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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第 11 章

    那是一种不一样的甜,周遇之觉得它和自己之前吃过的糖都不一样。

    细腻、柔软、奶香扑鼻。

    尤其是看到孩子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问好不好吃,得到答案后还拍着小胸脯说“明天的糖也给爹吃”的时候,周遇之的心情颇为愉悦。

    所以第二天的早朝上,他心情很好地看着时隔多年再次出现在朝堂上的成王怒斥废太子赵熙荒诞,将他意图凌/辱惠贤师太的事公之于众,使得原本还反对处死赵熙的宗室们迅速倒戈,跪求陛下严惩。

    另外他安排的人也站了出来,语气激烈且悲愤地揭露了废太子赵熙一有不如意便虐打宫人、有时候连太子伴读也会挨鞭子的事……

    帝怒,朝臣亦怒之。

    最后朝臣一致跪请,上赐废太子赵熙毒酒一杯,周王一家夺爵,迁居皇陵。至于赵熙的妻妾,有子女的随周王一家前往皇陵,没有子女的则落发出家。

    另赐惠贤师太浮尘一柄,赞许其贞德。

    ……

    诏狱门口

    周遇之一袭红色蟒袍,上戴镶嵌着红宝石的乌纱帽,手里还端着一个红色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酒壶、一个杯子以及两道写在明黄卷轴上的圣旨。

    这两道圣旨的其中一道是夺爵,且让周王一家即刻启程去皇陵守墓,至于另外三样东西当然是用来送废太子赵熙“上路”的。

    但周遇之领着一群人在诏狱门口站了一会儿,却迟疑着要不要进去。

    他与赵熙有仇,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仇恨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具体则是孝睿太子去后,宫中再无小皇子降生。为了稳固朝纲,也为了选择一个合适的继承人,在朝臣和宗室的推动下,天佑帝接了一批宗室子弟入宫抚养。为了更好地伺候这批天潢贵胄,宫里便提前从民间采买了一批小太监。

    周遇之便是其中之一。

    入宫后他和其余三人被分到了赵熙身边,而赵熙从小便无法无天,某次因为一个莫须有的小错将他们中的两人包括周遇之打了个半死。

    要不是被当时还没成为‘孝敦太子’的成王长子赵平安撞见,并求助于与成王妃有几分渊源的贵妃,那世上便没有周遇之这个人了。

    然后也因为这个缘故,被退回去的周遇之得到了很好的照料,伤愈后直接去了贵妃的宫中伺候,命运从此不同。

    再后来,周遇之去了司礼监。

    再再后来,他又抓住机遇成为了掌印、东厂督主。

    彼时赵熙已是太子,并且忘记了十几年前被自己命人打得半死的太监‘小周子’。但他本性未改,不管周遇之是司礼监太监,还是东厂督主,赵熙每次遇见了都趾高气昂,甚至还越过天佑帝吩咐他办事,一副自己是主子的模样。

    被拒绝后还怀恨在心,更扬言“不过是个太监,将来必杀之!”

    于是看到情报的那天,周遇之弹了弹那张纸,觉得与其等这位太子登基后杀了自己,不如先将他拉下马来,换一个年纪更小更听话的。

    毕竟两人中只能活一个的话,当然是自己活着更好。

    也因此,他一手推动了废太子之事,并给他安排了一个必死的结局。

    但所有的仇怨在成功将赵熙投入诏狱,让他在惶恐不安中等死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周遇之甚至不屑于对他动私刑。

    后来他对这位废太子的态度,更像是一个搅动朝堂的工具,毕竟每次使用都能给自己带来很多情报,方便他掌握朝廷派系。

    如今尘埃落定,他的手中托着毒酒,耳边隐约听到了诏狱里隐隐传来的求饶声、惨叫声、哭声,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还不如回去看看周冬冬今日又做了什么呢。

    于是他将托盘往后递去,对用铁面具覆盖了半张脸,同样表情复杂地望着诏狱门口的掌班千柳道:“去吧,莫要误了时辰。”

    “督,督主?!”

    千柳大惊,显然不敢相信这个机会能轮到自己。

    周遇之却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道:“这不就是你希望的吗?去吧,去好好的送我们的太子,不,前太子殿下一程。”

    千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冰凉的半张脸。

    她也与赵熙有仇。

    这同样是一个简单的故事,一对来自民间的双胞胎姐妹花因为貌美,于是被有心人献了上去。可这位太子平时还好,但喝醉后在某方面却有特别的嗜好,双胞胎死了一个。活下来的另一个也奄奄一息,同样被草席一卷丢到了乱葬岗。

    然后带着铁面具的“千柳”掌班就出现了。

    这也是她不遗余力,千方百计想要抓到赵熙把柄的原因——为相依为命的姐姐,也为自己以及其他无辜的女子们报仇。

    此时亲手送仇人上路的机会摆在了面前,她颤抖着接过了托盘。

    但一刻钟后,脱下面具的她匆匆出来了。

    不等周遇之询问事情是否已经办妥,也无视了其他番子们“原来千柳掌班没有毁容,而且还这般貌美”的惊讶目光,千柳低声禀告。

    “督主,事情有变!”

