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饭馆收粮票的时间,唐植桐听说过两种说法。
一种是从老前辈嘴里听来的,这个时间上早一些;一种是官方明确下文通知执行的时间,60年8月16日起执行。
好像这两者也不冲突?
“以后出去随身带着两斤粗粮票,给饭馆细粮票的话,有点亏。”由于平常不在外面用粮票买东西,唐家大部分没有带粮票的习惯,像一些富家子弟,早上吃个油条啥的,就会用粗粮票支付。
由于地方粮票当月有效,过期作废,所以唐植桐只随身带了几张长期有效的全国粮票。
今天在饭馆的时候,用全国粮票支付是一种奢侈行为,但唐植桐总不能让万家兄妹再回去拿,实属人情往来中的应急行为。
“行,那我明天跟咱妈要两份,一份粗粮的,一份细粮的。在清清家吃的话,我就留下细粮的。在外面吃就给她粗粮的。”小王同学兰质蕙心,立马明白了这里面的区别。
“嗯。还得是你,一点就通。”唐植桐宠爱的捏了捏小王同学的耳垂。
“讨厌,痒。”小王同学飞了唐植桐一眼,这个地方属于个人禁区之一,除了她自己也就唐植桐能碰。
“哈哈哈,去洗個澡吧。今天太阳不错,我摸着水温还行,再等会就凉了。”唐植桐哈哈一笑,在小王同学后面拍拍,又抓了一把,这已经不属于暗示,而是明示了。
“行,乖乖等我。”小王同学听懂了,收拾好干发帽及衣物,去了洗澡间。
唐植桐前阵子给家里的水桶换了一次管子,安上了一个固定的花洒,洗头特别合适,站着一冲就行。
明天是处暑,预示着酷热马上结束,这种堪比外面澡堂冲澡的体验,等天冷了再想尝试就比较麻烦了。
由于最近事多,唐植桐也没顾上寻思怎么改装洗澡设备。
小王同学去洗澡,唐植桐也没闲着,拿出笔记本,静下心来,继续完善规范手册。
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但一想到方圆的照顾,唐植桐就想着尽快整理出来,给押运科或者说是方圆,加点成绩。
唐植桐飞文染翰时,小王同学带着干发帽,拿着换下来的衣服,施施然回到厢房。
“哥,该你了。这会水温还行,再过一会就凉了。”小王同学先开口,才拍拍专注的唐植桐。
“好嘞,马上。”唐植桐拧上钢笔盖,放在书桌上,起身用胡茬在小王同学的香腮上扎了几下,拿上衣服去冲澡了。
王静文被唐植桐的笔记本吸引,他在家加班的时候也不多,随即在椅子上坐下,一页一页翻着看。
尽管行业不同,但王静文依旧从行文的字里行间看出了东西。
男人洗澡,主打的就是一个效率,前后十多分钟,唐植桐就回来了。
“哥,你为什么要写这个?”小王同学听到动静,单手拿着笔记本,转头问道唐植桐。
“我觉得押运过程还存在问题,想总结、归纳,改善一下。”面对小王同学,这是自己最亲密的人,唐植桐没有找任何借口,将实情说了出来。
“跟领导汇报过了吗?”小王同学追问道。
“嗯,说过了,这不是快开学了嘛,我就想着尽快赶出来。咋了?有问题?”睡一张床上半年多了,唐植桐对小王同学了解透彻、知之甚深,若无问题,她不会这么问。
“多少还是有点的。这规范手册读起来干巴巴的,没有人情味。我觉得,你前面得有个序吧?写明编制的必要性,有没有组织的领导,是不是集体智慧……”小王同学没藏私,嘚吧嘚吧的给唐植桐救过补阙。
唐植桐边听边点头,虚心采纳,听完后,问道:“是不是再留出点空间,让大家讨论、总结,然后完善进去?”
