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神机营来回花了不少时间,天色已近了黄昏,难得雪停。
裴修年穿行过朱红宫墙林立的御道,回到了承乾宫,一进门就靠倒在了太师椅上。
一直待在殿内的小钦乖巧上前帮他披挂起外衣,然后暖了杯茶,又是轻手轻脚为他捏肩,柔声道:
“殿下累了吧?今晚可有特别想吃的?”
“照常吧。”
小钦轻轻点头:“好。”
享受着小钦这样仿若侍妾般的伺候,裴修年心中不禁感慨这真的是什么魔门圣女吗?
大周正邪两道在明面上销声匿迹很久了,虽裴修年也没见过这个修仙界的魔门…
但就自己看的那么多小说先入为主的思量之下,想来大周这些魔门也应该八九不离十,都是那般杀人不眨眼,动辄屠人满门的那种吧?
所以这都是演的吗?
裴修年的心中一下子又有了几分惆怅,他忽然很羡慕洛小宁那随心所欲的优哉游哉的心境。
如今自己被迫接手这身份的弊端尽显,无人可交心的感觉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裴修年微微侧目看向专心致志按摩的小钦,依旧是那般唇红齿白星眸柳眉,眸光才撞上,这小丫头便是微垂了垂螓首,脸颊微微扑上若有似无的粉色。
这哪里像什么谈笑间就能杀人越货的魔门圣女,若这真是陆钦月从内到外演出来的,那这演技真的就可以直接颁奖了。
但她也不过二八年华,年纪轻轻的四境圆满…这修为说不定还有潜藏,那她除却练功之外还能有多少时间磨炼演技?
天眼之下,易容无处遁形,所以这是陆钦月的真实模样吗…与一般的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也没什么差别啊…
但…要是自己将她的身份明牌出来,那恐怕这场面会瞬间反转吧…
“陆钦月…”
裴修年回头端起茶杯,边是吹凉边是随口提及这个名字,肩上的小手却是没有一丝停顿,但好像微微多了几分力。
小钦被这突如其来的直呼其名吓得一怔,心中甚至都漏跳了半拍,差点就以为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但太后娘娘也从未说过暴露了应该怎么办的…
灭口是不可能的,不是自己下不了手…是因为留着他对我宗有用…
但不灭口还能如何呢?是以禁术强行掌控他还是用媚功?强行掌控的话会不会…但是媚功真的可行吗?
就在她心乱如麻这一瞬,便是又见裴修年轻抿一口茶,才是听他接着道:
“听说她是瑶光宗的圣女,瑶光宗是江湖的大门派吧?”
陆钦月忐忑的心绪才安定下来,心中多少有点气愤,哪有人这样断句的?!
裴修年再度转头看向神色稍显不自然的陆钦月,在她推诿佯装不知道之前裴修年先是扯来张椅子,示意她坐下来,道:
“小钦连姜女侠都认识,这种名门大派想也曾有所耳闻?”
身为曾经朝廷大员之女,其实应该对于江湖中事一无所知的,当时陆钦月不小心的露馅导致她现在得需维稳这个热衷江湖事的人设…
小钦便是把方才已经到了喉间的“并不知晓”四個字咽了回去,只好坐下来一五一十道:
“瑶光宗,曾经是魔门中首屈一指的宗门,奉行断情绝念之道,其门派中皆为女子。”
“不过自从经历当年正邪一战之后,其宗主虽斩去归元阁阁主,但也落得修为尽失的下场,而后瑶光宗便如其他门派一般销声匿迹于江湖。”
“至于陆钦月…”
小钦佯装不知道这回事,所以才略显尴尬地抚了抚掌,淡淡道:
“小钦并未听过这个名字,如今的大周往后多年都无外患,兴许正邪两道又要冒头,瑶光宗若有什么起势,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小钦的神色并无变化,才是看向裴修年,她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殿下怎么忽然想要了解江湖事了?另外…殿下对于正魔两道…有什么看法?”
“没什么事,只是之前在文宗阁正巧看到了什么瑶光宗推举了个圣女的事,见她长得漂亮,便是有些印象了,如今想来也未曾听闻她有什么事迹,所以才想问问看。”
听得这话的陆钦月明显愣了愣,眸光莫名带了点点若有似无的幽怨,但也还是没接话茬。
裴修年的神色则显得自然得多了,他又是摊手道:
“至于正魔两道…兴许是思潮不同所致吧,这般想来,父皇曾经亲自扶持的今日本殿所见的那个神机营不也挺魔性的?他们试图研究出自身便具有灵智的人偶啊…”
那可是真的研究造人,只不过造的是假人,但在这封建思潮的修仙界中,管你造真人假人,通通打成魔门。
研究造真人的功法叫什么?双修?
这种功法会是正道流传的吗?这也不算是什么刻板印象吧…
不管自己有没有接触过当世的正道宗门,但要想象一个道姑坐下来便同你讲双修…光想想就觉得很扯淡。
善恶正邪多说无益,千人千面,这都是屁股决定脑袋的事。
“真要算起来,那神机营恐怕也是板上钉钉的魔门吧?但他们也没危害百姓,反而想求福祉不是么?”
裴修年顿了顿又道:
“以泾渭分明的正邪两道来说孰对孰错没有意义,而江湖大势才要重新显露,且再看吧。”
而后他又拍了拍陆钦月的肩,靠近她的耳鬓,坦然笑道:
“而我的看法又能左右什么事?小钦莫要忘了,我可不是什么真皇子啊…”
陆钦月眉头微挑,连忙起身微声认真道:“殿下,紫禁城中可得小心隔墙有耳。”
裴修年默默看着表情严肃的陆钦月,沉默须臾才是摆手道:
“小钦,去取两串葡萄来,本殿现在要去见太后娘娘。”
陆钦月轻轻颔首,“殿下稍等,殿内只有葡萄干,至于葡萄…小钦去御膳房取来…”
裴修年摆摆手:“算了,葡萄干也行。”
陆钦月目送裴修年提着一小盒葡萄干步入傍晚的暮色中,天间的雪小的可以忽略。
她忽然念起裴修年方才的话来,不同于常人那般记恨邪道魔门,这样的态度让她稍感意外,也叫人心头有些微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