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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动乎险中

    三个学徒,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

    仿佛被人同时选中的宿命,有着某种特殊的安排。

    陈迹联想到姚老头喜欢以六爻之术算卦的模样,还有能抵御冰流的负石抱桩之术,他总觉得这位师父身上还有很多秘密。

    难道在这个世界里,六爻之术真有上问苍穹、下问黄泉的神秘手段?

    正思索着,一位身穿藏青色长衫的中年人登门,刘曲星赶忙笑脸相迎:“王管家,这么晚来医馆?”

    中年人朝姚老头拱了拱手:“姚太医,我家老夫人中午吃过饭以后便上吐下泻,如今已是昏迷在床了,我家老爷遣我请您登门问诊。若您肯登门,必重谢。”

    姚老头瞥了他一眼,随手在柜台上掷了六次铜钱:“地火明夷、风泽中孚……今晚不宜出门,不去。”

    陈迹:啊?

    管家面露难色:“姚老先生,您是大夫,需有医者仁心,怎能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卦象便至人命于不顾?”

    “洛城那么多大夫呢差我一个?”姚老头瞪了他一眼:“你们李家向来抠门,上次夜里登门求诊也说必有重谢,结果我上门诊病之后,只是扎了一针便治好了他母亲的头痛。你家老夫人嫌我赚钱太简单,便想赖掉所谓的谢礼。临走时,竟然就送了我两条熏咸鱼,谁爱去谁去!”

    王管家急了:“姚太医,我家老夫人年事已高,您体谅一下……”

    姚老头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不要拿年龄说事,她比我小三十多岁呢,整个洛城没人能在我这里倚老卖老。”

    王管家:“……”

    姚老头挥挥手:“佘登科,送客!”

    待到佘登科送走王管家,回来对姚老头道:“师父,为啥不让我们出诊啊?出诊一次也能赚一两银子呢。”

    姚老头气的骂人:“你们到我这里两年了连脉都摸不准,现在让你们出诊,跟派个杀手过去有什么区别?”

    佘登科呼吸一滞:“师父,我有努力在学了……”

    姚老头抬手便是一竹条抽在佘登科胳膊上:“滚去做饭!”

    佘登科赶忙往后院走去,刘曲星则跟在他后面,一个高高壮壮魁梧似铁塔,一个瘦瘦的像麻杆。

    到了后院,佘登科沉声道:“你小子今天过分了,大家同门师兄弟,没你这么作践人的。”

    刘曲星怔了一下:“我过分?我怎么过分了,他家不给他交学银,难不成还是我的错?你可别忘了,师父的亲传弟子只收一人!”

    佘登科陷入沉思,亲传弟子才能接太医院的官职,三位学徒本就是竞争关系。

    ……

    ……

    厨房飘出饭香味,院子里摆好了矮矮的饭桌和矮脚凳,姚老头端着一碗小米粥,慢慢的溜着边喝。

    桌上放着一碟咸菜一碟豆腐,佘登科与刘曲星两人端坐在小凳子上,等师父吃完抹嘴了才敢拿起筷子。

    陈迹交不起学银,便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了,只能站在一旁啃杂粮饼子。

    杂粮饼子里不知道掺了什么野菜,有些难以下咽。陈迹从水缸里接了一瓢水,就着水将饼子送进肚里,拎着水桶和抹布往正堂走去。

    姚老头瞥了他一眼:“天都黑了还去干活?”

    “怕明日事情做不完,就起来先把地板擦了,”陈迹解释道。

    姚老头挠了挠眉毛:“苦肉计?你可别做苦肉计给我看,我不会心软的。”

    陈迹笑了笑:“不会的,师父,我尽快赚学银交给您。”

    他是真的想留在医馆,不论是来自皎兔与云羊的威胁,亦或是体内冰流的未解之谜,都需要他留在这里寻找解决的办法。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处境似乎不太好……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世界给了他重活一次的机会,已经很不错了。

    悲观者永远正确,但乐观者才能永远前进。

    陈迹将水桶放在地上,拧干了抹布擦拭地板,然而就在他弯腰的刹那,体内那股冰流毫无征兆的骤然涌现!

    彻骨的寒冷袭来,快速抽走陈迹身体里的温度。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他便浑身颤抖起来,宛如衣衫单薄的置身于寒冬腊月。

    “这冰流到底是什么?真是人死后的冤魂吗,也许等师父把某个师兄揍死的时候可以观察观察……”

    陈迹颤抖着摆出负石抱桩之术压制冰流,奇怪的是,这次冰流并没有缩回丹田,而是继续在身体里乱撞着,似要寻找什么。

    他感受着冰流冲撞的方向,看向柜台后面,一排排朱红色药柜。

    “是什么在吸引你?”陈迹一步步朝药柜挪去,直到他抽开写着‘人参’字样的抽屉!

    五十年份人参,抽屉里仅有一株。

    陈迹感受着冰流的指引,尝试着用手去触碰那株五十年份人参的须子,却见人参的六根须子如融化般变成透明液体流转于他手心,最终凝结成了一颗珠子,拇指大小。

    只是一瞬间,那股身体里的冰流竟被抽走了,一干二净!

