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颢果然还是搪塞那一套,蒋庆之勃然大怒,以断绝贸易为威胁,不过赵颢并未低头,而是当着蒋庆之的面儿询问下官,可能请见陛下。”
徐阶的值房内,陈河恭说完后,徐阶温和的道:“陛下那里不会见他,不过依旧报上去。”
“是。”陈河说:“另外,若是蒋庆之向户部施压,压住发卖给俺答部商人的货物……”
“和俺答部贸易让户部获利颇丰,没有正当理由户部不会低头。朝中最近……事多!”徐阶说道。
因为蒋庆之身份的突然转变,引发了朝中一系列变化。
蒋庆之在这个时候若是冲着户部叫嚣,便是主动树敌……陈河心中暗自忌惮徐阶的手段,笑道:“尚书所言甚是,如此蒋庆之就坐蜡了。”
徐阶温和一笑,“怎会呢?”
咱们是大明臣子啊!
屁股坐哪了?
别站偏了!
陈河心中一凛,知晓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急忙行礼,“下官失言了。”
出了值房,赵法在等他,“侍郎,如何?”
“蒋庆之自己把商谈的路堵死了。”陈河说了此行经过,最后告诫道:“尚书那边要敬着些。”
赵法一直不忿陈河落选,徐阶上位,闻言问道:“可是尚书给侍郎难堪了?”
陈河摇头,“咱们这位尚书深不可测,不可为敌!”
……
俺答部豪商们为了有个照应,大多都住在一家客栈内,更有人以青楼为家。
但今日所有人都从自己的享乐处钻了出来,在客栈聚集。
为了方便在大明行走,这些豪商大多取了汉名。
为首的是肖力法和王善聪。
肖力法微胖,最近吃好喝好,那肚子就如同吹气般的膨胀了起来。
他和王善聪交换了个眼神,“蒋庆之家中出的香露你等可知?”
“自然知晓,不过蒋庆之那厮敌视我等,不肯售卖。”
“娘的!那香露弄到草原上去,能让那些贵妇人发疯!”
“贵妇人?”一个商人冷笑,:“昨日我在蒋氏店铺外等了许久,嗅着那些味儿……我敢打赌,这香露若是弄到草原上去,那些浑身羊膻味儿的贵人们也会趋之若鹜。”
“男人也用香露?”有人愕然。
王善聪点头,“男人为何不能用?”
“可蒋庆之他不卖,奈何?”
众人叹息。
肖力法微笑道:“就在方才,蒋家店铺有伙计无意间说,蒋庆之在犹豫此事。”
轰!
众人一下就炸了,纷纷起身。
“此话当真?”
肖力法点头,“不过此事不可各自为战,咱们应当如此……”
没多久,肖力法和王善聪便去了新安巷。
与此同时,丰源楼里,韩瑜和杨清在商议。
“京卫整肃是个漩涡,蒋庆之上次浅尝即止,此次以墨家巨子出手,若是让他得手,墨家便会声名大噪。杨公,此事要让那些人知晓……不可小觑。”韩瑜喝了一口茶水。
杨清点头,“虎贲左卫前车还在,当初的指挥使被闲置至今,如今在京师四处走关系,堪称凄凉。”
“那人还算好,至少贪腐不多,而当下的京卫将领……”韩瑜冷笑,“武人贪鄙不堪,那些将领知晓自己满屁股的屎,一旦被蒋庆之抓到把柄,那可不是闲置能了事的。”
“鼓动他们。”杨清说道:“另外咱们也配合一二,在朝中,在各部出手,让蒋庆之举步维艰。”
“这是墨家出山第一战!”韩瑜眯着眼,“老夫倒要看看在四处围剿之下,蒋庆之可会后悔当初揽下了此事。”
“趁他病,要他命才是正经。”杨清说道。
“陈先生来了。”有仆役禀告。
陈湛急匆匆进了书房,看着颇为欢喜,“二位先生,就在先前俺答部使者去见蒋庆之,据闻蒋庆之当场咆哮逐客,俺答汗使者怒不可遏,正准备请见陛下……”
“羞辱使者,蒋庆之这是想作甚?”韩瑜蹙眉,“没道理!”
“蒋庆之可是以断绝贸易为威胁?”韩瑜问道。
“正是。”陈湛给自己倒了杯茶,不顾有些烫,一口就喝了,“消息传的到处都是。”
“咬人的狗不叫,这定然是徐阶的手笔!”杨清微笑道:“当初蒋庆之挖了他的弟子,徐阶看似不以为意,可这等奇耻大辱但凡是男人都无法隐忍。这是报复来了,甚好,哈哈哈哈!”
“大明与俺答友善多年,老夫觉着该帮使者一把。”韩瑜笑道。
“正是。”杨清点头,“老夫这便去。”
下午便有臣子上疏,说蒋庆之咆哮使者,动辄威胁断绝贸易不妥,容易引发俺答部反弹。
“九边才将安生了没多久,怎地,他蒋庆之就耐不住寂寞,想要重启战端?”
“胡闹!”
严世蕃走过皇城,收了一耳朵信息,回到值房对严嵩说道:“爹,那些人发动了。”
严嵩平静的道:“专心做咱们的事。”
……
“见过长威伯!”
肖力法和王善聪这是第一次见到蒋庆之。
果然年轻,可看着很是和气,和外界传闻的跋扈压根不同。
“坐,来人,上茶!”蒋庆之笑眯眯的道。
双方坐下,寒暄几句后,肖力法就赔笑道:“听闻伯爷这里有香露,小人想着……不知可否让我等分润些。”
蒋庆之叹息,“那香露乃是我墨家先贤历经百余年,走遍天下才集齐了材料制成,数量稀少……不瞒二位,就京师都不足以供应。我虽有心想拿些出来……”
徐渭淡淡的道:“俺答部最近劫掠九边,掳走了不少百姓。若是伯爷开了这个口……你等可知朝中最近对墨家的态度?”
