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宫里派人去江苏一带寻访方士?已经跟陈公公的队伍走了?”
徐府,书房,一名下人正在低头汇报情况。
差不多的时间,徐阶刚为高拱去浙江的事而头疼就突然收到了这个消息,当场就忍不住从太师椅站了起来,一脸的严肃。
而在书房中,几名清流核心的官员也是变了脸色,开始互相议论起来。
一时间,气氛有些吵闹。
徐阶当即皱起眉头看向他们,随着目光扫过,众人也纷纷闭嘴安静下来,等待他的意思。
宫里派人寻访方士,本不是什么大事,所有人都清楚皇上沉迷修道炼丹。
加上前段时间,宫里的陶道长忽然请辞回山门,这次派人再去找方士,也是能理解的事情。
可是,地点不对。
按照徐阶的手下汇报,这次宫里派的人直奔江苏那边,那可是徐阶的老家附近。
万亩良田,又何止万亩呢?
一想到这里,徐阶就直直的坐了下来,脸色有些苍白,这是一道难题啊。
他们刚才还在商量如何借此机会打击严党,没想到转眼间,皇上就来了这么一手。
皇上是在给清流党派撑腰吗?
恰恰相反,皇上这是在给严党撑腰啊,是在警告徐阶他们,不许在浙江闹的太过分。
否则一堆罪证就要呈现到御书房中,君臣再次奏对,稍有不慎,就要吃刀子了。
“皇上怎么会知道?北政府司?还是,司礼监?”
徐阶脑海里疯狂转动,列举出一个又一个可能,却依旧琢磨不透真相。
他,严嵩还有吕芳,三人互相制衡,互相合作,维持着朝廷的正常运转。
许多事,大家都心照不宣,各自帮对方打掩护,让消息传不到皇上的耳朵里。
皇权至上,可照样需要人手来运转施行,他们三人都清楚平衡的重要性,谁也别想独大。
因此,一些消息是无法绕过内阁与司礼监,直接传递到皇上面前。
北镇抚司也是如此,有些消息,锦衣卫也不敢随便上奏。
可是现在,皇上似乎知道了。
“阁老,吕公公被罢黜了掌印大太监之位,现如今被司礼监秉笔太监黄锦接手了。”
下人继续低头,将剩余的消息说出。
这让徐阶脸色又是一变,更加苍白了。
不止是他,其他书房里的官员,也忍不住再议论纷纷起来,个个都脸色不太好看。
三方势力短时间内突然失衡,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阁老,您看这?”
一名官员上前低声询问,脸上止不住的惶恐,这要是查出来,不止名声要完蛋,性命恐怕也难保全啊。
尤其是对专注名声的清流党派来说,一旦爆出如此罪行,那他们可就是彻底完蛋了。
宫里已经派人去徐阁老的老家那边,形势岌岌可危啊。
“慌什么。”
徐阶拍桌怒斥了一声,让书房里所有官员再次安静了下来。
“皇上既然是派人寻访方士,那自然是留给了咱们余地。”
“老夫会写信给太岳他们,让他们在浙江老实主持改稻为桑之事。”
“这件事先按兵不动,你们先回去,老夫进宫一趟。”
他摆了摆手,让书房里的官员们先离开,自己要好好想想接下来入宫的君臣奏对之事。
皇上既然派人打着寻访方士的名头,那也说明没有撕破脸皮的打算。
这是一个交易的发起暗示,徐阶当然明白这点。
现如今的朝堂上,少不了清流党派来牵制严党,吕芳虽然被拿了位子,却还侍候在皇上身边。
这也足以说明皇上没有准备大刀阔斧的动手,有的谈,就是最好的消息。
与此同时,玉熙宫内。
“还有吗?”
龙椅上,嘉靖正坐着翻看奏折,从封面来看,似乎老旧的很,不像是最近才有的东西。
面对他轻描淡写的问话,吕芳侍候在旁低着头,压低声音说道,
“还有早年的一些,奴婢让人给烧了,稳住两位阁老的心。”
在两党尚未把控朝局时,自然不乏官员上奏弹劾,积累的奏折也有一大堆。
可当时的原身沉迷修道炼丹,重用严党搜刮银子,这些奏折自然绕不开内阁与司礼监。
于是便在一次次上奏中,失去了踪影。
也是如此,三方势力慢慢磨合达成默契,推动着朝廷的正常运转。
现在嘉靖面前的这些奏折,都是吕芳专门留下的,更多的反而被销毁了。
“这就是天天自诩清流的官员?”
嘉靖冷哼了一声,将手中奏折丢在桌上,同时转头对吕芳吩咐道,
“徐阁老想必快到了,去迎一迎,免得他待会又云里雾里。”
“奴婢遵命。”
吕芳低头说了一句,随后转身向门口走去。
果不其然,不一会的功夫,就有太监领着徐阶走过来,汇报觐见的请求。
“徐阁老,慢点。”
吕芳带着微笑上前扶住徐阶,两人慢慢向里走去。
徐阶一边笑着说客套话,一边不留痕迹的询问道,
“高拱已经前往浙江,听说陈公公也出发了,老夫进宫想面见皇上,谈一谈具体事由,毕竟胡宗宪才是那里的总督啊。”
这是在暗示吕芳,他已经得知了宫里的一些消息,包括去江苏那边寻访方士的人。
吕芳笑而不语,继续扶着徐阶慢慢走进去,然后轻声提醒道,
“皇上对此也重视,徐阁老过会可要好好说一说啊。”
“杂家能力有限,倒是对此知之甚少。”
这是在回应徐阶,很多事,他也无能为力,同样的,消息也不是从司礼监传到皇上耳边。
徐阶听懂了这回答,眉头微微皱起,心道,这个老货是不是在骗老夫?
还是说,严嵩他们已经气的失去分寸,准备同归于尽了?
在他仔细揣摩的过程中,两人也来到了嘉靖面前。
扑通一声,徐阶自然而然的跪下叩首,
“老臣参见皇上。”
“徐阁老匆匆入宫,可是内阁有什么大事?”
龙椅上,嘉靖随手拿起一个奏折翻看,语气十分的平淡。
徐阶在下方跪着,也没有太监送来凳子,这让他心里咯噔一声,确认了猜测。
他也不敢乱回答,先是抛砖引玉,将高拱去浙江后,内阁的种种安排道出。
这些废话,嘉靖已经听吕芳仔细说了一遍,于是便假装认真听,实则专心看奏折起来。
徐阶一边说,一边投瞥了一眼上面的嘉靖,语气停顿了一下后,加快并简述了剩下部分。
等到他说完后,嘉靖忽然合上手中的奏折,拿着它说道,
“徐阁老,不妨猜猜朕手上的奏折里,写了什么。”
徐阶当即抬头看了一眼,纵然老眼昏花,也能看出皇上手中奏折,不是近两年的样式,有些老旧了。
他当即深深低下头,口说圣明道,
“老臣不敢妄言,想必是国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