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丞衍几人在东坞城北城门与月长霁告别,这次离开萧昇并没有多问什么,也没派人来送。
月长霁对萧丞衍认真道:“阿衍,替我多谢你父皇,谢谢他的帮助和信任,还有,也谢谢你。”
“长霁,你别跟我见外。”萧丞衍有些不好意思,他面上难得露出两分憨傻,“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早就是生死之交,我能为你做的远不及你为我们做的,我父皇都知道,你不必同我言谢。”
月长霁淡淡一笑,“那我先走了,你们回去吧。”
她刚转身,关煜忍不住道:“月丫头,你……”
“怎么了?”
“我、我是想说,虽然不知道你要去做什么,但你要小心,我们等你回来。”关煜有些别扭道。
他心里直觉认定,月丫头不愿意带着他,不仅仅是因为她暂时有秘密要保守,还可能因为她要做的事很危险,不愿他跟着去冒险。
月长霁有些无奈,还以为这小子要说什么,没想到居然对他婆婆妈妈起来了。
“行了,我知道,放心吧我一定会按时回来跟你们汇合的,走了!”她摆了摆手,很快出了城门。
目送月长霁离开后,关煜还是一脸愁色,萧丞雪敲了下他的头,“发什么呆,回去了!”
关煜“咝”了一声,瞪着萧丞雪道:“月丫头一走你就对我动手是吧!”
萧丞雪傲气道:“哼,这里是天邬,我是天邬的公主,敲你一下又怎样略略……”
“切,我是君子我不同你个丫头计较。”关煜恶狠狠道。
三人打闹着上了回皇宫的马车,而月长霁出了东坞城后就以最快的速度向北而行,直奔天都北峰。远离人群后,她在周身化出屏障,御水剑飞行,不过一天多的时间,就到了北峰峰顶。
御剑飞行极耗灵力,但比疾行术快了五六倍,她拼着一刻不停赶路,此时已筋疲力尽。
正靠着一棵大树休息时,玄岐从包袱里钻出来变大,飞上树枝摘了两颗野果子给月长霁。
它啊啊叫着,让她快吃。
“玄岐,你在周围飞一会透透气,但别飞远了我吃点东西我们就接着赶路。”月长霁道。
玄岐摇了摇脑袋,落到她肩头,眼里很是心疼。
“啊、啊……”它扑棱两下翅膀,意思是叫她多休息一会。
月长霁摸摸它的羽毛,“以我现在的实力,从天邬到虎头山御剑飞行一来一回最快也得十天,但学假总共不过一月多点,我们必须得抓紧时间,能多争取一天是一天。”
说着她有些发白的小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刘伯远叔、阿姐、二哥三哥还有戏班里其他家人们一定很想我们,你不想早点回去吗?”
玄岐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脸蛋,没吱声了。
它在芙明学宫闷了一年,没有一天不想虎头山的,如今已在返程路上,它心里也是激动得很。
只是,这样连着赶路,回去后还要帮桑远他们接灵,月丫头会吃不消的……
“我没事,我有修复补充的药丸可以吃,不用担心我。”月长霁安慰道。
玄岐只好听她的,翅膀一扇很快腾空飞走。
吃了点果子干粮,又服用了点药丸后,月长霁只略略调息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再次出发了。她化出水箭,脚尖轻点而上,在空中与玄岐汇合。
出了天都峰,她并不打算走来时的那条官道,二十做了个有些冒险的决定,选择直接在空中穿过牙关县,直奔虎头山。
这样一来不仅不用考虑去卡着牙关县城门开关,还能剩去进出城检查需要的时间。
最重要的是她拿着品级兵器,还背着这么多丹药,虽然可以让玄岐先带走,她自己进城,但速度会慢很多。而要自己带上的话是一定会引起守城官兵的注意的,甚至还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只希望牙关县这种小城池,在上空不会有什么屏障之类的东西存在,能让她顺利通过。
接连赶路四日,期间月长霁只休息了三次,一直没合过眼,终于在出发第五日凌晨到达了牙关县附近。
此时天还未亮,但她现在山头眺望已经可以看到城墙上有不少官兵在巡逻。
月长霁深吸几口冰凉的气息,让自己更加清醒,同时也尽力压制着她越来越迫切激动的心情。
