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婉柔,是张家堡堡主张云坤的妻子。不,她的地位,她的名字都是张云坤给的,就连她的性命都是他救的。
就这样,思绪飘回了十六年前。
一群丫鬟在后花园修剪树叶。
“哎,听说了吗?咱们这位夫人啊早在嫁给老爷之前就有了身孕。”
“啊?那我们老爷可不是被戴了绿帽子?”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咱们老爷被这狐狸精灌了什么迷魂汤!”
“什么呀,我在张家堡待的时间最长。当年啊,就是洞房花烛夜那一晚上,你们猜怎么着?一个黑夜人啊趁老爷不注意闯进了房间,还和我们这位夫人拉拉扯扯的。唉,可怜啊,也不知道那孩子是谁的。”
“真的呀,那也太不要脸了!”
“都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张云坤带张夫人正巧路过,见状立即制止。
“老爷,奴婢多嘴,饶命啊……”这群丫鬟纷纷放下手中的工具围上前跪下。
“老爷,奴婢再也不敢了!”
“老爷,奴婢知错了……啊!”
于是,士兵们挥舞着皮鞭,一道道火辣辣的血迹印在丫鬟们的背上。
“给我打,狠狠地打!”张云坤坐在藤椅上指着那些丫鬟吼道。张婉柔站在他身边,耳边竟是抽打声和哭喊声,空气中弥漫着血的腥味儿。
“坤哥……”张婉柔握了下他的手臂,“算了吧……”
“不行!”张云坤突然起身,一手搭在张婉柔肩上,一手握着她的手放在她隆起的腹部,“既然你是我张云坤过了门的夫人,我就不许你,不许我们的孩子受半点委屈!”
他为她拭去了泪水,但张婉柔的心却隐隐作痛!
后来,那批丫鬟被辞退了,但张婉柔知道,张云坤也知道,她们说的没错,张婉柔怀的并不是他们的孩子……张婉柔恨自己,明知如此,可偏偏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李建荣,从小无父无母,七岁那年吕泽涛将他带回清影派,于是他便拜入清影派门下。师父经常闭关,大多时候都是吕泽涛带着他习武。然而,建荣万万没想到的是,有一日他们会反目成仇,兄弟残杀!
二十年前,师父召见建荣,要他下山历练三个月。当建荣路经一处荒凉的树林时,忽见两个山贼欺凌一位姑娘!见状,他纵身一跃落到他们面前,将两个山贼拉开,并扯下自己的披风抛向那位姑娘遮住其身体。不一会儿,这两山贼被他打的满地找牙!
当建荣走近那位姑娘,伸手扶她起来时,只见她秀发凌乱,娃娃脸稚气尚未褪去,唇红齿白,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惹人怜爱。建荣不禁咽了下口水。
得知这位姑娘名唤曲美玲,出门采药,不料却在树林中迷了路。于是,建荣送她回了家,一路上她的话很少,几乎都是他在问她在答,但是她却给他一种很温馨的感觉……
不知不觉,建荣送她来到家门口。
“娘——”她突然哭着跑向一位三十出头的大娘。
只见这位大娘放下手中的水桶,将她搂在怀中:“美玲,怎么了?你的衣服怎么……”大娘忽然放开她,双手搭其肩上,满面愁容。
这时,大娘将目光集中到建荣身上,那种护子心切的眼神差点把他杀死:“难道是这小子!”
建荣拼命摆手否认,强挤出一丝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容,然而他的额头早已沁满汗珠:“不是,大娘,您误会了……”
“不是的,娘。”美玲擦着眼泪为建荣开脱,“这位是李建荣李大哥,是他救了我。”
听到这儿,建荣才松了一口气。
“哦,原来是这样。”大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支开她女儿,“美玲啊,愣着干啥?还不去换件衣服。”
“哦哦。”只见美玲紧拽着建荣的披风,羞涩的跑进了屋。
谁料,大娘突然一把将建荣拉过,横眉怒目地对视他:“小子,我劝你最好不要对我们家美玲抱有任何非分之想。”
说罢她便将建荣推倒在地,只见她一挥手,一把蒲扇被砸进泥地。当时,那把蒲扇离他的命根只有一毫之差!