    “太,罪人赵熙说孝敦太子是被谋杀的!”

    周遇之挑眉。

    孝敦太子,谋杀?!

    等等,孝敦太子当年是怎么死的来着?

    周遇之仔细回想:

    天佑七年,孝睿太子夭折;

    天佑十三年,成王嫡长子赵平安,也就是后来的‘孝敦太子’并几位宗室子弟被接到宫中抚养。后宗室子弟们陆续被送走,赵平安于天佑二十五年被立为太子。

    次年他在大婚前几日坠马而亡,谥号‘孝敦’。

    如今是天佑三十六年。

    周遇之比孝敦太子小一岁,所以孝敦太子死亡的那段时间,正好是他在司礼监崭露头角的时候,能接触到许多人接触不到的事。

    他记得因为这件事,当年的东厂督主已经在宫中翻来覆去地查过一遍了,得出的结论是意外。因为这次调查,司礼监空出了许多职位,对当时的周遇之而言是一件好事。所以在前任东厂督主暴毙,他接任后还特地将卷宗调出来看了。

    ……的确没什么异常。

    但赵熙居然说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为之?

    周遇之脸上的表情缓缓收了起来,领头往诏狱内走去,“……去瞧瞧,看看我们的太子殿下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若只是为了活命的拖延之举,他不介意亲自动手!

    ……

    监牢里,今年二十有三的废太子赵熙衣衫凌乱、蓬头垢面。更让人惊讶的是他的颈部还有一圈发红的掐痕,就好像刚刚险些被人掐死一样。

    但此时的他顾不得这些,而是伸出双手紧紧地抓住栅栏,发红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前方,心中既害怕又恐惧。

    一看到那道红色的身影,他顿时眼前一亮。

    “周遇之!”

    “快,快放孤出去!”

    周遇之不予理会,他这次进来只带了两三个人,因为是第一次见到在监牢里的太子,颇有些新奇地打量了一番,然后才问:

    “你说孝敦太子是被害的,可有凭证?”

    “对对对,他是被害的!”赵熙激动地道,还伸出手去企图触碰周遇之的衣摆,“你先放我出去,你放我出去我就告诉你。”

    周遇之看着他徒劳的手,轻笑道:“……呵。”

    别说不能放,即便是能放他也不会放的。

    于是他扫了一眼监牢旁散落的酒壶和酒杯道:“看来殿,不对,您已经是废太子了,这一声‘殿下’您担待不起,应该称呼您为‘罪人赵熙’才是。”

    “看来罪人赵熙您是想要早些上路,那咱家就不耽误您的好时辰了。毒酒洒了,但诏狱里还有绳索、有刀剑、有鞭子,这些都是送人上路的好东西。”

    他示意属下,“你们去挑两件。”

    身后的番子们齐齐抱拳,“是,督主!”

    不等东西拿来,赵熙已吓得面无血色,惊慌地道:“我说,我说,但是,但是你要保证我不死,我不要死,哪怕不做太子了我也不要死!”

    周遇之点头,朝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咱家会如实向陛下禀告。”

    至于最后能否免于一死,就要看陛下心意了,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犯下大错的赵熙最好也是一个守皇陵的下场。

    赵熙一喜,毫不犹豫地道:“是我爹,是周王!”

    周遇之:“……?”

    谁?

    周王??

    周王杀害了孝敦太子???

    周遇之没忍住问道:“……您是如何知道的?”在赵熙开口前他又补充,“您可要想清楚,没有凭据的话是免不了死罪的。”

    “没证据,但我听见了!”

    赵熙紧紧地抓着栏杆,脸使劲地往外挤,以至于面孔和声音都有些变形,“天佑二十六年孝敦死的那一天,我躲在了我爹的书房亲耳听见的。”

    “我爹说‘他怎么会死,我不过是给他安排两个美人,再让人诱他出宫,他怎么就从马上摔下来死掉了?’他还让管家赶紧去处理痕迹!”

    “不信你可以去查!”

    “那位管家后来被我爹送走了,我知道他被送到了哪里,但要免我死罪才会说!”

    周遇之:“……!!!”

    难以置信!

    周遇之低下头,仔细端详着眼前这张担惊受怕,又带着几分希冀、几分欢喜、几分洋洋得意的脸,不由得感叹:“……您真是个畜生啊。”

    被过继出去的时候念着生父,意图“认祖归宗”,当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又毫不犹豫地将生父的把柄说了出来,不顾忌这个把柄会不会害生父一家被株连九族。也不顾忌有了他的这句话,不管这事周王做没做都死定了。

    为臣时不敬,为子时不孝、为君时不仁、为夫时不爱。

    这不是畜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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