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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热血之处有冷水

    “这家酒肆不好找。”陆炳坐下。

    “这家酒肆在小巷深处,前阵子我听家中护卫提及,说是不错。”蒋庆之拿起酒壶,为他斟酒,抬眸说:“许多时候人喜欢走捷径,恨不能一朝一夕就能功成名就。为此不惜剑走偏锋。”

    陆炳接过酒水,仰头喝了,低头看看酒杯,“不错。”

    “酒不能喝急。”蒋庆之再为他斟满酒,随后把酒壶推过去,“若是酒好,巷子再深,也挡不住口碑。”

    “我跟随陛下多年,陛下在潜邸时,我鞍前马后。那时候颇为快活。”陆炳目露回忆之色,“后来进京,那一路憧憬……可惜,杨廷和与太后联手,想逼迫陛下低头。”

    “我很好奇,杨廷和凭什么觉着自己能让一位帝王低头?”蒋庆之喝了一口酒。

    “先帝驾崩,太后身处宫中,外面……彼时的大明,几乎就是杨廷和一手遮天。”陆炳为蒋庆之斟酒,在蒋庆之意外的眼神下,突然莞尔,“你为我斟酒,我自然会为你斟酒。”

    “有来有往。”蒋庆之笑了笑。

    “我在锦衣卫便是一手遮天。”陆炳不避讳这个话题,“尝过一人独大的滋味后,谁愿意被人分去权柄?我不能,杨廷和亦不能。”

    蒋庆之一直不明白杨廷和为何孜孜不倦的和嘉靖帝较劲,刚开始定然是为了权力,但后来被年轻的嘉靖帝连番硬扛后,他依旧执迷不悟……

    现在他明白了。

    “欲望。”

    “对。你若是尝过那等一人独大的滋味,你也会不舍。杨廷和尝过,故而这里……”陆炳指指心口,“就觉着陛下是夺了自己权力的敌人。”

    蒋庆之执掌那支反政府武装时,麾下也有人在觊觎他的位置。至于什么一人独大,他满脑子都是如何在那等复杂的环境下存活,没那功夫去享受什么权力。

    “太后呢?”蒋庆之想到了张太后。

    “太后?”陆炳咀嚼着一片牛肉,咽下后说道:“一个死了儿子的女人,被迫把儿子的家业交给一个外人。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兴许太残忍了些。可她忘了,这份家业不是一人的。”

    蒋庆之眸子一亮。

    “是,这份家业不是一人的。”

    陆炳再为他斟满酒,“俺答那边,你真确定野心勃勃?”

    “你觉着我平白无故为大明树一个强敌,有何好处?”蒋庆之说道:“朝中衮衮诸公都说俺答只求通贡,却忘了自己从小就读的史书。

    看看史书,千年以降,草原异族但凡觉着自己强大了,他们第一件事是作甚?”

    陆炳眸子一缩,“南下!”

    “没错,秦汉唐,前宋,谁不是如此?一群猪脑壳,读书读到了牛皮眼,还自诩目光如炬。”

    “你这话把我也骂了进去。”

    “对事不对人。”

    蒋庆之举杯,陆炳举杯。

    “为了这份所有人的家业,我需要最出色的密谍。”

    蒋庆之一饮而尽,看着陆炳。

    “锦衣卫会安排最出色的密谍深入草原。”陆炳一饮而尽。

    “会有不少损失。”蒋庆之为他斟满酒。

    “损失多少,我锦衣卫补多少。”陆炳拿起酒杯,眸中似乎有火焰在燃烧,“若是死光了,我陆炳来!”

    “这一杯酒,敬这个大明!”

    “敬大明!”

    两只酒杯轻轻碰撞。

    呯!

    一只酒杯摔在地上,酒肆外,莫展按刀而入,死死地盯着起身的陆炳。

    陆炳看着蒋庆之,“这是公。”

    “是。”蒋庆之点头。

    “除此之外。”陆炳说道:“你我依旧是对手。若是能寻到让你身败名裂的机会,陆某不会手下留情。”

    “我也是。”蒋庆之笑道。

    陆炳大步走了出去。

    酒肆内只剩下了蒋庆之一人。

    他拿着酒杯,轻声道:“这个狗曰的世道,总是让人觉得热血沸腾,却又把你的热血给按下去。特娘的,就不能纯粹一点吗?”

    冷风吹入酒肆,烛光摇曳。

    蒋庆之把剩下的酒喝了,说道:“可惜了。”

    ……

    锦衣卫那边没问题,接下来就得等礼部和俺答的沟通。

    “礼部这边派了人去放话,大概要些时日。”肖卓下衙后来到了蒋家,“那些人大概是觉得丢人,没人愿去,后来尚书说算是政绩,人潮汹涌啊!”

    “正常。”蒋庆之觉得以利诱之不是坏事儿。

    “表叔。”朱寿媖来了,肖卓赶紧告退。

    小姑娘今日穿了翠绿色的衣裳,看着颇为精神,“表叔,先前我见到太子了。”

    “哦!”蒋庆之摸摸不安的多多。

    “太子在父皇那里很是恭谨,可我觉着,表叔,我总是觉着太子很累。”朱寿媖从小就被身边人压制,所以对这种气氛很敏感。

    “那是他的事。”蒋庆之笑眯眯的把多多递过去,小姑娘顿时就忘掉了什么太子,抱着多多就跑。

    “喵!”