“大……大娘,我……”
“娘,你们在说什么呢?”美玲正巧走出房门,此时,他已经换上一件粉蓝相间的衣裳,手中拿着建荣的披风。她的长发半披,鬓角几缕青丝增添了一份温婉,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依旧美妙动人。
“两眼直勾勾的看什么呢!”大娘突然举起蒲扇将建荣从梦中打醒。
建荣回过神来,大娘已起身面向美玲,议论着什么。
“美玲啊,我跟你说,这世上好男人多的是,这小子不值得你留恋!”
“娘,你说什么呢……”美玲羞涩的低下了头。
“你这孩子!”大娘突然轻轻打了她一下,“你当你娘是瞎的啊。别以为那小子救了你又长的有几分姿色,你就被迷住了!他那眼睛摆明了图谋不轨!”
“娘!”
“诶,好了好了!”建荣见状立刻插入她们中间将她们分开,“你们看哈,要你们两住这山里太为难你们了!要不……”他冲她两笑笑。
“狼尾巴露出来了吧,你想留下不成?”大娘回头。
“以后呢,什么重活累活都归我!”
“是吗?”只见大娘冷笑一声,“那行,去,先把水打了再把猪喂了。”
“哎,得嘞!”
不知为什么建荣想留下,或者说是想多看美玲几眼。然而,他的留下却是他噩梦的开始。譬如平日里砍无止境的木头,抓个鱼摔进河里,摘果子捅到马蜂窝……不过,只要是有美玲的地方,他的生活就不会无聊和苦闷,她的一颦一笑总能触动他心弦。他,只想陪在她身边。
这天夜晚,空中的星星格外明亮,又恰逢流星雨。那些流星拖着银色的长尾从空中的一端划向另一端。建荣和美玲在屋前的草地上,一个躺着一个端坐着。
“建荣大哥。”
“嗯?你叫我什么?”建荣回过头。
“建荣大哥啊,一直喊李大哥怪见外的,以后,建荣大哥就喊我美玲吧!”她突然看向建荣,明亮的双眸显得格外灵动。
“好啊……”刹那间,只觉得脸上温度瞬间上升,为避免尴尬建荣刻意转移话题,“那个……美玲……是吧?你怎么和你娘姓?那么久以来怎么只有你和你娘住,你爹呢?”
“我……”谁料,她突然双手抱膝,将脑袋深深的埋了下去,后背略显颤抖。
发现一丝不对劲儿,建荣立刻直起身来,搂住其香肩给以安慰:“我不是故意的……是我问错什么了么?如果不想说也没关系……”
“其实……”她缓缓开口道,“我喊的娘只是我的养母,别说爹了,我连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都不知道……”
看着她眼中含泪又强忍泪水的样子,建荣的喉咙也哽咽了:“美玲,你知道吗?我跟你一样,或者说比你更惨些吧。我从小无父无母,一直以来都是师父和众师兄弟陪在我身边。”
“建荣大哥,那么久以来你一定很苦……”她抬头看着建荣,红红的眼睛惹人怜爱。
“早习惯了……”建荣将头枕在手上躺下,“人生在世活得开心些不好吗?”
不知为何,这一夜宁静而温馨,大概是那么久以来头一次与美玲敞开心扉,她的身世太像建荣,因此,建荣只想陪在她身边给她快乐。
翌日,建荣在屋前练习射箭,美玲举着苹果站在建荣面前。拉动箭弦,瞄准一番后射了出去,正中苹果中央!美玲瞬间欢呼雀跃,直鼓掌。不知何时他们之间的默契和信任已经如此深厚。
“雕虫小技。”谁料,曲大娘不知何时站在建荣身后。只见她从建荣身边绕过,将插在腰间的蒲扇抽出,“美玲,把苹果举好了!”