“最好是这样,不光能体现集体,万一有点缺漏,也不会全落在一个人身上。”小王同学点头,认真回道。
“懂了,明天我就去找方科长,剩下的让大家一块讨论,集思广益。”唐植桐没废话,直接改了自己的计划。
作为一个流水线出产的大学生,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享着资本的福报,一直向往着人民当家做主的时代,但真正来了,却实实在在发现很多想法与现下格格不入。
最了解时下的,不一定是普通百姓,但一定是时下能接触到一定层次的人物,比如小王同学。
面对小王同学的建议,唐植桐投桃报李,一番辛勤暴“打”必不可少,一时间武艺切磋热火朝天,你来我往好不热闹,最后势均力敌,鸣金收兵,握手言和。
第二天吃过早饭,小王同学带着粮票和干果出发,唐植桐放弃了继续完善手册的打算,将昨晚空出来的水桶灌满,又将水缸给挑满。
本来想休息一下,但听到刚回家的张桂芳在叨叨,改变了主意。
张桂芳其实也没说啥,无非是抱怨副食品店的菜品不好,又老又贵,还不让多买。
往年还觉不出怎么样来,无论是供销社还是市场,一年到头都能有菜品供应,家里的菜地都没体现出应有的价值。
今年上半年,家里大多是在吃院子里的产出,副食品店做补充。
立秋以来,院子里的蔬菜被清空,副食品店供应又不足,差别一下子就出来了。
“妈,趁现在还有菜下市,价格便宜,我出去一趟,看能搞到点啥,咱晒也好、腌也罢,存一点过冬。”唐植桐拍拍屁股,从台阶上站起来,盘算着名正言顺的给家里搞点补给。
“倒也行,自己留神点。”张桂芳稍微一停,有前面唐植桐往家里拿的板油、猪肉的先例,这次也没拦着。
“妈,您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唐植桐没反驳,给母亲一个让人放心的眼神,换了件上衣,推着自行车往外走。
这个时节能晒和腌的菜都有限,倒是有一个可以尝试着去做,那就是番茄酱,这还是唐植桐看到张桂芳菜篮子里的西红柿想到的。
唐植桐从老前辈嘴里听到过,菜票流行后,确实有一些人着手做西红柿酱,给孩子改善伙食,不过真正流行起来,还是在饥荒过去以后。
做番茄酱最难的不是原料来源,而是储藏设备!
从史家胡同出来,唐植桐骑上自行车往西走,来到小酒馆。
上次从这边打酒时借用了一个酒瓶,第二天从押运科回家的时候,唐植桐就还给了何佩兰。
“何姐,早啊。”小酒馆虽然已经开门,但这个点还早,没有人喝酒,只有何佩兰在打扫卫生。
“吆,弟弟早,过来坐会。”何佩兰看唐植桐不像是打酒的模样,将刚才擦干净的长凳往唐植桐那一推,客气道。
“谢谢何姐,我今儿来可不打酒。”唐植桐没客气,坐在凳子上,打预防针,试探着何佩兰口风道。
“嗐,过来干嘛非得打酒?陪姐姐聊会天也是交情,是这个理吧?”何佩兰将抹布放在旁边桌子上,自己在脸盆里洗了把手,坐在了唐植桐对面。
“嘿嘿,要不说还是何姐敞亮呢。”唐植桐给何佩兰竖个大拇指,称赞道。
不知什么原因,很多人对这个年代有刻板印象,觉得一声令下,就全部合营了,根本没有私营生存的空间了。
其实,这年头还真有,但像何佩兰做的这么好的并不多见,她这能时时有货源,而且营收踩着线,达不到派驻代表的门槛。
“少给我戴高帽子,啥事?说吧,能帮上忙的,我绝不推脱。”何佩兰不光情商高会说话,性格也很飒,言语上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我想买些瓶子,带塞子的那种,过来跟何姐寻个门路。”唐植桐开门见山,道出来意。
“就这事?”何佩兰疑惑的问道。
“昂,就这事。”唐植桐点头,非常诚恳。