    多多努力抬头,越过朱寿媖的肩头,哀怨的看了蒋庆之一眼。

    蒋庆之呵呵一笑。

    徐渭这才进来。

    “太子那边对伯爷颇有些敌意。”徐渭说道。

    “我教导两位皇子,在东宫眼中便是敌人。”蒋庆之说道。

    “伯爷,这条路一旦走上了……不能回头。”徐渭说道。

    夺嫡之事,历来都是不成即死,哪怕是亲兄弟也是如此,何况蒋庆之只是太子的表叔。

    “担心了?”蒋庆之问道。

    徐渭摇头,“人活得太平庸了也无趣。”

    蒋庆之伸个懒腰,“虎贲左卫那边如何?”

    “那些将领刚开始还很是认真,到了昨日有三人告假,在场的也心不在焉。”

    ……

    “就这?”

    “是啊!整日就操练这些。”

    “这等阵列转换有些意思,很是简单。”

    “练完了还得站阵列,这是图个什么?”

    “我觉着没什么好学的了。”

    “我也是。”

    “哎哟!肚子疼。”

    一个将领捂着肚子,悄然消失。

    “杀!”

    马芳在阵列中手持长枪,奋力刺杀。

    操练结束,将士们纷纷散去,马芳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是大通铺的布置,马芳作为小旗官,铺位最舒坦。

    他盘腿坐在铺位上,拿出了纸笔,开始记录今日的感悟。

    ——阵型变换时,旗号要及时,交叉错过的阵列之间要多番操演……

    刚开始,马芳对蒋庆之把操练的重点放在了阵型转换上有些不解,如今却渐渐明悟了些道理。

    “伯爷来了。”外面传来了喊声,接着是行礼问好的声音。

    马芳一骨碌下地,急匆匆跑出去。

    蒋庆之被颜旭等人簇拥着走向大堂。

    马芳只是小旗,没资格靠拢那个圈子。

    “那些将领大多三心二意。”颜旭冷笑,“以后有他们的苦头吃。”

    “那谁……马芳!”蒋庆之看到了马芳,招手,“过来。”

    在想着如何接近的马芳过来,行礼,“见过伯爷。”

    “在虎贲左卫觉着如何?”蒋庆之问道。

    “一切皆好。”马芳看着蒋庆之,鼓起勇气说道:“伯爷,小人有些不解之处……小人该死,冒昧了。”

    “有上进心不是坏事,什么冒昧。”蒋庆之说道:“老严,你等先进去。”

    “是。”颜旭多看了马芳一眼,进去后,问道:“此人是谁?”

    有人说道:“此人是伯爷当初在宣府时亲手安排进来的,原先是个总旗,进了咱们这只是小旗。”

    大堂外,马芳问道:“伯爷,阵型变幻时,与周围阵列交叉错过……”

    蒋庆之微微颔首,一一解答他的疑惑。

    “若是敌军在前方宿营,何时突袭最好?”

    “寅时。”

    马芳犹豫了一下,“小人大胆,敢问为何?”

    蒋庆之说道:“人在此时睡的最死。明白了吗?”

    “是。”马芳最后问道:“伯爷,若是遭遇优势敌军,是分兵袭扰牵制,伺机而动,还是……”

    “这是兵法。”见马芳惶恐,蒋庆之笑道:“无需如此。说到遭遇优势敌军,其一,两军相逢勇者胜,要有敢于拔刀直面强敌的勇气。”

    “是。”

    历史上马芳就是一个勇气十足的猛将,但却也不乏计谋。

    可以这么说,眼前这位便是有勇有谋的名将种子。不过按照历史走向,他应当还得蛰伏许久。

    而蒋庆之要做的便是提早让这颗将星闪光。

    “其次要灵活多变。所谓兵法,听着似乎莫测高深。可两军交战,双方将领各自出招,应对……这是什么?”

    马芳若有所思。

    蒋庆之说道:“不就是两个人在玩心眼吗?”

    马芳豁然大悟,“是了,无论是遭遇什么敌军,归根结底还是揣摩对手的用意,并做出最好的选择。揣摩,选择……”

    果然是名将种子啊!

    蒋庆之心中欢喜。

    马芳只觉得许多疑惑尽数消散,他低头,“多谢伯爷。”

    许多人越是得了别人的大恩,表现的越淡然。

    蒋庆之拍拍他的肩膀,“好生揣摩,若是有不明白之处,休沐时可来伯府。”

    这是弟子的待遇。

    马芳缓缓跪下。“马芳当不负伯爷大恩!”

    “好!”蒋庆之颔首。

    没有什么师父弟子的自称。

    但二人之间却有了师徒之实。

    蒋庆之走进大堂。

    “伯爷。”颜旭说道:“那马芳原先是总旗,进了虎贲左卫降为小旗,要不……还是升为总旗?”

    “我说过,不用特别对待。”蒋庆之希望马芳能在虎贲左卫一步步成长起来,而不是揠苗助长。

    “是。”颜旭说道:“下官听人说,秦源最近和仇鸾等人走得很近。”

    “我知道了。”

    第二日,孙不同禀告,“仇鸾最近邀请了些所谓的宿将喝酒,不知说了些什么。秦源也在,看着颇为得意。”

    蒋庆之眯着眼,“宿将,秦源……”

    徐渭说道:“秦源看了虎贲左卫操练,定然觉着学到了伯爷统军的法子,仇鸾人脉广,请几位宿将针对伯爷的统军法子弄些应对之法。”

    “随后便要寻机出手,踩着我上位?”蒋庆之笑了。

    门外孙重楼眼中闪过杀机,“此人该死!”

    窦珈蓝本想规劝他,可莫展却点头,很是认同的道:“要不,弄死他!”

    孙重楼眼前一亮,勾着莫展的肩头,“老莫,你也觉着那人该死?”

    莫展漠然道:“伯爷的敌人,都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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