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锏太保迟疑道:“道宫中就算有人坚持帮扶大秦,也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道宫本身绝无违抗天命之意。
况且今次小神降临西蜀,仅仅是响应羽凤仙召唤,遇到妖蝉纯属意外。”
“遇到妖蝉是意外,可你去西蜀也是意外?
若在中华之地和那头妖蝉起冲突,我遇到了,说不得下场帮你一把。
可你万里迢迢跑到西蜀,专门听从羽凤仙的召唤.
你知不知道自己代表了太一道,代表了道宫?
现在你同时得罪了天庭之主和灵山之主。
太一道的确是玄门正宗,但道家宗派千千万。
自中古以来,衰败的、消亡的玄门正宗还少吗?”张天师厉声道。
神锏太保道:“刚刚天降神雷,差点劈死妖蝉,可见天庭也容不得他”
“他惹出了地裂之祸,之后天庭或许会派神灵处理此事。
但现在天帝没下旨擒拿妖蝉。
刚才的紫府神雷,是我发出去的,我在驱赶妖蝉。
弟子闯祸,祖师帮忙擦屁股,向来如此。
但只能有这一次,不可再有下一次。”张天师冷冷道。
神锏太保叫道:“神雷来自祖师,那六丁六甲呢?
西蜀祭祀上天,请求神灵庇护。
天神已享用了迎祥府万民提供的香火,能眼睁睁看着妖邪摧毁剿鬼营寨,甚至吃掉主持仪式的法师?
这种事若发生,天下万灵如何看待天庭,玉皇大天尊颜面何在?”
“我是你祖师,也是天庭天师!我在帮你擦屁股,也在替天庭善后。”张天师不耐烦道。
神锏太保怔了怔,问道:“难道大天尊也不愿得罪灵山之主?
大天尊虽为三界共主,可他到底也属于我太乙玄门”
张天师淡淡道:“劫难有天灾也有人祸,大秦失去天命的大劫中,天灾反而只是少数,更多是‘人劫’,何为人劫?
天下所有反秦者,皆为大秦之人劫。
作为大秦一方,当然可以将‘人劫’视作悖逆该死之人。
可天帝是‘老天爷’,‘老天爷’至公无私。
当年人皇政西征时,扬言要拿下灵山,老天爷没惩罚他的狂妄;今日灵山因为过去的因果报复大秦,老天爷也不会出手干预。
大秦和灵山某些佛陀,本身就是天地大劫的参与者。
他们之间的因果纠缠皆为定数,一切后果他们自己承担。
天庭永远只会维护天命,不会擅自改写天定之数。
六丁六甲响应西蜀法师的召唤,是神道规则如此,非是大天尊特意下旨。
你降临在西蜀,却不能简单用‘神道规则’来搪塞。
六丁六甲降妖伏魔是本分。
灵山之主见到了也不会说什么,不会认为天庭在跟自己作对。
你觉得灵山和大天尊会怎么看你、看今天这件事?”
神锏太保脑子有点迷糊了,喃喃道:“小神只是个灵官”
——某只是个金牌打手,祖师你别把某当成掌教真人对待啊!
张天师无力地摆了摆手,道:“算了,你回去吧。
今后不要再和羽凤仙搅合在一起,尤其不要掺和她跟别人的恩怨。
她身上因果太重,你承担不起。”
神锏太保迟疑道:“小神回应羽凤仙的疏文,倒不是和她私交好。
或者小神贪图西蜀人的那点香火愿力,想在人前显圣。
玉门真人不久前特意叮嘱小神,说青松和她的因果还没了结,让小神稍微留意一下天门镇,若有机会,与羽凤仙结个善缘也蛮不错”
张天师皱眉道:“青松人都死了,即便还欠她些因果,也不至于让你这位道宫灵官给她当牛做马。”
“青松人是死了,但他的善爹、善娘已经找好,他们和羽凤仙认识,关系还因果还挺复杂。”神锏太保吞吞吐吐道。
“一定要和她有关?”张天师问道。
神锏太保道:“那对善爹善娘最适合青松。
没办法,青松不是善茬,他身上的因果比羽凤仙更重,选择的余地很小。
为了这对善爹善娘,玉门真人还亲自去了一趟泰山,花费不小代价才走通东岳大帝的门路,拿到投胎转世的签令,日子都选好了。”
张天师淡淡道:“既然太一道不肯和羽凤仙划清界限,那我只能跟你们划清界限了。
告诉你们掌教,将本天师的画像从祖师堂撤下来吧。
我不会再回应你们的祭祀。”
神锏太保面色大变,“祖师慈悲——”
他惊慌抬头哀求,却发现张天师已然消失无踪。
“完了,太一道完了,被祖师爷抛弃了.”
哪怕已是神躯,太保此时也浑身发凉,冰冷和恐惧填满他的心房。
“不对,不是太一道被祖师爷抛弃,是青松.青松那厮完了。”
坐在地上发了一会儿呆,神锏太保理智回归,忽然反应过来:关键不是羽凤仙,而是太一道和羽凤仙的联系!
