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清既然窥探到了这么个难得的“信息”,不管是否有诈,总得去探个清楚明白才能安心。
于是,他顾不得再探听房中诸人的谈话,赶紧掩下高楼,游目四顾,即已发现“袖里乾坤”胡智、“黄面虎”黄彪二人隐身之处,用“传音入密”向二人招呼一声,即往楼前潜去。
到得楼前,见那黄衣蒙面人已远出三十丈外。
稍顷,“袖里乾坤”胡智、“黄面虎”黄彪二人亦悄然掩至,三人迅疾向那黄衣蒙面人身后跟去。
转过数重屋宇,那黄衣蒙面人到得一座铁栅前,竟飘过铁栅,长驱直入。
从远处看,铁栅内似是一个花圃。
钮清三人到得铁栅前,见里面果然是一片花圃,占地甚广,畔沟纵横,颇为齐整。其间也有些丈许高的小树木,亦有假山石,以及精美的凉亭。是以他们的目光不能够看遍整座花圃。
三人吸口真气,飘过铁栅,落在那条鹅卵石路上。顺着这条幽静的石路向前走,四下花香袭人,极是爽心怡神。
三人实未想到,这座杀人魔窟之中,竟还有如此优雅的地方。
这条石路四通八达,分岔甚多。走在前面的“袖里乾坤”胡智却犹如识途老马,领着二人忽而左折,忽而右转。不一会儿,已置身在如锦的花海之中,全然瞧不见来路,亦很难辨认得出方向地点。
三人停下脚步,仔细向右方的一条石路望去,但见路旁皆是盛开的花卉;有几座突兀峭立的奇岩怪石,俱被藤蔓布满,甚是古朴。此外,就瞧不见任何房舍了。
要知他们目下已处身于一个奇门大阵之中,旁人到此定必神志昏迷、方向不辨,甚至会扑跌在地,任由“游龙堡”之人处置。
但胡智号称“袖里乾坤”,这种阵法自然难不住他,钮清在“乾元古洞”中对阵法亦颇有研究,“黄面虎”黄彪这三年来与胡智朝夕相处、耳濡目染,对此也不算是门外汉。三人既没有被阵法迷昏了神智,目力亦一如常日,如有屋子、石塔之类,断无不见之理。
“袖里乾坤”胡智收摄心神,细细计算过奇门阵的方位,走到奇门大阵的核心部位,小心地分开草丛查看。但见草丛中有一块半尺高的石碑,碑上有个龙头,张嘴龇牙,神态威猛。细察之下,瞧出了蹊跷,敢情龙口之内那条舌头略有异状。
他决不肯随便伸手触摸,以免被敌人警觉,功亏一篑。
初时他还不知道这条龙舌有何奇怪之处,只不过感觉到不太对劲。后来可就看出这条龙舌太短了,几乎缩入喉内。如此精美的手工制品,当然不会留下如此巨大的缺陷。
他微微一笑,忖道:“是了,这条龙舌一定是开启门户的枢纽。这么说来,囚人之处竟在地下了,怪不得我等瞧不见屋宇哩!”
他转身绕到树丛后,但见地势突起,乃是一个圆形小丘,俱是茸茸细草,全无异状。
他此时已是胸有成竹,招呼钮清、黄彪二人近前,正欲拉动龙舌,突闻地下似传来响动,三人忙往旁隐起身形。
稍顷,只见那个圆形小丘的腰部,已裂开一个狭长的缺口,三十多名黑衣蒙面人从里面鱼贯而出,最后出来的正是先前那位黄衣蒙面人。他回顾一眼,见无异状,遂放心离去。
待他们去远,三人走近龙头处,“袖里乾坤”胡智低头一看,那条龙舌果已恢复原状。他伸手一推龙舌,龙舌应手而退,那树丛后的缺口又打开了。
三人更不迟疑,举步入内,拾级而下,敢情这是一条长长的通道。穿过通道,眼前豁然一亮,里面竟别有天地。
一片数亩大小的山谷,一簇竹林,一个花圃,一座假石山,一洼荷池,假石山上一座石塔。夜风吹过,一股浓郁的花香扑鼻而入。
好一处优雅、恬静的处所!谁能想到如此雅静的场所竟会是囚人之处?
