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院中那不知算是熟络还是陌生的人儿,李钦一时竟不知从何开口。
少顷,他望向林妙妙那端着盘子的双手,问道。
“如此消耗灵力做这些杂事,是否会于你的魂魄有所损伤?”
他能觉察,林妙妙此时依旧是魂体,能够收拾院中狼藉,不过是将体内灵力覆于双掌,模拟实体罢了。
听闻此言,林妙妙顿时一愣,眼眶霎时殷红,魂体泛起的涟漪昭示了她心中的动荡。
她先前虽身死,但仍能以魂体感知周遭发生之事。
是以,她看到了恩公将自己的身子缝合如初,给了支离破碎的自己一丝体面;看到了恩公在不让阿娘悲痛的情况下,让阿娘送了自己一程;看到了恩公夜夜蕴养自己魂魄,使得自己如今得以再回到这个虽苦难,但仍旧有着光的世间。
她心中早已定夺,余生定要当牛做马伺候恩公。
她曾幻想过无数次醒来后,恩公对于自己的态度会是如何——是对于自身遭遇的同情?亦或是挟恩图报?又或是彼此缘分已尽的离别。
李钦的种种反应,她都曾于心中预演。
但唯一没想过的,便是李钦如今这般,言语自然地表达出好似对大病初愈之友的担忧。
语气虽然平淡,但在林妙妙心中,却震耳欲聋。
此刻的她,在心中想到,若能伺候于如此之人左右,恐怕亦是一种福分。
是以,衣袖虚掩,轻揉眼角,面带歉意地对李钦说道。
“让恩公见笑了,还望恩公不要担忧妙妙,些许灵力修炼几日便能补回。恩公宿醉,还请回房歇着,莫要染了风寒。”
在李钦用养鬼术蕴养她的魂魄时,鬼仙的修炼之法自然也印入了她的神魂之中。
望着林妙妙那楚楚可怜的姿态,感受着其蕴藏的小心翼翼,李钦轻叹一声。
“我有灵力护体,些许风寒可入不了我身,此地狼藉我来收拾便可。”
说罢,李钦便要上前,然而被固执的林妙妙拦住,无可奈何之下,只能站在一旁看着。
打扫之时,林妙妙也主动提起她之前的遭遇,李钦听完之后,心中五味杂陈。
那日,她随同表姐来到王都,没几日便被蛇头盯上,欲要将二人卖入青楼。
就在二人反抗无果,绝望之际,衙门的捕头带人端了这处人口买卖的窝点,二人见此,欣喜若狂,庆幸获得了救赎,当下便朝着一众差爷磕头行礼。
然而,谁曾想,这不过是踏入另一个地狱罢了——
这捕头带人来此,缘是接到线报,说此处乃是白莲教据点。
虽说捕获人贩子亦是大功一件,但此功也仅仅关乎于“民”。
但若是歼灭了一众白莲教徒,那功绩可是关乎于“国”。
是以,这捕头心一横,硬是给这群人按上了个白莲教的名头,因怕走漏风声,就连林妙妙姐妹亦不能幸免。
当夜,白日被抓往衙门的众人便被蹂躏致死,而林妙妙姐妹二人的遭遇更是惨不可言。
不知该咒骂老天恶毒或是感谢其仁慈,林妙妙的尸首被送到了第八号缝尸铺,遇到了李钦,获得新生。
而她表姐,此刻早已无法知晓被葬在了乱葬岗的哪个犄角旮旯里。
如此行径,简直人神共愤!
闻言,李钦面色凝重地望向林妙妙,言语间少见地带着怒气。
“如今你已重获生机,你准备如何做?”
听到这话,林妙妙的头渐渐低下,双手紧紧攥着裙角,扯出道道勒痕。
少顷,她猛地抬头,柔弱中带着令人动容的坚定道。
“我想报仇!
娘亲曾和我说,要与人为善,咱家穷,即便被人欺负了,能忍则忍。
但……但我仍是想报仇!”
话落,仿若那如地狱般的恐怖又降临到她身上,她的身子剧烈颤抖,双手掩住面颊,泪珠不止。
瞧见如此,李钦说道。
“那便报仇吧。”
此话一出,林妙妙再也压抑不住自身情绪,仿佛要将所受委屈尽数发泄一般,嚎啕大哭,声嘶力竭。
即便因家境所致,她早已习惯将情绪深藏于心、逆来顺受,但终究只是个碧玉年华的少女。
见此,李钦不由一声叹息,轻声道。
“了却红尘事,求取玲珑心,但愿此事能让你日后仙途顺畅些许吧。”
一晃数日。
是夜。
望着神色坚定,眉眼肃穆的林妙妙,李钦问道。
“真不需要我陪同吗?”
闻言,林妙妙摇头,说道。
“恩公不必担忧,妙妙已有余力复仇。”
这几日,林妙妙修炼鬼仙之法,魂体已然彻底凝实,凭借体内灵力,倒也能应对江湖一流好手。
李钦自然也清楚,瞧见其神态坚决,倒也没有强求,点了点头,说道。
“那便去吧。”
当即,林妙妙朝李钦行了一礼,身形一隐,消散于夜色之中。
衙门外。
望着大门旁那副由烫金隶书所写的对联,林妙妙心中生出几分荒诞——
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
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
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林妙妙隐去身形,径直走入门内。
魂体就这点好,若是不现行,没些道行的普通人完全发现不了。
顺着脑中的记忆,不多时便来到那蕴藏着无尽腌臜的大牢。
巧的是,今日值守的两名捕快中,其中一名正参与了当日对她的施暴。
当即闪身向前,将无辜捕快击晕后,显露身形。
望着林妙妙那惨白的面庞、缥缈的身形,这人登时亡魂皆冒——他已经将其认出。
霎时便双腿发软、摔倒于地,手脚并用地往后爬着,同时嘴里厉声喊着。
“我……我不是主谋,我是被迫的,我若是不参与便会被他人排挤,你要寻仇索命莫要找我!”
任他哭喊、任他咒骂,林妙妙皆是不管不顾——一来大牢隔音效果极佳;二来即使有人听见,也无人在意,众人早已习以为常。
脚不沾地,飘然前行,林妙妙一击便将这人丹田击碎,武功尽废,再将其手骨腿骨尽数打断。
旋即,望向这人那已如一滩烂泥般的身形,她面若冰霜,声音好似刀剑般锐利。
“我不会说出‘供出同伙,饶你狗命’这等话。
今日,你必死无疑!
若是你不甘心仅有自身遭此折磨,那便将其余之人信息告知与我,无人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