“只要过了牙关县,不出半日我们就能到虎头山了。”她看向城墙和远方延绵无尽的山峦,自言自语:“希望一切顺利,不会出什么意外……”
“玄岐!”月长霁叫回玄岐,让它变小后回到包袱里,在脚下化出一柄水剑后用尽全部神识之力布下她认为足够完美的屏障,随后眸光一凛,操控水剑直冲上空。
待飞到她目前所能及的最高处后,月长霁毫不犹豫用尽全力极速朝城池方向飞去,在紧绷的神经之下,她的速度又快了两分。
当她飞速进入城池上空时,一年之间白了满头、日日登上南城墙望女归来的牙关县守,突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他猛地抬头望向上空,却除了一片夜色什么都没看到。
“大人,可是上空发现了不妥?”县守身边一位小兵小心问道。
好一会,县守才收回眼。
难道是错觉?他腹诽道。
“哎,没事,回去吧。”他长叹口气道。
那小兵见状安慰:“大人可往好处想,小姐现在一定好好待在芙明学宫,只待学成之后很快就能与您团聚。”
县守摇了摇头,这话他已经听过无数次。
“大人如今突破三境有望,不出一年就能升任郡守,到时便有机会进宫,说不定还能同其他同入学宫的学子家人们打听到小姐的情况,一切安心静待即可。”那小兵再接再厉道。
这话倒是说到了县守心坎上,他怅然道:“也只能如此了。”
一个时辰后,月长霁顺利穿过了牙关县城,扭头看着后方越来越远的城池,她心中大大松了口气。
喜悦涌上心头,她面上忍不住露出久违的大笑。
“玄岐,我们快到家了!马上就能见到阿姐她们了!”她张开双臂,忍不住欢呼,声音在穿行云雾之间传得老远。
玄岐从包袱里探出头来,脑袋上的毛被疾风吹乱,但也忍不住跟着月长霁啊啊啊叫唤着,毫不掩饰自己一样的心情。
虎头山遥遥在望,月长霁归心似箭,连日赶路的疲惫仿佛都在此刻一扫而空,飞行速度又快了几分,途中还忍不住御剑在云间翻腾了两圈,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小半日后,月长霁终于看见了云雾缭绕险峻秀美的虎头山。
“我们到了,玄岐!”月长霁散去水剑落地,玄岐亦飞出包袱变大,肆意飞翔。
一人一鸟毫不犹豫钻入山林,月长霁如曾经那般运起疾行术,在熟悉的山间小道、繁木清溪之中畅快无比地上蹿下跳,潇洒穿行,而玄岐就跟在她身侧各种滑翔旋转,好不自在。
现在天色还没暗下来,夕阳霞光一簇簇透过林间间隙斜斜照进她此时疾行的绿林,美得想梦境里一般。
像她这一年无数次梦到的那样。
看着周围与一年前无甚区别的景色、那些她曾数次走过蹬过的草地和石头,月长霁心跳得老快,心里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受,但她只知道一点,她很喜欢。
惬意,自在,安心,连湿润冰凉的空气吸入体内后都变得柔和温暖起来。这是她们的家,她们生活了数年的地方,现在她们回来了!
“这会刘伯远叔阿姐她们应该在山洞里准备吃晚饭了,等会我要稍稍进去,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吓他们一跳。”月长霁笑声不止,如刚盛开的阳雪草发出的铃声那般好听,她扭头对玄岐叮嘱道:“你可要在我身后藏好,别露了馅。”
“啊、啊……”玄岐爽快应道。
它看着月长霁开心洋溢的笑脸,心想月丫头骨子里还是这么皮,这一年来,真是好久没见她这样了……
很快月长霁玄岐到了那片熟悉的山谷,从林中走出时,她第一眼就见到了最中心那颗她无比熟悉的海棠。
以前她总是躺在上面睡觉,跟玄岐打架,五年来这颗海棠被她折腾得够呛,可它却没有半点被摧残到,总是那么挺立,那么有生机,每年都会开一树的繁花。
一时间月长霁有些恍惚,她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缓缓走进山谷。
当脸颊被身侧的枝叶花瓣轻轻扫过时,她心头瞬间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看着刚才的树枝花瓣,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刚才这场景,她怎么觉得好像经历过?