三人无心欣赏美景,仔细打量那竹林、花圃。
“袖里乾坤”胡智叹道:“想不到这‘游龙堡’内还真有不少奇人异士,单以设计这些机关、阵式之人来说,若用于正道,必能大放异彩。可惜呀!可惜呀!”
不知他是可惜人才,还是可惜……
稍顷,他又偏头问道:“盟主可看出竹林内有何奥妙吗?”
钮清凝重地说:“这座小小的竹林竟被布置成天、地、人三才阵,须得按三三九、九三三、三九三的交叉脚步,方能不触动机关而入花圃,不知可对?”
“袖里乾坤”胡智点头道:“对!然设计之人阵中有阵,花圃又为五行阵式,按金、木、水、火、土五行方位,五行相生相克,走金为石、走木为柱、走水为泽、走火为赤、走土为遁,应按相克方位,进退退、退进退、左右右、右左左,隔位而移,便能平安走出花圃到达假山。”
三人鱼贯通过竹林、花圃,到达假山下。
抬头仰望石塔,共有三层,为八边形,每一个塔面一扇石门,八张门一律朝外,门户洞开,均按八卦行宫图布置。八门从正中数起依次为休、生、伤、杜、死、景、惊、开八门,内含天象之变,其中机关变化,奥妙无穷。
钮清知道朝思暮想的父亲极有可能就被囚禁在此塔之内,多年来寻父、救父的梦想眼看就要实现,一股对严父的孺慕之情猛然泛上心头,令得他心神一阵激动,几乎忍不住就要往塔内扑去。
但理智告诉他,此地看似寂静无人,其实机关重重、步步凶险,稍一不慎,就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深吸一口气,平静一下激动的心神,吩咐“袖里乾坤”胡智和“黄面虎”黄彪二人守在塔外接应,自己就准备入塔救父。
“袖里乾坤”胡智谨慎地说:“盟主,看此地情形,塔内机关可能更为凶险,还是让属下随你一起进去吧,我们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黄面虎”黄彪也坚持要随同入塔。
但都被钮清拒绝了。他的理由是,一者救援慈亲是身为人子的本分,不能假手他人;二者“游龙堡”既预知他会前来救父,也不排除塔内无人或已将人转移他处,此处仅是为他们设置的一个圈套、陷阱,与其三人一起入塔涉险,还不如让他一人入塔、两人在外接应为妥;三者他在“乾元古洞”内对机关阵图之学亦略有研究,塔内机关相信尚能应付得过,请他们放心。
“袖里乾坤”胡智无奈,只好慎重地说:“盟主,设置此地机关之人极为高明,其构思奇巧,往往出人意外,千万小心谨慎。若有不明的古怪装置,在未弄清楚之前,千万不可随意触摸,以免误触机关埋伏。慎之!慎之!”
钮清点头答应,即往石塔行去。他小心翼翼地从生门而入,进入塔内,里面空无一物。但仔细一观察,里面果然设有极厉害的埋伏,不明内情之人只要走错一步,必难逃灭顶之灾。
他按阵式进退,避险趋吉,极谨慎地上了二层,与第一层一般,并未囚人,看来父亲若在此处的话,定被囚在顶层。
进入顶层石室,但见屋顶拱起的边缘处,有不少窗户透入光线,所以室内并不太黑暗。尤其钮清目力极佳,室内景物更是清晰可见。这些窗户都用极粗的铁枝隔住,密得连小鸟也钻不进来,雨水亦溅不进屋内,设计得十分精巧。
石室当中一张石床上,斜躺着一位衣衫褴褛、面色苍白、骨瘦如柴的中年人,双手双脚均被蛟筋索缚住,只能在有限的空间里活动。
那人虽是行动被制,双目却闪射出两道凌厉的冷芒,冷盯着闯入塔来的钮清。
钮清乍睹此人,心神猛震,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这,大概就是自己那从未见过面的父亲了。
他颤声道:“请问,您是……”
那被困之人眼中神光一闪,面色微变,诧道:“咦!你是谁?难道你不是‘游龙堡’的人?”
