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轻荡波中,划破一汪春水。
老者手法娴熟地拨弄着船桨,使着巧劲,免得让李钦二人感到颠簸。
“老朽在这苦等一天,亦未曾揽到客,若无二位照顾,今日怕是无颜回家哩。”
“不知二位渡河,可是往何处去呐?”
哗啦的流水间,老者那略带口音的话语打趣着响起。
“乐泽山。”
李钦坐在船上自带的小马扎上,远眺对岸,悠然回道。
林妙妙未曾见过大河,此刻兴致勃勃地去往船尾,伸手轻拂水面,泛起阵阵水花,嘴角的笑意如春花初绽。
二人此行的目的地便是此山之中的一座道观——此地乃是守云道长引荐,据其所说,此观之主亦是修士,其中传承有趣,而道观所处之地与李钦行径方向一致,遂欲拜访一番。
“乐泽山呐。”闻言,老者不禁眉眼一亮,老神在在地说道,“山里头有个道观可灵了,老朽幼年之时还曾与阿爹去过哩,里边儿的道长那可是有着真道行的高人,会法术的嘞。”
“好像叫观……观……”
“观江观。”
李钦适时补充道。
“没错!便是此名!”
老者一拍大腿,满脸喜色。
而后,忽的话锋一转,又略带遗憾地继续道。
“说来也怪,这道观不知从哪日起,竟忽的消失不见啦,附近百姓寻访多次,皆是未见踪影。
有传闻称,乃是山中道长得道成仙,飞升仙界。
那几年,不时便有人慕名而来,寻访仙缘,就连当时城中县令都被惊地亲自前来探访,却也一无所获。”
说到这,老者打趣一笑,问道。
“先生莫非也是为了寻访仙缘而来?”
“或许吧。”
李钦面带浅笑,不置可否。
道观隐匿踪迹一事倒也正常,宗门洞府等地界若不想让凡人叨扰,布施一道迷踪阵便是。
两人又随意闲聊几句,多半是老者言,李钦听。
老者许是摆渡多年,见过不少变迁,只见其悠悠道:
“当年此地可未曾有这么多船家,皆是看我爹靠渡船盖了屋子,才跟着来嘞……”
“岸边那嘴角带痣的,多年前还与老朽抢过客,被老朽打了一拳,从此再也不敢造次……”
“……”
此时,这些往昔旧事在老者口中娓娓道来,倒是别有一番沧海桑田之感。
“老人家,你于此河渡船想必年岁已久了吧?”
李钦见状,不禁问道。
“约莫七十年哩。”老者闻言,眸中不由露出追忆神色,目光远眺,仿若透过时间长河,望回了那个年头,“当年老朽不过一黄口小儿,就随着阿爹和阿哥学着撑船嘞。”
“这撑船瞧着简单,好似光把船桨往水中一杵便完事,但实际上其中学问可大着哩。”
“握桨姿态、挥桨力度、观测水位、探明风向……其中单拎某件出来,都够旁人学个一年半载咯。
老朽亦是学了十多年,阿爹才放心让我独自渡客。”
话语至此,他好似忆起某些不好回忆,言语不由带着些许唏嘘道。
“后来呐,阿哥不甘于这一眼便望到头的日子,和阿爹大吵一架后,便负着气,背上行囊,独自跑去南方打拼了。这一去,便是几十年,音讯全无,也不晓得过得如何咯。”
李钦搭话道。
“各自有各自的活法嘛。”
“是这个理。”老者赞同,继续道,“阿哥觉得这日子枯燥,但老朽却觉得挺有意思。这些年来,老朽认为,这渡人亦是渡己,老朽每渡一个人,便能攒下一分功德,每撑一次桨,便能得到一分善意。”
李钦闻言,不由拍手称赞。
“老爷子倒是看的通透,有大智慧!”
林妙妙亦附和道。
“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老爷子今日之言,可抵万卷书矣。”
老者见状,亦是欣喜,连忙摆手谦虚道。
“二位谬赞了,老朽乡野之人,书都没读过,何来的大智慧,可不敢受二位如此夸赞呐,纯粹是闲来无事时的胡思乱想罢了。”
李钦却不赞同此话,说道:“话不可这么说,书中之道固然重要,但道理却并非全源于书,能于渡河间领悟此道,实乃非凡之智矣。”
“能得先生如此称赞,实乃老朽之幸矣。”
闻听此言,老者心中甚慰
一时间欢声笑语,三人皆乐。
须臾之后,小船便已行至大河湍急处,老者手中船桨亦是力道加重,以特定频率滑动着水面,叮嘱道。
“两位还请站稳了,这处的水可急着嘞。”
望着那已然不再平静,不断翻滚着的雪白浪花,李钦点头应允。
而后,似是担心二人心惧,老者又说道。
“不过,也无须太过担忧,老朽渡河多年,对这水性熟得很,片刻便过。”
话落,似是为了炫技,老者手中船桨一扬,小船便如离弦之矢般朝前滑动些许,霎时便破浪前行,穿过了湍急之地。
尽管波涛汹涌,然船上李钦二人却未感丝毫颠簸,依然稳健,着实厉害。
险处已过,河面再度恢复平静。
波光粼粼中,小船悠悠驶向对岸,宛若游鱼穿梭于碧波之中。
离岸数尺,老者率先以船桨为杆,撑起一跃,便稳稳当当地落在岸上。
李钦目睹此景,不禁赞叹道。
“老爷子好身手。”
老者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仿佛这等技艺于他而言不过尔尔。
而后,忙用船桨扒拉着小船,让其停稳,这才招呼着二人下船。
“二位,此地碎石嶙峋,还望小心些。”
踏上岸边,李钦回身望向老者,拱手作揖道。
“多谢船家,不知船资几何?”
闻言,老者笑着摆手,言语中满是洒脱。
“能渡先生一程,亦是缘矣,何谈船资。”
说罢,老者回头望向潺潺河水,似在其眸中流淌般,说道。
“能再渡客于这碧波之上,亦是老朽之幸矣。”
李钦见状,望着老者那老态龙钟、宛如霜打之柳般的面容,又一瞥老者随浪踏歌多年的木舟,缓缓道。
“因果天定,船资自然得给。既然老人家曾言,渡人便是渡己,那在下今日便渡你一程,以此抵作船资,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