是青松让太一道和羽凤仙联系在一起,也是青松深度参与大秦事务,身上因果最大。
——老祖师对青松那一系已极度不满,要放弃青松,为道宫减负?神锏太保轻轻叹息一声,“某只是个灵官,管不了事,先回去禀告掌教真人吧。”
他也消失在中界。
神锏太保至少有一句话没有吹牛:他并非被黑斗篷追杀,被迫逃出拐子山第二层地狱。
他是开路先锋,主动打破黑斗篷的封印,开辟一条联通阳间的道路。
在他冲上天空后,狼狈不堪的关城隍紧随其后,带着一群残兵败将仓皇逃回人间。
残兵败将是指城隍庙的鬼神。
原本一百多号鬼差,威风凛凛、队伍整齐,这会儿只剩七八十个,满身狼狈、满脸惶恐。
之后是幸存下来的几位仙长。
最后才是队伍零散的西蜀奇侠。
所有人都很惨,没一个衣衫发髻是整齐的,也没一个身子是无伤的。
缺胳膊断腿的且不说。
有人四肢健全,却被凶鬼撕咬皮肉、吞食精血,伤口白骨暴露,身子干瘦如柴。
除了活人通过“引魂符”开启阴阳道回到人间,还有大量灰黑色阴气从地缝里冒出来,随之而来的当然也有阴兵和鬼王。
活下来的剿鬼军,狼狈从拐子山往下跑。
营寨内穿着“符甲”的武者,也纷纷运用轻功,快步跑出去迎接他们。
阴兵则有些踟蹰不定。
鬼王将他们聚在一起,缓缓靠近逃跑的剿鬼军,却时不时抬头看向天空,尤其是东方——黑斗篷挨雷劈后,逃跑的方向。
“羽凤仙在哪,羽凤仙出来,羽凤仙,你坏我仙途,出来受死~~~”
小羽刚打算绕道返回营寨,找逃出来的仙人打听情况,便听到阴兵中央突然传出一声怨毒的啸叫。
接着成千上万的阴兵竟结成军阵,快步奔跑到营寨前。
“什么情况?闽山老农没死喔,他渡劫失败,已经死透了,这会儿果然成了个凶鬼,可他怎么跟拐子山鬼王搅和在一起?”
小羽惊疑不定,立即用“反千里眼敛息潜行术”,躲在梁河滩边上的一块巨石后面。
剿鬼军营寨就在梁河滩对面的高地上。
在数位鬼王、鬼将的簇拥下,闽山老鬼飘到营寨前二十丈外停下,继续大喊:“羽凤仙,你坏我仙途,我与你不死不休!谁敢包庇她,这就是下场!!”
闽山老鬼抬起右手。
一团扭曲挣扎的黑烟,被紫红雷电困在一个篮球大的雷网里,雷球被他托在掌心。
“啊,水龙道人~~”
小羽心里惊呼,营寨里眼尖的道士和尚,直接惊呼出声。
普通武者只能看到雷网内有一鬼魂。
修道人却认出鬼魂就是水龙道人的阴神。
“闽山盟主?你怎么跟鬼王在一起,为何要折磨水龙道人?”狗肉道士大怒道。
“闽山老狗被刚才逃走的妖邪收买,背叛我们,投靠了拐子山鬼王。他现在取代‘鲁王’,成为新的‘八王之首’!”有被“符甲”武士接进营寨内的蜀东奇侠泣血悲号。
即便此情此景已让众人心有猜测,这个答案依旧让大家震惊。
“盟主,你是咱们的盟主啊!”祭坛上有个道士接受不了,激动大喊。
“去尼玛的盟主,老夫要成仙,要天大的功德来尸解成仙!只要让老夫完成蜕变,成为‘天师’,不用你们出手,本仙一个人扫荡拐子山鬼国。
可你们毁了老夫的仙途!你们为什么要相信羽凤仙那小贱人,明明老夫死得那么惨烈,你们为何还有老夫没死的念头?”
此时的闽山老鬼,让小羽有点眼熟,很像当日跑到红袖坊撒泼的燧元子。
死之前人模狗样,像个成仙得道的高人;死亡后戾气比街头青皮都重,再不见生前的儒雅随和,变得鬼脸狰狞、气质残忍凶狠,活脱脱的厉鬼。
狗肉道士喝道:“盟主,羽凤仙并非故意害你,她告诉大家你没死,是希望大家留下来,斩杀那个吞吃你阴神的鬼王。
当时大家都准备离开第二层地狱了。
她为何一定要冒险留下,还拉住他们,让大家不要走?
还不是太敬重你,但凡有一点希望,她也要斩杀鬼王,从鬼肚子救你出来。”
闽山老鬼怒道:“不要跟我鬼扯,她不是我的救星,她是我的劫!
老夫修道数百载,终于功行圆满,即将飞升。
她毁了一切,将老夫从仙门口一脚踹下地狱。
此仇此恨,十世难消。
老夫今日必杀她,谁敢包庇她,谁就是和老夫不共戴天的大敌。”
狗肉道士用眼角余光左右看了看,再次确定营寨内没小羽踪迹,就放缓语气道:“羽凤仙不在这儿,她刚才追神锏太保去了,要不你去附近找一找?”
“你敢戏耍老夫?”
闽山老鬼大怒,向前一挥手,一道阴气森森的红黑雷霆轰向狗肉道士。
狗肉道士没有躲闪,营寨外的“地符”亮起一片红光,将“阴雷”消弭在营寨五丈外。
“闽山盟主,我真没耍你,羽凤仙不在营寨内。刚才神锏太保从天上坠落,她第一时间赶去救助,所有人都看到了。”狗肉道士喊道。
“羽凤仙,出来!你不出来,老夫先屠了这个营寨。”
闽山老鬼仰天发出尖锐刺耳的鬼啸,甚至吹散天空阴气,形成一圈灰黑气浪。
“老鬼,我当然会现身,却不是在这里。”
小羽冷冷一笑,身子消失在巨石后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