或是……梦到过?
可仔细一去深想,又没有具体的画面,好像就是自己的突然没由头的幻觉似的。
见月长霁停在原地表情困惑,玄岐轻啄了一下她的脑袋,“啊、啊?”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马上到家门口了怎么不走了?
月长霁回过神来,甩甩头将刚才的奇怪感觉抛之脑后,咧嘴一笑:“嘿嘿,我们走。”
她轻手轻脚快速来到山洞口,鬼鬼祟祟地左右一探。
很好,暂时没人出来。
她又附耳仔细听了一会山洞里的动静,很安静,看来通道里也没人。
玄岐按月长霁的意思落在了她肩头,一人一鸦眼神贼兮兮一对,小炮弹一样的身影便冲进了山。
月长霁咧着嘴坏笑,小心脏突突直跳,就通过山洞通道的这短短几息的时间里,脑海中就已经过了几百个阿姐他们被她吓到的场景。
前方光亮一现,她一个大跳蹦出,她咋咋呼呼大喊道:“我回来啦!”
无人回应。
不仅如此,当月长霁看到山洞中的场景时,她瞬间如觉五雷轰顶,心脏在这一刻骤停。
没有散发着熟悉饭香的小木屋,没有那棵花香扑鼻的梨树,没有嬉笑玩闹的孩子们,没有刘伯、远叔、竹叔、阿姐、二哥、三哥、惠婶……
焦黑,只有一片的焦黑。
所有人,所有她心心念念的一切都成了一片暗黑的灰烬。
玄岐盘旋在这片曾经的乐土,如今如地狱一样的空间里,叫声惊恐惨烈。
怎么回事,这里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不,她不相信。
月长霁此时面上血色全无,视线阵阵发黑,她站在原地,艰难地吞咽了一下,闭上眼又睁开。
眼前的一切还是那样触目惊心。
被烧成灰的木屋倒塌叠在一起,那棵梨树只剩了半截如黑炭一样的木桩,土地也如过了火海一般,一切的一切都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不……不要……”月长霁呼吸紊乱,两行泪不自觉滑下。
双腿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她一边艰难向前挪动着,一边哑着嗓音轻呼道:
“阿姐……?”
“二哥,三哥?”
“刘伯?”
终于,在踩到一支熟悉的箭镞时,月长霁的情绪彻底崩溃了。
撕心裂肺的痛喊响彻整个山洞,她将全身的小E外化在双臂双手,扑倒在残垣废墟里,疯魔似的去刨去挖,玄岐同样用爪子不停地挪着渣块。
不知过了多久,月长霁指尖突然触到一物,她扒开一看竟是只已化为焦炭的手。
轻轻一碰,上面黑裂的皮肉脱落,露出里面已碳化的骨头。
月长霁踉跄着站起,周身气息失控爆发,一柄水巨剑出现在手,她横向一挥,炸裂的灵力将废墟上方全部掀翻。
一掀过后,数具骸骨残肢出现在她眼前,有的相互重叠,有的四分五裂,还有的还保持着痛苦蜷缩的姿势,场面触目惊心,月长霁每看一都觉得心头如被万箭穿过。
而她刚才挖到的那只手露出全身后居然还没她高。
是……虎子?小秋?还是小二八?
一种从未有过的暴戾情绪冲上月长霁头顶,几乎要将她所有的理智剥夺。
谁干的?!
到底是谁!!!
毁她家园,杀她至亲,还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将一切都焚为灰烬!
这瞬间月长霁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能,北昭军?人贩子?还是刘伯以前的仇家?
她脑子此时混乱一团,浑身充斥着无比阴寒的气息,连带着小E也疯狂暴动,外化在她身体各处,那双幽蓝瞳孔中只剩下无尽的杀意。
她要报仇。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报仇!
她一定要将凶手找出,抽筋扒骨,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