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力为何物？
不度长老捋了捋胡子，思索如何回答。
并非这个问题太玄奥，而是太基础，基础得他认为这都不能当作一个严肃的问题来对待。
阁主这么问，必然有她的深意。
他要做的，就是把其中的深意揣摩出来。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秦符生道：“看来是我这条船叫长老糊涂了，都忘了修者最初的根基为何物。”
不度长老的千般思绪被打断，只得道：“灵力乃是天道赋予万物的生机之源。天地之间，万物皆可以炼化灵力，涤净生在俗世凡尘所带的一身尘烟，从而获得移山填海之力，延寿千载。若是天地间灵力再丰富些，足以成仙。”
这是最普通最标准的回答。
在镇岳宗上随便找个认真上过课的弟子，给出的都是这个答案。
秦符生点头，她要的就是这个答案。
不度长老道：“既然阁主所言的问题只涉及最基础的论道，不如把海中分坛的其他弟子也叫来听吧。我好像记得，阁主这次从宗门带来的弟子里有几名是万机阁和星罗阁的。叫他们听听也好。”
秦符生想到这次自己兴致所至要谈到的问题正好也是之后要跟万机阁和星罗阁弟子讲课要说的，便也同意了。
她回到第二层，将还没醒来的舒目远暂时搬到她自己的房门门口放着，又将整个第二层恢复原状，而后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叠蒲团摆到大厅之中，最后给船上空闲的弟子都传了音，叫他们过来上课。
先前出去购买药材种子的两名弟子好容易在办理代购业务的飞书楼那里算了好几遍账，确定纸面上的数据对得上，两人好容易放下心来，一回到船上，还没来得及跟阁主禀报账目，便见到秦符生笑眯眯盘膝坐在前台，身边飞舞着叫他们望而却步的无数白纸——看起来不是企划书就是企划书家亲戚，叫人害怕。
更叫人害怕的是，除了正昏迷着的守道阁弟子，其余人都在蒲团上坐稳了，看起来这次是要义务听驴……听平涛阁阁主讲述她那不可思议的设想了。
两人脸色一苦，就要蹑手蹑脚回到各自房间，当没看到这事。
奈何，区区筑基期弟子，如何瞒得过金丹期耳目。
哪怕施展法术隐匿了身形，也没躲过秦符生招手：“就剩你们了。来听海中分坛第一次大课。宗门规定，金丹修士要不定时为门下弟子开坛讲道，在分坛则由分坛长老给门下弟子讲道。这次正好顺带把开坛讲道这事做了。”
见躲不过，两人只好拖拉着脚步，一步一步挪到秦符生面前，坐到了仅剩的两个蒲团上。
坐下时顺带一看，周围的人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表情，唯有西海分坛的不度长老摸着胡子，满脸微笑。
元婴期长老也需要听金丹期的修士讲道吗？
而且笑得这么开心是怎么回事？
众人开始怀念那个面对老阁主都敢辩上几句的不度长老。但凡在西海分坛轮值过的，都觉得他自从神魂受损后如同换了个人。
秦符生轻咳两声，开始道：“接下来我要说的，都与坐在这条船上的诸位息息相关。”
她以不度长老回答的灵力定义开场，接着，话锋一转，道：“然而，这类定义并不完全。灵力不止可以供修士修行，也能驱动法器运作。小到一张符箓，大到能载人的云中舟，无不是通过灵力驱动。既然如此，我们不妨重新看待一番灵力与世间万物的关系。”
她说着，思忖了一下。
在她看来，修真世界的人何其幸运。
这世界的能源并不需要通过器物的转变才能显现。不需要烧炉燃蒸汽，就能获得极大的动能。不需要考虑建电厂扯电线，就能获得比电能更为方便的能源。
改天换地，不过修士一念。
灵力充沛时期，主流修士根本看不上借助外物的修士，认为他们不修己身，是修士之耻。
在他们看来，能回应他们神念的灵力就是他们的一部分。
修行，再是观天地观红尘，终不过是观己身，修道心与神魂。
神奇就神奇在，放在这个世界观下，很难说他们是错的。
道心还可以说虚无缥缈，秦符生活到二十七岁，还只见过她自己跟祖师有道心。她的道心才定下来，还看不出什么。祖师则远在三万载前，难以比较。
神魂则很明显。修真界有明确的神魂修行之法，也有无数实例证实过神魂越强大的修士，记忆力越好，学东西越快，调动灵气也越快。
元婴期前，神魂就是资质的一部分。元婴则是完全与灵力合为一体的神魂，修士也从元婴起产生质变。
一切合情合理，逻辑自洽。
唯有秦符生是用另一种方式看待这个世界的。
在她看来，灵气就像是在这个世界流窜的大号电子，恰好能读取修士神魂产生的信息，恰好能充进修士的身体里，经过引导，形成名为灵气流的电流。
当然，她所学的功法与前世的电工学半点联系也无，修士终究不是大号电池，非要说的话，谁知道修真界的人在细胞层面上的架构是什么样子，或者说谁知道修真界的人到底有没有细胞这种东西。
只不过同为能源，她忍不住这么比较罢了。
当修士使用法术时，灵气受到神识指示，通过特定的招式，化为风雷水火，也跟冰箱用电制冷、烤箱用电加热速食相差无几了。
而且不需要真的把人改造成冰箱和烤箱，真是可喜可贺。
相对而言，符文、阵法这类外置灵力回路，实际上也是灵气的功法
既然是能源，那就可以用对待能源的方式来对待。
在她的世界，能源是可以通过种种外物，也就是那些被称为太阳能板、风力发电机、燃料电池之类的东西，从人类无法直接使用的状态，转化为方便使用的电力储藏起来的。
她的世界没有神魂这种作弊的东西，然而人借着器物去探索外界，照样可以活得风生水起。
此方世界特殊的规则赋予了修士得天独厚的天赋，也将整个世界的思维方式都禁锢了起来，叫他们不再懂得借着世间诸般外物改变环境。
乃至于放着浩瀚而丰饶的沧海不管，死守陆上最后那点稀薄的灵脉。
或许，此间世界已经有人意识到了。除了她，可能也有其他人也在寻找新的出路。
只不过，建立起一门新的学科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意识到的人受到修真界数万年来的思想桎梏，总要多走些弯路才对。
而秦符生恰好对能源与材料领域有着足够的熟悉，思路有了，上手就快了。
前世，她可是为了研发足以替代当前所用的刀片电池的新型电池，加班加到电脑爆炸还顺带引发了实验样品爆炸，这才来到这个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