为我二人取名。”
霍冀想了想,“你二人自靖边入明,切尽,你就叫霍靖,字”
“忠明!义父,孩儿请取字忠明!”
“好,你就叫霍靖,字忠明。把汉那吉,你叫霍边,字就叫靖边吧。”
“好!”两人欣喜道,又磕头说道:“孩儿霍靖/霍边,拜见义父!”
霍冀捋着胡须,哈哈大笑!
镇关堡消息传回京师,徐渭拿着塘报第一时间禀告了朱翊钧。
“俺答汗回师后一直卧病不起?”
“是的殿下,说是气得吐血了。但还有余力御下,掌控右翼三万户诸部。”
“那就是还无性命之忧哦,身体真好,这都没气死他。”朱翊钧当即传令,“传令给戚继光,所部在三不剌川进行操演,演练马步军配合,如何打马军。再在三不剌川一线勒石,分明漠南东西界线。
然后各部自回驻地,陕甘、山西抽调的马步军逐一回防。
魏学曾加兵部尚书衔,迁为平辽总督,主持东北军政事宜,李成梁、萧文奎本职不变。霍冀加兵部尚书衔,调任直隶总督,主持山西大同宣大三边防务。
曹邦辅以兵部尚书,总督陕西、宁夏、甘肃三边军务,驻兰州。”
徐渭心头一动,“殿下,我军下一步是青海?”
“趁他病要他命!这次狠狠打了俺答汗的脸,想必未来两三年,蒙古右翼会暗潮汹涌,他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我们先从青海下手,收拾盘踞在青海湖的青海土默特部,进而降服吐蕃旧部,克复朵甘思宣慰司,剪除俺答汗的羽翼。”
“殿下英明!”
“谭纶调回京师,掌兵部,入督理处平章军事。王崇古”
朱翊钧沉吟了一会,“刑部黄公身子有恙,多次上疏请辞归乡,召王公回京,出任刑部尚书。”
“遵令旨。”
朱翊钧在脑子把要办的事情过了一遍,没有什么遗漏,正要叫徐渭退下,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文长先生,刚峰先生许久没听到消息,他微服私访去了哪里?”
徐渭一时愣住,俺答汗在哪里我知道,海瑞在哪我真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