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王同学办公室往外走的时候会路过洗手间。
唐植桐让小王同学等了自己一会,出来的时候,先洗手,然后犹如变魔术般从挎包里掏出来一个苹果,在水龙头底下洗干净。
“来,尝尝,新鲜苹果。”唐植桐将苹果在小王同学脸前晃晃,才将苹果递过去。
苹果是去年在工地上囤的,但一直放在空间里,说新鲜苹果倒也名副其实。
“买苹果了呀,今年的水果挺难买的。”尽管这阵子小王同学也零零碎碎买过,但这其中的难度嘛,她从来没跟家里人说过。
“想吃啥了给我说,我路子广,肯定能给你寻摸到。”经过大半年的相处、铺垫,循序渐进的让小王同学接受后,唐植桐这才给小王同学保证道。
“能耐的你。”小王同学没有拒绝,接过苹果“咵嗤咵嗤”的啃了起来。
酸甜的苹果汁液冲刷着味蕾,幸福感在口腔中流淌开来,小王同学眯起了眼睛,把苹果往唐植桐嘴边一递:“你也尝尝。”
“你吃吧,包里还有呢。”唐植桐摇摇头,拍拍挎包。
“吃一口,还等着我喂你啊。”小王同学胳膊又往前伸了一下。
“喂我也行啊,哈哈哈。”唐植桐咬了一口,油嘴滑舌道。
“德性!”小王同学赏了自己男人一个白眼球,迎着夕阳的余晖,迈着轻快的步伐,快乐的吃起苹果。
唐植桐走在小王同学身后,看着眼前快蹦起来的身影,心中充满爱意,这就是自己要守护一辈子的女人。
小两口回到家后,张桂芳催促着两人洗手:“街口老刘家的小儿子拉肚子,送到医院说是得了痢疾,街道上今天又是宣传卫生,又是拉着大家石灰水给厕所消毒,忙活了一天。”
“那您可够累的,一会泡个澡,早些休息。”小王同学将唐植桐带回来的苹果掏出来,先洗了几个,摆在盘子里。
“好,好,吃完饭就洗。”张桂芳乐呵呵的接受了儿媳的建议。
“痢疾?吃啥不干净的东西了?”唐植桐略有些意外,这两年四九城搞了好几轮的卫生运动,包括但不限于灭四害大会战,卫生条件已经明显好转。
“听说是老刘媳妇买到点黄瓜,他家那小子没洗就给吃了。”张桂芳说完还不忘教育两個闺女:“以后无论吃啥,都要注意干净,像你嫂子似的,水果要洗干净,吃饭前也要洗手。”
“知道了妈,哥哥嫂子说过好几次,我都养成习惯了。”凤芝朝张桂芳亮亮自己已经洗干净的小手,一脸求夸奖的期待,眼神却不住地往洗好的苹果上飘。
“嗯,继续保持。”张桂芳敷衍了闺女一句,回头带着歉意的跟儿子儿媳说道:“今天没抢到菜,买了两块腐乳,炖了块南瓜,凑合一顿吧,我明天早起去排队。”
“妈,买不到咱就不吃,不用特意起大早,吃南瓜、咸菜就已经不错了。”小王同学开口阻拦道。
“没点绿叶菜总感觉不是这么回事。今天街道过来的时候,不少街坊都跟他们反映了这个事,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解决。”张桂芳也很无奈,副食品店来的菜就那么点,去的晚了就没了。
“妈,这几天先这样吧,街道不会看着不管的。”唐植桐并不清楚街道会不会管,但不妨碍唐植桐用这个理由去阻止张桂芳。
一大早去排队,排半天队才能买上买斤把菜,一顿就没了,天天起大早,身体也遭不住。
庆典在即,外来观礼的宾客不少,唐植桐猜测可能还会有一波照顾,至少面子上得过得去,就是不知道花市在不在照顾的范围内。
过了这个把月,估计副食品店就只有白菜、土豆、圆葱及各种萝卜了。
唐植桐倒不担心自家,目前家里还有点南瓜、冬瓜,节约着吃,还能撑一阵子,等院子里的白菜长起来就好过了。
“唉,盼着街道给解决呢。快吃饭吧。”张桂芳摆上碗筷,又给几个孩子分别盛上一碗稀饭。
听着张桂芳的期盼,唐植桐暗自摇头,往年的九月底、十月、十一月初就是蔬菜供应的淡季,副食品店会投放豆腐、豆芽、豆干等豆制品,但今年够呛了,连酱油都开始偷工减料了,哪还有豆子做这些?