墨家重出江湖的事儿闹的沸沸扬扬的,肖力法等人尽知,便陪笑道:“那和此事没关系吧?”
“那些人正等着寻伯爷的错处,一旦伯爷开了口子,那些人便会弹劾伯爷资敌!”徐渭怒不可遏,“前脚你俺答部劫掠大明九边,后脚伯爷便贩卖宝贝给草原,这不是资敌是什么?为了几个钱,伯爷何苦给自己找麻烦?”
肖力法二人相对一视。
按照事先的谋划,此刻他们就该暂且告退,再观察一番蒋庆之的态度。
这时一个侍女进来,“伯爷,夫人有请。”
一股子幽香也随之而来。
肖力法闭上眼,只觉得这等幽香只应天上才有,他睁开眼睛,看到了同样目露贪婪之色的同伴。
“伯爷,此事……”
蒋庆之起身,“我还有事,你二人且坐。”
“伯爷,那小人明日再来……”肖力法试探道。
蒋庆之回身,“明日开始本伯有公事,再说吧!”
他脚下不停,肖力法内心天人交战,“伯爷止步,此事好说啊!伯爷,伯爷……”
徐渭看着二人竟然追了出去,不禁轻蔑的道:“利之所在,果然能让人昏了头。”
“伯爷,小人有法子,小人有法子啊!”
……
“准备行囊,做出离去的姿态!”
回到驻地后,赵颢召集人吩咐道。
“可那蒋庆之威胁断绝贸易……”有人担心的道。
“方才有人给我传话。”赵颢微笑道:“那人让咱们安心,贸易断不了!”
“那蒋庆之乃是墨家巨子,可大明乃是儒家的天下,多少人想看他的笑话,准备行囊!”
……
“阁老,俺答使者在收拾行囊。”陈河得了消息,便去禀告徐阶。
徐阶淡淡的道:“哦?赶紧告知长威伯才是。毕竟九边要紧。”
陈河应了,出去后不禁一笑,令人去通知蒋庆之。
去的人回来了,说道:“长威伯说,让他们滚!”
陈河笑了,“把这话原封不动转告俺答使者,另外,事儿既然发作了,便该给严首辅带个信才是。”
许多时候,当利益一致时,对手也会短暂成为盟友。
……
赵颢正在给俺答汗写奏疏,写了此次交涉的过程,请俺答汗配合一番,调动人马在九边游弋……
他倒要看看四面楚歌的蒋庆之可敢承担重新开战的后果。
“使者,有人求见。”
“谁?”
“是咱们在明人这边的商人。”
赵颢说道:“请了来。”
大明和俺答部的贸易是半遮半掩,能参与其中的俺答部豪商背后都有强大的靠山,不是赵颢这个郎中能得罪的。
少顷,十余豪商进来。
“诸位这是……”赵颢笑吟吟的道。
肖力法和王善聪率先进来。
“赵郎中!”肖力法面色不善,“我等在大明京师为了大汗采买物资四处奔走,可王庭却有人在拖我等的后腿!”
“这……”赵颢一怔,“这从何说起?”
王善聪冷笑,“有人越境劫掠了大明这边的村子,别说你不知情。”
肖力法一拍案几,“若因此事影响了我等在大明的买卖,别说是铁锅,连布匹都休想买到一片!到时候是你赵郎中担责,还是谁?”
……
“此事关系重大,我礼部上下颇为不安,元辅看……是否与长威伯说一声,好歹把今年平安度过了不是。”
陈河微笑看着严嵩。
严嵩淡淡的道:“此事陛下交给了长威伯,我却不好插手。要不……徐阶呢?”
严世蕃不在,随从说道:“徐阁老在礼部。”
“元辅,如此下官告辞。”
陈河微笑着,他把消息送到了,你严嵩可以不出手,但后续出了什么纰漏你却跑不了罪责。
这便是后世的领导责任。
徐阶养了一条好狗……严嵩心中冷笑。
“元辅!”
朱希忠进来,见到陈河蹙眉,“陈侍郎还在这里作甚?你礼部都沸反盈天了。”
陈河一怔,“不知成国公所指何事?”
朱希忠冷笑,“就在先前,俺答使者赵颢去了新安巷请见长威伯,发誓要让那些越境劫掠大明百姓的蠢货付出代价。”
卧槽尼玛!
陈河愣住了,心想赵颢前一刻不是在打理行囊吗!他这是疯了?
陈河急匆匆赶回礼部,赵法正在跺脚咒骂赵颢。
“那狗东西为何反复?”陈河面色铁青。
赵法说道:“不知。”
“侍郎,阁老请你去一趟。”有人来请陈河。
进了徐阶的值房,这位阁老看着依旧温和,可开口却让陈河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俺答使者先前令人传话直庐,此次误会皆是与我礼部沟通不畅所致。经由长威伯一番劝导,使者恍然大悟。劫掠大明百姓之事,俺答部定然会给个交代。”
徐阶的声音不大,“第一,那些百姓定然会安然回归;其次,严惩带队将领。”
这番话赤果果的在抽礼部的脸……你礼部毫无卵用!
不但没用,反而起了反作用。
陈河失态抬头,“阁老,蒋庆之凭何令使者改口?”
“就在先前俺答部豪商去了新安巷,随后他们去了使者驻地。”徐阶轻声道:“最近引发京师轰动的香露可听闻过?蒋庆之以此为媒,因势利导,以利诱人。这个墨家啊……它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