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永安也是身世凄苦之人。
幼时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娇生惯养的他无一技之长,唯有去集市给人做帮工,卖一把子力气讨个活路。
幸得苍天怜惜,当其认为自个儿烂命一条,唯有光棍一生时,遇见了轩轩娘亲。
轩轩娘亲虽是南方逃难而来,但其秀外慧中、蕙心兰质,二人喜结连理后,不离不弃、相濡以沫,凭借其富贵过的见识,终是创出一份基业。
奈何命途多舛,出了那档子事……
自妻子逝去,思念成疾,赵永安身子日渐虚弱,但轩轩痴傻依然未见转机。
而赵永安心中一道念头随之而生——知晓己身已然时日无多,而无自己庇佑,偌大家产轩轩怎可守住?无非是引来豺狼虎豹的觊觎罢了,徒留轩轩于世除了让其多遭苦难,并无意义。
心念已定,赵永安当即变卖家产,将其分给杨柳街的多年邻里后,于一个风雨呼啸之夜,将轩轩唤入房内,为其换上锦衣、系上玉佩,依着其妻生前所教,为轩轩扎上两个羊角髻,而后用手掐住轩轩脖子……
轩轩痴傻,哪晓得爹爹脸上涕泗横流所谓何故,瞧见爹爹将自个儿脖子掐住,只当其同自己玩闹,开心地直拍手掌。
当赵永安手中力道愈发沉重,轩轩吃痛时,才慌了神,不明自己做错甚事让爹爹惩罚自己,唯有哭喊道。
“爹爹我改……爹爹我改……”
狂风呼啸,惊雷四起。
赵永安的崩溃嘶吼与轩轩那凄厉哭喊皆被笼罩天地的雷鸣磨灭,逸散。
一连数日皆不见赵家大院有人进出,原先赵永安散尽家财时便心生疑虑的众街坊这才报官。
随着官差老爷将大门撞开,众人这才瞧见跪于堂屋香火前,怀中抱着轩轩,七窍流血,已然一副死去多时模样的赵永安。
杨柳街的街坊皆是受过其恩,见此光景,不由悲恸万分,知晓赵家已绝后,众人唯有帮衬着为其处理后事,送其一程,以报多年恩情。
而这赵家大院,亦被官府以无人继承为由收入公家。
即便已然过去数日,李钦忆其此事亦是心中感伤。
看着那正抓着风筝畅意地于院内跑跳的轩轩,李钦不由叹息。
“如今这般,忘却前尘,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少顷,只听庖房内热油炸响声渐渐平息,而后,林妙妙端着一汤盘,身周以灵力托举着两碟农家小炒,朝着李钦喊道。
“公子,可食晚膳也。”
民以食为天,既然往事已逝,已如云烟,李钦便也不再徒增愁思,拂手间将脑中杂绪抛远,笑着应道。
“好。”
正嬉闹着的轩轩闻见饭菜香味儿,亦是面露喜色,奈何其是魂体,无法进食,被林妙妙抓住后领口,将其拦住后,不由苦巴巴地撅起小嘴,嘟着那肥嘟嘟的面颊,好生喜人。
与此同时。
醉仙楼。
刘管事正与惠阳城知县贺英光举杯共饮,欢颜笑语。
刘管事身为惠阳城内有名富商,为人圆滑,长袖善舞,自然与城内黑白两道皆是关系匪浅。
而其生意近些年越做越大,时常跨郡贸易,或多或少为惠阳城带来些许行商流量,一来二去间,贺知县与其的交情愈发深厚,二人得闲时便常于这醉仙楼小酌几杯。
推杯换盏,撤碟添菜。
贺知县摇晃着杯中酒液,目光迷离,好似随口问道。
“近些时日在下听闻咱城内来了一高人,刘管事长目飞耳,不知是否知晓此事?”
“在下确实与高人有过几面之缘,不值一提。”
刘管事亦是一副醉醺醺模样,双颊被酒精刺得殷红,言语飘忽。
得到肯定,贺知县脸上酒意散去些许,但仍旧一副好友闲谈姿态,问道。
“不知县内那案子若求高人指点,能否解决?”
贺知县口中之案,乃是一起人口失踪案。
不知哪年起,惠阳城中时常便有孩童失踪,因失踪人口皆年岁尚小,届时的知县便认定案因乃孩童贪玩走失,虽安排人手于周边搜寻,但终究是不了了之。
直至数年后,一豪强孩童亦如前案般失踪,且探查不到丝毫踪迹,知县这才重视此案。
奈何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案情依旧毫无进展,直至其到任离去时,此案亦未侦破。
不过作案之人好似察觉到已被官府盯上,倒是沉寂了许久,再复出时,也有所收敛,一年半载才会掳掠一名孩童。
如今乱世,虽惠阳城于其他地方而言较为安定,但孩童夭折或是失踪于百姓间亦是常见,倒未掀起多大风雨。
而官府虽依旧追查此寮,奈何长期未获有效线索,倾斜此案的资源终是收回大半,保持着一个“不放弃,亦不全力”的姿态。
但近日不知为何,此寮掠夺孩童之事越发频繁,县衙中关于此案的卷宗不知厚了几分,贺知县穷尽办法亦是无用,这才想着寻求高人帮助。
“若高人指点,那定当是能解决的,但近日之事你也知晓,高人不喜纷扰……”
话说到这,贺知县索性直接摊牌,脸上哪里还有半分醉意,言辞恳切道。
“贺某本布衣,自上任起,不求荣华,不谋富贵,唯愿替城内百姓做些实事,如今贺某任期将满,即将调离,但这贼子一日不能将其缉拿归案,贺某心中便如被尖刺击穿般不得通达。”
“在下知晓刘管事与高人相识,看在我俩数年情分上,能否帮在下引荐一番?”
说罢,贺知县站立而起,朝着刘管事拱手一揖。
贺知县倒是一个干实事的好官。
其自三年前迁于这惠阳城,上任后,并未流连城中豪强为其举办的佳肴盛宴,而是整日深入了解民情,探明惠阳城现况。
而后更是兢兢业业、不分昼夜地处理城中公务,将惠阳城的繁荣推上顶峰,赢得百姓广泛称赞。
对于贺知县为人,刘管事自然知晓,眼见其如此姿态,刘管事不由一叹,起身将其扶起,说道。
“待在下想想办法吧。”
虽未得确切答复,但贺知县心中亦是知晓此事实乃为难人家,倒也不再多言。
杯中温酒已然渐凉,二人亦是兴致缺缺,便也各自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