“我还当啥事呢,这事值当的你专门跑一趟?用几个?直接从我这拿。”何佩兰说话不仅大气,而且爽利,用来作什么一句都没问。
“唉吆,谢谢何姐。我用的多,二十来个,而且一时半会也没法还,这才过来找您打听。”唐植桐听后很感动,给何佩兰拱了拱手,补充道。
“没事,二十来个还行,我这还能拿的出来,我找一下进货单子,你照价给钱就行。”何佩兰说着,就起身往前台去找单子。
“何姐,甭找了,我还能信不过您?您真给我进价我也不敢收不是?”唐植桐赶紧出言相拦。
“嗐,客气什么。说起来我还得谢谢弟弟呢。我是有办法能拿到瓶子,但这东西损耗不大,你这一下子帮我清了库存,我正好有理由再过去找人家。关系关系,不走动哪来的关系,伱说是不是这个理?”何佩兰嘴上说着,手里没停,从一沓单据里找到了进货单,拍在了唐植桐面前。
“何姐敞亮,那我也不矫情了。以后有用的着弟弟的地方,您开口。”唐植桐暗道何佩兰老辣,自己也义薄云天的说着敞亮话。
老话说“宁借钱不借路”,何佩兰没直接说不给唐植桐介绍人认识,但也没有不给唐植桐面子,不仅满足了他的要求,说话也让人舒服,而且价格给的还是进价。
何佩兰这种人识情知趣,大事不一定能帮得上,但小事上嘛,唐植桐还是很乐意跟她合作一把的。
何佩兰给唐植桐找来个麻袋,帮着他把酒瓶、皮塞子都放进去,贴心的不要不要的。
唐植桐从小酒馆拎着麻袋出来,若不是骑着自行车,肯定会被认为是收破烂的。
小酒馆里用的酒瓶子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酒瓶,而是生理盐水瓶,唐植桐小的时候有个地方称呼,叫“盐水瓶子”。
现在也只有这种瓶子是带皮塞的,酒瓶子都是一次性封口,开启后就没法密封了。
盐水瓶子不仅可以用来存番茄酱等需要长久存储的东西,还能在寒冬腊月里灌上热水,塞进被窝。
凡是被盐水瓶子滚过的地方,都是热乎乎的,但又因为太烫,本来不敢用脚去碰,实属痛并快乐。
而且第二天,还能用盐水瓶子里的水洗脸,非常平易近人的一瓶多用。
唐植桐空间里西红柿,现在瓶子也有了,但他并没有往回走,而是将麻袋挂在自行车前杠上,继续往西骑。
唐植桐打算去找一趟马克俭。
在家自制番茄酱,需要考虑到口感,不用重糖重盐,再加上没有冷藏设备、消毒也没那么彻底,也许还没等冬天开启,番茄酱自个儿就变质了。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唐植桐想去问问马克俭能不能搞到柠檬。
听说柠檬汁加盐能生成一点点柠檬酸钠,具体多少量,唐植桐也不清楚,但以前这么做过果酱,不仅味道好,而且起码能存半年。
走远一点,唐植桐抽机会将麻袋扔到空间,然后一路往西。
麻三哥家和单位不远,由于唐植桐不知道他今天上不上班,但想着才结婚三个月的新人,在家的可能性大一点,于是先照着家里找了过去。
不出所料,马克俭、王雁都在家。
这是唐植桐第二次来马克俭家里,院子里比上次来的时候绿了很多。
王雁很热情,唐植桐上次给带回的小老虎都成活了,而且成功创收,再加上成年虎的病逝,也换了不少钱,她工资提了一级……
闲聊了一会,唐植桐说明了来意。
“柠檬啊,食堂还真有。你在这坐会,我去你问问。”马克俭没二话,当即就起身回单位落实。
“三哥,我跟你一块去。”唐植桐避嫌,也跟着要往外走。
“一会回来吃饭,我做菜,你俩喝两盅。”王雁安排道。
“嫂子,您别忙活,我一会回去还有事呢。”唐植桐说完,拉着马克俭出了门,俩人少不得一番推让。
鉴于供应问题,留饭票将成为一项朋友交往的底线,饭点不串门更是即将成为一种特殊时期的礼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