    嗯?

    这玩意干什么用的?

    陈迹将珠子捏起仔细打量,那透明珠子里,似有一条蛇状的细细的雾气在不停游走着。

    他心中思忖着要不要吃掉这枚珠子,可转念一想,如果吃掉它,冰流岂不是又回到体内了?

    先不急着吃,反正珠子也跑不了,查查书籍上是否有它的信息再说。

    陈迹将珠子塞进袖子里,低头看向那株老参,原本还算茂密的根须秃了一小半……

    “会不会被师父发现异常啊,以他那吝啬的性格如果发现老参品相坏了,我得再赔多少钱?!会不会把我直接撵出医馆?!”

    陈迹想到这里心中一惊,立马找来医馆库存账目清点,翻到老参那一页后:“五十年老参一株,三钱,十四根须。”

    一钱是3克左右的重量,这账目记得太仔细了,只要姚老头清点库存,一定会发现这株老参的问题。

    他皱着眉头将抽屉合上,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又雪上加霜。也不知道姚老头多久核验一次库存,自己得在对方下次核验库存之前解决这个麻烦才行。

    不过,他更需要解决的是眼前的麻烦:明日的考校学业。

    陈迹擦完地板并没有回去睡觉,而是找来《医术总纲》翻看,虽然现在从头学习有点来不及,但总要学的。

    早一天学会,少挨一天的毒打。

    这时,后院传来轻微脚步声,陈迹将医术总纲收进柜台下面。

    他转头看去,刘曲星正披着一件袄子,探头探脑的偷看自己。

    “师兄,你怎么醒了?”

    “我起夜尿尿,来看看你,”刘曲星贼头贼脑的凑过来:“我得给你说个事,不然我良心不安。”

    “什么事?”

    刘曲星道:“我今天让你帮忙干活,真是想帮你一把,不然交不上学银,你真的会被师父撵回家。你可别听佘登科胡咧咧,我没有恶意。”

    陈迹笑着说道:“放心吧刘师兄,我知道你的好意。”

    “行,你知道我的好意就行,”刘曲星披着袄子回到屋里,佘登科还打着呼噜。

    他摇了摇佘登科:“醒醒!醒醒!”

    毫无反应。

    刘曲星又道:“快醒醒,陈迹在偷偷温习学业!”

    腾的一声,佘登科坐起身来:“什么?!”

    刘曲星赶忙岔开话题:“我刚刚起床尿尿,寻思着去看看陈迹怎么还没回来睡觉,结果发现他趁着咱们睡觉的时候偷偷看书!”

    佘登科大惊:“这么卑鄙?!”

    “可不?要不咱们也学起来吧!”

    佘登科不耐烦:“大半夜的学什么,睡觉!你他娘的也不准学!”

    “嗯!不学!睡觉!”

    半夜,佘登科被尿憋醒,他起身一看,这屋里不知何时只剩下他自己了。

    高壮少年狐疑起身,披着长衫往院里走去,却发现厨房里竟有橙红色的火光。

    推门一看,赫然是刘曲星正披着袄子,坐在灶台边上的小板凳上,点着一盏油渣灯,手里捧着一本伤寒病理……

    “你他娘的!”佘登科捂住刘曲星嘴巴便揍,连陈迹都没想到,自己竟将内卷的歪风邪气给带到了医馆。

    正揍着,一个女孩提着灯笼,神色匆匆的来到医馆门前,高声呼喊起来:“姚太医,姚太医!”

    白纸灯笼上写着三个字“靖王府”。

    女孩的呼喊声将医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佘登科停下揍刘曲星的手就往外跑。

    他来到正堂将门打开:“春华,这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

    春华姑娘看样子十八九岁,身穿明绿色襦裙,容貌清丽,她急切道:“佘登科,姚太医呢?”

    此时,姚老头才姗姗来迟,背着手慢悠悠问道:“怎么了?”

    春华赶忙道:“我家夫人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吧。”

    众人看向姚老头,却见对方沉默片刻:“今晚不宜出门,不去。”

    陈迹:啊?

    这不是专门配给靖王府的太医馆吗?

    春华急的一脑门汗,她赶忙给佘登科使眼色,示意他帮忙说说话。

    佘登科赶忙道:“师父,已经过了子时,新一天了,您要不再算一卦?”

    姚老头瞥他一眼:“那就再算一卦。”

    说着,他从袖口取出铜钱掷了六次,嘴里喃喃有词:“天造草昧,刚柔始交而难生,动乎险中,水雷屯……”

    姚老头面色大变:“大凶!不去不去,这更不能去了!”

    春华急得要哭出来了:“姚太医,我要半夜请不到大夫,回去我会死的。而且我是带着王府腰牌来的,你们太医馆必须出诊啊。”

    佘登科往前一步:“师父,您要实在不想去的话,我去!”

    姚老头沉思片刻:“……陈迹,你去。”

    陈迹:“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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