说实在的,唐植桐挺同情现在的街道办,作为四九城最基层一个单位,承担的责任一点都不轻。
不光要负责婚丧嫁娶、登记人口、定量落实、票据发放,也要组织生产、促进就业,还要调节张家李短的矛盾,更要听上面的话,组织群众进行各种学习。
由于制度的原因,很多单位虽然没有直接管辖关系,但在同类性质的学习上,一点都不放松。
就拿电影院来说吧,每部电影正片前都有宣传片,类似于几十年后的广告,属于必看内容,会员也无法跳过的那种。
宣传片的内容有很多种,唐植桐也不知道具体的播放规则,可能跟放映员心情有关?
反正唐植桐在跟小王同学钻电影院的时候,看到过卫生科普的小短片,放完小短片才会播放正片。
吃完饭,唐植桐没有忙着回厢房,而是拿了两个马扎,和凤珍聊天。
“凤珍,在学校还习惯吗?”妹妹开学也好几天了,唐植桐一直没顾上问。
“挺好的。”凤珍言简意赅道。
“有没有人欺负你?”校园霸凌,什么年代都有,有些孩子天生坏坯,改造就是浪费粮食。
“没有。”凤珍摇头道。
“有人欺负你的话,当时服个软,给钱给物都行,哪怕把自行车给他们都行,伱的安全第一。回来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我去收拾他们。”唐植桐犹自不放心,王敬民那么调皮跳脱,碰到霸凌都不敢跟家里说,何况是沉默寡言的凤珍?
“嗯。”凤珍郑重点头答应下来。
“无论任何事,哥都站在你的后面保驾护航。行了,去写作业吧。”唐植桐揉揉凤珍的脑瓜,放行。
凤珍听后没说话,只给唐植桐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唐植桐同样回应以微笑,自己来这边已经一年多,一直是老好人的形象、脾气,那是没有碰到自己的逆鳞。
真被碰触到逆鳞,那没二话,就一个字:干就完了!
没空间的话,很多事需要顾忌东、顾忌西,有这么一个空间,怕个屁!
和平从来不是靠谈出来的,而是靠打出来的!
唐植桐看到过一句话,“一个人不婚,无房、无车、无后代,待父母殡天后,就没了软肋,没有人能拿捏,连那些高高在上的路灯挂件都不敢拿捏。”
话糙理不糙,但唐植桐有软肋,还要照顾一家老小吃喝呢,“哎,凤珍,明天午饭的时候问问静莹,想吃什么口味的咸菜,我给她做。”
“她说了,有啥吃啥,不挑剔。”刚打算写作业的凤珍抬起头,朝哥哥笑了一下。
“行,那就先这样吧。”都是懂事的孩子,唐植桐乐得清闲。
“凤珍啊,明天拿两个你哥带回来的苹果,你和静莹一人一个,菜上就有啥吃啥吧。往年这个时候街头就有卖月饼的了,今年,唉!”张桂芳话说了半截,摇头叹息。
月饼啊,听母亲这么说,唐植桐才意识到今天已经是八月初二,快中秋节了。
端午的时候,老马没买到鸡,中秋就更难买了。
家里还有猪大油,唐植桐打算周末再搞点黄豆,在家里自己发点豆芽,省的张桂芳一大早去排队。
他空间里没有月饼,但不妨碍他想试试,花好月圆夜,没点月饼总感觉少了点东西。
尽管副食上面不大如意,但依照唐植桐的定量,以及家里的鸡蛋、唐植桐前阵子对家里的补贴,吃饱还是没问题的。
老话说,饱暖……错了,重来,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月黑风高夜,为长久计,唐植桐教了小王同学一首儿歌。
大白兔,白又白,两颗眼睛瞪起来,爱吃萝卜和青菜,蹦蹦跳跳真可爱,真可爱!
