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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给礼部上课

    李恬的姐姐马上就要出嫁了。

    蒋庆之还令人去送了一份礼。

    “见过李公。”胡宗宪微笑着拱手。

    “请坐。”李焕看了礼单,不是贪图什么便宜,而是从中看到了未来女婿的诚意。

    宾主二人坐下,随意聊了些话题,不知不觉就转到了蒋庆之身上。

    “俺答使者吃了亏,庆之可曾被呵斥?”老丈人一直在但心这个事儿。

    后天就是出嫁的日子,李恬在陪着姐姐李萱,二人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

    “小姐,小姐。”黄烟儿跑进来,“姑爷那边来人了。说是送礼。”

    李萱霍然起身,“去看看。”

    李恬落在后面,姐妹二人到了门外一侧。

    “何必呢?”李恬知晓姐姐心中不忿,这是来找茬的。否则这等听墙角的事儿,她也干不出来。

    “……伯爷让李公放心,此事陛下那边有了定论,伯爷无碍。”

    “毕竟是俺答的使者,凶悍呐!”

    “李公多虑了。”里面胡宗宪微笑,“大同两战,伯爷把俺答的所谓铁骑打的满地找牙。什么凶悍?在伯爷面前也只能趴着。”

    “那就好。对了,那个……”李焕一脸犹豫。

    胡宗宪喝着茶水,李焕犹豫再三,“庆之在家中……可会责罚下人?”

    李萱看了妹妹一眼,低声道:“我和爹说了,担心蒋庆之在家中也会如此暴戾,动手打你。”

    想到那个面色苍白的少年,李恬翻个白眼,心道他哪里会打人。

    胡宗宪一怔,恍然大悟,心中不禁又气又笑,但还是很认真的道:“伯爷对身边人宽厚,从未动过手,此后也不会动手。”

    无论是富城还是孙重楼,或是徐渭、胡宗宪,都觉得蒋庆之待人宽厚。

    门外李萱低声道:“虽说我很生气,但……挺为你高兴的。”

    胡宗宪回到伯府,把这事儿告知了蒋庆之。

    “这真是无妄之灾啊!”蒋庆之真没想到老丈人会担心这个。

    他一直觉得,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过得下去就过,过不下去散伙就是。动手算是几个意思?

    动手的起因是既舍不得分开,在一起又十分不满。

    这不是毛病吗?

    夏言来了。

    “王申闹腾了一阵子,竟然偃旗息鼓了。”夏言说道:“看来,俺答并未做好南下的准备。”

    果然是前首辅,蒋庆之说道:“俺答最大的问题就是威望不足。否则……”

    俺答的威望若是能压制内部一切杂音,此刻大军应当在南下的路上了。

    “你这一下说实话,大涨士气。”老头很是兴奋,“宫中如今都在传着此事,大多都说解气。庆之。”

    老头儿眸色温和的看着蒋庆之,“我也曾回想过当年太祖皇帝时的金戈铁马,也曾想过可能恢复那旧日荣光,不过站在庙堂之高,看着这个暗流涌动的大明,再看看糜烂不堪的官兵,我只能视而不见。

    不是没有奋起的勇气,而是力有未逮。你,很好!”

    老头是动感情了,拉着蒋庆之巴拉巴拉说了一通,都是针对当下局势的看法。

    前首辅的看法自然有用,二人越说越投机,大清早夏言就让人拿酒来。

    蒋庆之没法,只好舍命陪君子。

    就在他喝酒时,王申和副使黄和在商议事儿。

    “蒋庆之此举是试探,他想试探大汗的底线。”王申也在喝酒。

    “好酒啊!据闻这等好酒只有大汗能喝到。”黄和抿了一口酒水,“蒋庆之此举看似突兀,可却令咱们进退两难。不出手报复,显得咱们色厉内荏。出手……当下时机不对。”

    自从隔绝了贸易之后,偶尔有胆大的商人把货物走私到草原,可那点物资还不够俺答等权贵享受的。

    “身为使者,受辱而不报复,那是失职。”王申喝了一口美酒,觉得草原上的奶酒和马尿一样难喝,“若就这么唾面自干,回到王庭你我难逃追责。”

    “你我都是汉儿后裔,说实话,论本事咱们算是上上,可却屡屡被排挤,真特娘的!”黄和有些微醺,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什么汉儿后裔?”王申冷笑,“我母亲是草原人,我自然也是草原人。再有,即便我是汉儿,身在草原,那便是草原人!”

    “这话我爱听!”黄和举杯,“为了草原人!”

    二人喝了一杯酒,王申说:“此事必须要着手。”

    “晚些求见明皇,哪怕是死,也得让明人知晓,大汗不可辱!”黄和毅然道。

    “不必如此。”

    王申突然神秘一笑,“此次使团出行,有人跟着悄然潜入了大明。”

    “你是说……”

    “大汗身边的精锐,打探消息的好手。”

    “这些人在何处?”

    “就在暗处,我知晓如何联络。”

    “好!可令他们动手。”

    “我正有此意。”

    “弄死那个狗娘养的!”