钮清仍痴痴地看着那人道:“您……您是否就是‘须弥剑客’钮……”
“不错,我就是‘须弥剑客’钮霍柱,你意欲何为?”
“我……我……我是……”钮清一听此人果然正是自己梦里千百遍寻找过的父亲,一时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蓦然一纵身,便欲往石床上扑去。
“站住!这里十分危险,别乱动。”“须弥剑客”钮霍柱沉喝道。
钮清忙刹住方欲纵起的身子,神智立清。仔细一看,这脚下的砖块竟亦是一个奇奥的八卦阵图。
当下跨步向前,脚踏坎位,进走离位,转兑位,移震位,跃巽位,退乾位,挪坤位,复踏艮位,已至父亲身边。
那“须弥剑客”钮霍柱见钮清在阵图中进退自如,惊讶万分。
钮清来到父亲身旁,缓缓从怀中掏出那把金锁,双手颤抖着捧到父亲面前,双眼满含希冀之色。
“须弥剑客”钮霍柱从惊愕中清醒过来,乍睹金锁,脸上神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之色。稍顷,赶紧在石床内侧一阵摸索,终于从一条暗缝中摸出一把闪着金光的钥匙,缓缓递给钮清。
钮清从父亲手中接过钥匙,由于心情过于激动,竟连锁孔都插不进去。好不容易平静下激动的心情,将钥匙轻轻插进锁孔,“咔哒”一声,金锁开了。
“爹——”钮清猛然抱住父亲,泪如雨下。
“儿子——”“须弥剑客”钮霍柱一把抱住儿子,全身耸动,显得颇为激动,干枯的双眼中终于挤出了几滴泪水。
良久,父子俩松开拥抱,四目相对。
钮清眼见父亲骨瘦如柴的样子,可见受了多少折磨和屈辱,不由心痛如绞。
“须弥剑客”钮霍柱见儿子风神俊秀、气度非凡,也颇为感慨。
“须弥剑客”钮霍柱轻抚钮清的头颈,问道:“儿呀,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你母亲呢?”
钮清伤感地说:“爹,儿是专为救您而来。至于母亲她……唉!她早在三年前就已去世了。”
“须弥剑客”钮霍柱神情一震,道:“死啦?怎么死的?”
“爹,一言难尽,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吧。”伸手便欲解开父亲手脚上的蛟筋索。
“不,不!千万动不得,动不得!”“须弥剑客”钮霍柱焦急地大叫。
然为时已晚,钮清出手如电,运“大力金刚指”闪电般捏断了那刀剑难伤的蛟筋索。
猛然,塔内四壁旋转,一阵急雨般的无羽短箭从旋动的壁眼洞里射出。
原来,“游龙堡”亦早料到钮清会有前来救父之举,竟以“须弥剑客”钮霍柱为耳,将其囚入机关密布的“地龙塔”内,并在其周围设下了极其厉害的埋伏,而发动塔内埋伏机关的总枢纽,就是缚住钮霍柱手脚的蛟筋索。钮清救父心切,闪电般捏断了蛟筋索,各种埋伏立时发动起来。
钮清见状,心知一个不慎已触发了塔内埋伏,赶紧左手一伸,一把抱起父亲,身子如陀螺般一转,右掌急挥,刮起一股强劲的罡风,宛如在身周布起一道无形的气壁,那些无羽短箭方一触及罡风圈,即纷纷坠地或折射向四壁。
箭雨稍稍一顿,四壁内响起一阵“咔嚓”声。他知道这是壁内的弓弩在自动上箭。
他抓住这个瞬息的间歇机会,纵身而起,蹿向出口处。脚刚踏实,“嘭”地一响,脚下现出一座莲花台,莲花台的底盘和莲叶在旋转着,但旋转的叶片间隐透出一把把寒光闪闪的刀刃。
抬头看看头顶,石壁顶上一张张开的金丝网正向他缓缓罩下,网上金钩闪闪发亮。
脚不能动,一动底盘就会下沉,莲叶中的刀刃正在等着他。
身不能跃,一跃石壁顶上的金丝网就会请君入瓮。
但,他非动不可,否则就会坐以待毙。因为莲叶正在收起,缓缓向他身体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