“哦哦,好……”美玲只得从盘中再取一个苹果,怯怯的举过头顶。
只见,曲大娘瞬间发力,将蒲扇抡出,如同回旋镖一般,“咔”的一声苹果被击得四分五裂!建荣看的出神,试想这一介看似普通的山民竟会有如此惊人的腕力。
曲大娘回过头看着建荣:“年轻人,再好好练练吧。”
她从建荣身边经过时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禁让他一阵冷颤。
深夜,建荣独自一人站在窗前,今晚恰逢满月,然而他的内心却百感交集。他悄悄来到那间熟悉的房间,掀开门帘,只见美玲正在酣睡,月牙眉、长睫毛、俊俏的鼻子、诱人的嘴唇、完美的侧颜、洁白而光滑的皮肤,月光洒下,美人如画……离别总是让人悲伤,很多话他不想当面说,于是留下一份书信便离去:
曲大娘、美玲:
不知不觉,三个月的历练已经到期,原谅建荣的不辞而别。曲大娘,这些天来与您的相处让建荣大开眼界,可谓真人不露相,果真是高手在民间!美玲,第一次见到你时总觉得你文静内敛,没想到相处久了你也会有这么活泼可爱的一面。很高兴认识你们,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望我们有缘再见。
珍重!
李建荣
回到清影派后总会有大把的师兄弟将建荣团团围住,为了应和他们只得夸大其词地编故事。谁料,就在这时两声咳嗽引起了师兄弟的注意。
“大师兄……”
“算了算了,散了吧……”
“喂喂喂,都会回来啊!”师兄弟见状纷纷散去。
不错,这位身穿战甲的,横眉怒目的冰块脸就是吕泽涛。
“又拆我台啊!”建荣来到那人面前。
“历练回来不去拜访一下师父吗?”只见他双手抱臂,一脸漠然。
“师父他老人家有那么想我吗?”
“你走不走?”
“走走走,吕大师兄说什么都对~”
不知何时开始,建荣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粘着他,可能是长大的缘故吧。同时,他不屑修炼成仙,也不屑师门条条框框的规矩,他更喜欢自由,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然而,接下来一段在师父面前的对话颠覆了众人的三观,让他成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楷模!
不久,吕泽涛带着建荣来到了师父那里。
“徒儿拜见师父!”
“免礼。泽涛,你先下去吧。”只见师父一挥手,吕大师兄便退了下去。
透过香炉散发的袅袅青烟隐约可见,那么多年来师父他老人家除了头发花白外容颜依旧,他正襟危坐,手持拂尘,龙须般的眉毛和胡子让他仙气十足。
“建荣啊,这三个月来可有何收获没?”师父缓缓开口道。
“当然,这些天来经过对比建荣更清楚地了解了山下生活的艰辛。然而,正是这种自给自足的生活深深吸引着建荣。相比山上这种与世无争却枯燥乏味的生活,那样的生活才是建荣心之所向。”
“建荣!”泽涛突然打断建荣。
而师父却挥手示意他不必多言,随即看向建荣:“建荣啊,那么多年来你可还还记得你的初衷?”
“回师父,建荣当初确实答应师父好好修行,早日修得正果。但如今看来,这种想法是错误的。神固然洒脱,但却不懂人间冷暖。”
“吼吼吼,建荣啊,你的意思是做神不及做人吗?”
“建荣正有此意,与其平淡无奇的活上几千年,倒不如在短短数十年内造就一番作为,也不枉在人间走一遭。”
“建荣,你可知凡人是要历经六道轮回之苦的?”
“那师父又可知人间的快乐吗?”
“建荣,不得无礼!”谁料,泽涛再次将建荣打断。
师父再次挥手制止,然而此时他的脸上有一丝不快:“建荣,你可知你今日在说什么?”
“呵,建荣只是实话实说。但建荣并不后悔今日的出言不逊,师父要罚就请便吧。”
按照师门规矩,建荣得挨一顿板子,但他始终都不明白,神也是由人修炼而成,为什么不能享有七情六欲呢?这一晚,他趴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吕泽涛走了进来。
“是师父派你来的吧?”建荣抬起头。
“你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之一,今日你是真的过分了。”说罢,他将一瓶金创药放在桌上。
“回去告诉他老人家,我不稀罕,他还是多疼疼其他弟子吧~”建荣刚想起身却被他按回床上。
“都伤成这样了还贫嘴,给我躺好了!”