1959年9月5日,农历八月初三,星期六,依旧是晴天。
顺路送下小王同学,唐植桐照例去邮电学院上课。
今天一大早是体育课。
体育课其实一开始并不受重视,但自从题字“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后,重视程度就上了一个台阶。
然后容国团拿了冠军,掀起了一股运动热,部分院校喊出了“健康的为祖国工作五十年”的口号,将体育运动推向了一个史无前例的高度。
八大院校,体育个个强,就是这几年的事情。
大一的体育课挺简单,主要是教学生一些基本的热身运动,课程以短跑为主。
体育老师撂下几句后,让体育委员带着大家活动就跑了。
第一届全运会马上就要召开,参会的运动员除了全国各地各行各业的代表外,还有在京的大学生代表队,邮电学院也有同学参加,体育老师忙着给他们加练、冲刺呢。
在体育老师离开操场后,六名委培学员不约而同的往后退,站在操场边缘,抽着烟,看着自己的同学活动。
体育委员象征性的过来说了两句,让六名同学参加运动,在被告知身体不适后,只能无奈的带着其他同学活动。
体育课跟其他课程不同,只有一节,第二节没有课程,大家自觉地回到教室上自习。
唐植桐再次走向讲台,敲敲讲桌,开口道:“耽误大家一分钟,说个事。”
待同学们都抬起头来后,唐植桐提醒道:“我昨天听医院的朋友说,近来痢疾患者增多。为了大家的身体健康,请大家切记饭前便后洗手,不要喝生水、吃生菜。好了,继续自习吧。”
邮电学院是有校医院的,但技术水平嘛,即便没人告诉唐植桐,他也能猜得出来。
出于生活委员的职责,唐植桐是有义务发出提醒的,但听不听就是个人自己的事情了,反正唐植桐是非常注意个人卫生的。
不注意不行啊,哪怕身居四九城,有着全国最好的医疗条件,一旦被传染上某些疾病,也是一件很难办的事。
去年的灭四害、卫生运动,说白了都是为了居民的身体健康着想,从源头上掐灭、或斩断传染途径。
经过多轮次的灭四害、卫生运动,四九城今年出血热、疟疾等疾病的发病人数明显下降,然而谁也没曾料到今年痢疾抬头了。
痢疾的传播是跟粪口有关的,说白了,就是由不洁饮食造成的,追根究底还是饿给闹的。
城市居民定量减少、副食不足,肚子里的空出来的那点余量就得想其他办法填起来,然而自己没有地,就只能靠买来实现。
餐馆不要票的时候,还能从餐馆买,餐馆开始逐渐收票,那就只能从小商贩那边买点副食。
农村的情况比城市居民还要差一些,肚子里空的厉害,没钱买,就只能偷。
人在饿极的时候是管不了太多的,填饱肚子就是天大的事,民以食为天嘛。
在集体劳动的时候,只要队长看不见,不少社员就会偷吃,甭管有没有成熟,甭管有没有长成,连洗都顾不上,直接往嘴里塞,此时此刻他们只想填饱肚子……
由于没长熟,又是生吃,难免肚子会不舒服,绝大多数都是找个犄角旮旯,捡块土坷垃就地解决。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跟卫生运动有关。
卫生运动,也叫“爱国卫生运动”,都跟爱国搭上线了,可见力度之大。
爱国卫生运动是全方位改善卫生的行动,其中就包括喝开水!
城里执行的好一些,毕竟有煤炭供应,但绝大部分农民只能靠多捡柴来实现。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今年农村可用来燃烧的木柴减少,再加上饥饿,没有力气跑更远的路去捡柴,有些人就顾不上把水烧开,直接喝了生水。
鉴于以上种种情况,只要有一个痢疾,慢慢也就传开了。
而小商贩的副食又是从农村地里刨出来的。
小商贩手里的副食肯定要比副食品店的贵,但依旧不愁卖,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家庭明明收入没变,定量减了,看上去花钱的地方也少了,钱却不够花的原因。
时下禁止自由市场,买的和卖的都得在私底下偷偷进行,犹如地沟里的老鼠,不敢高声语。
昨晚张桂芳说老刘家的事时,说的是老刘家“买到”,说自己去副食品店没“抢到”,唐植桐猜测街口老刘家大概率就是从这种渠道买的黄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