    “不着急,缓两日。”

    ……

    第二日,蒋庆之令人通知礼部,今日和王申等人碰面,试探一番。

    地方选在了礼部,大清早小吏们就在清扫大堂,这里将作为双方谈判的地儿。

    张固和几个官员在商议。

    “此次谈判,朝中要求俺答部此后不得侵袭九边,此事不易。料想王申会提出条件。至于通商……陛下那边态度含糊。”

    帝王态度含糊,臣子就得头痛。

    “侍郎,此事是蒋庆之牵头,让他烦恼去。”

    “你以为本官不想?可在礼部的地方,让一个外人喧宾夺主,我礼部上下的脸面要不要了?”

    “长威伯来了。”

    蒋庆之带着几个护卫进了礼部。

    “伯爷。”肖卓来迎。

    “如何?”蒋庆之问道。

    “礼部不少人说伯爷此举大快人心。”肖卓压低声音,“左侍郎陈河这几日不管事,张固四处串联……”

    “知道了。”

    蒋庆之问道:“老肖,可想离开礼部?”

    我当然想……肖卓想点头,可却见蒋庆之眸色深邃的看着自己,心中一跳,下意识的道:“礼部紧要之地,总得有个伯爷的人盯着。”

    蒋庆之拍拍他的肩膀,“好!”

    张固走了过来,冷冷道:“不知长威伯今日是个什么章程?”

    你蒋庆之是牵头人,那么谈判的调子也该由你来定。

    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也该你蒋庆之去顶锅。

    “没什么章程。”蒋庆之淡淡的道:“不辱大明。”

    张固哈哈一笑,“若长威伯依旧是那等动辄恐吓,乃至于动手,本官觉着,此次谈判结果堪忧。”

    蒋庆之呵呵一笑,“谈判的目的是什么?你可知晓?”

    张固随即说了一通大道理。

    蒋庆之摆摆手,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你说这些都是表面文章。”

    张固微笑,“还请长威伯指教。”

    来,有本事你就说出个新意来。

    蒋庆之无视了他,看着那些官吏,说道:“两国相争为何?利益。当在沙场上无法争取到利益时,便会在谈判桌上去争取。而谈判为何?一言以蔽之……”

    陈河走出值房,不少官吏也闻声出来。

    蒋庆之语气铿锵,“为大明谋取利益,这便是谈判唯一的目的!舍此之外,都是空谈!”

    礼部主事方哲上次跟随蒋庆之去大同,那一次,他算是见识了这位少年权贵的果决。听到这番话,他忍不住说道:“此言当为我礼部官吏之座右铭!”

    有人说道:“难道谈判就是挽起袖子去和对方锱铢必争?我大明地大物博,哪里就差那点赏赐异族的钱财了。何必为了些许阿堵物有损我天朝上国的颜面?”

    “那些钱财从何而来?”

    方哲走了出来,说道:“那是民脂民膏,我等嘴皮子一动,就把百姓的血汗送给了异族,难道那些异族比大明百姓更重要?”

    “些许百姓……”官员见方哲握拳,退后一步道;“你要作甚?”

    方哲鄙夷的道:“你这等人食古不化,我羞于与你为伍。”

    他走过去,行礼,“礼部主事方哲,见过伯爷。不知伯爷可还记得下官?”

    蒋庆之点头,“上次去大同的便是你吧!”

    方哲欢喜的道:“正是下官。那次下官见识了伯爷的杀伐果断,不过还有些疑惑,还请伯爷指点。”

    蒋庆之颔首,方哲说道:“大明周边有不少小国,这些小国时而依附大明,时而反叛。大明当如何应对?”

    这是个难题。

    陈河轻笑道:“这方哲是给蒋庆之难堪吗?”

    心腹赵法冷笑,“方哲是个痴人,痴迷于琢磨这些,下官觉着他不是给蒋庆之难堪,而是真的遇到了难题。”

    “这个难题,谁都解不开。”陈河说道,“时而依附,时而反叛……上千年来皆是如此。蒋庆之难道还能找到破解之道?”

    蒋庆之听完后,说道:“这是个好题目,也是外交的核心。”

    方哲眸色灼热,“下官绞尽脑汁想了许久。”他看着那些官吏,“礼部不少人也在琢磨此事,可都不得良法。伯爷……”

    “我说过,两国之交,首重利益。”蒋庆之缓缓说道,见众人聚精会神的倾听,不禁莞尔。

    不远处,主动请缨来旁听谈判的太子被人簇拥着走来,见状摆摆手,示意众人止步。他自己上前几步,想听听这位表叔对这个难题的破解思路。

    蒋庆之找到了在小渔村给武将们授课的感觉,有些时空颠倒的味儿。

    “这个问题无需去故纸堆中找寻答案。更不用在表面做文章。破解难题,要做的是……透过现象看本质。”

    礼部很安静,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个少年权贵。

    “外交的本质是什么?为国争取利益。那么,小国为何时而依附,时而反叛?依旧是为了利益。我是否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蒋庆之拿着没点燃的药烟,微笑道:“两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情义,只有永恒的利益。”

    说完,窦珈蓝把弄燃的火媒递过来,蒋庆之低头……

    整个礼部静谧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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