“师兄,你烦不烦啊,我又不是你!”建荣拍打着床案。
谁料,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你这口无遮拦的毛病好好改改,我先出去了。”他转身走出门去,背影显得有些失落。
“怎么,被我说到痛处啦!真搞不懂这些神仙~”建荣习惯性的翻了个身,屁股却一阵火辣,“啊——”
吕泽涛,是师父的首席弟子。明眼人都能看出,在众多弟子中,除了他,师父最器重的只有李建荣。建荣天赋异禀,别人穷尽一身才能领会的武学要领,他在短短一年内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可惜,他性情太浮躁,并且越长大性格越顽劣,一心只想着外面的花花世界。不过,这建荣有点说的没错,神,又有何欢。那么多年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每个决定是对是错。今日,建荣被罚之后,他一个人在月下饮酒。他一遍又一遍拷问着自己的灵魂,吕泽涛,你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
他仰头将烈酒倒入口中,那味道是苦的,是涩的……
数日后,建荣尚未痊愈又因顶撞被罚扫落叶。别看平日里围在他身边的人那么多,其实,真正愿与他成为朋友的少之又少。这时,路过一群弟子大多是嘲笑乃至挖苦一两句。老远就见到他将扫帚狠狠地扔向那帮家伙,随即立刻扶腰,紧锁眉头。
“大……大师兄……”那帮家伙一转头恰好撞见吕泽涛。
“该干嘛干嘛去!”吕泽涛喝道。
“是是……”
见他们灰溜溜的跑开,泽涛走向建荣。
建荣却直接向泽涛吼道:“看什么看啊,没见过扫地啊!”
他扶着腰,俯身欲捡起扫把,泽涛却握住他的手臂将其制止。
“这儿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又来装好人啊。”谁料,建荣直接甩开泽涛的手,直起身来,“吕大师兄最近挺闲啊。”
“建荣,你何苦如此?”
“我、乐、意!”说罢,他便一鼓作气俯下身拾起扫帚。
李建荣是吕泽涛带大的,他的脾气泽涛再清楚不过,一旦犟起来谁劝都没用。此刻,泽涛唯一能做的只有静静地看着他……
一日,建荣跑到了清影派与外界的分界处,然而却被一道结界阻挡,建荣一头撞了上去!
“放我出去!”建荣拍打着结界喊道。
“别费力气了,你们师父加固了结界,你出不去的。”这时,一个声音响起。
“你是谁!”建荣环顾四周,喊道。
“我是结界旁边的枯树精,这里来来往往的人我见多了,不过一般只有清影派的人可以进入。”说着,周边游来了数根树枝,想要缠上建荣的脚。
只见,建荣一跃而起,拔剑挥出了一道剑气,将树枝击退!
“你信不信我斩了你!”建荣用剑指着一旁的枯树喝道。
“诶,你不必那么暴躁。”枯树开口道,“如果你想要离开这里,不妨和我做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建荣说道。
“每到月圆之夜,你为我献上一只祭品,我要吸取它们的精气。我老了,没有力气自己抓它们了。你放心,我的树根在结界与外界的交界处,只要你帮我,一年后我挥开结界,帮你离开清影派,你意下如何?”枯树精挥了挥一条树根说道。
“此话当真?”建荣一惊。
“当真。”枯树精开口道。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年有余,然而那人的身影依旧盘旋在曲美玲脑海中,至今历历在目。那日他留下书信离开后美玲失落很久,茶不思,饭不香,只求能再见他一面……
“美玲。”
“建荣大哥!”曲美玲突然回头,那声音再熟悉不过,是他,真的是他,他回来了!曲美玲扑向他怀中,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
“小傻瓜,哭什么?见到你建荣大哥不都得笑吗?”建荣疼爱的抚摸着美玲的脑袋。
“我才没哭呢,见到你太高兴了嘛!”说罢,美玲抹去了眼泪,朝建荣胸口轻轻的锤打一下。
“好啊,你个小坏蛋,都会打人了。”建荣故意夸张的喊道,随即又捏了捏美玲的脸,“让我看看,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讨厌!”美玲猛地推开他,“不理你了!”
就这样,他们沿着河岸一路奔跑。一不小心美玲被石头绊到,就在这时,建荣拉住她的手臂,在她将要摔倒之际将她拽过,一把拥入怀中!
“怎么样,小笨蛋?跑不了了吧~”建荣坏坏的笑着,而美玲却害羞的低下了头。
只见他慢慢凑近她的脸,突然含住她的嘴唇。夕阳下他长长的睫毛呈金黄色,一向凌厉的眼神此刻变得温和而迷离,她慢慢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