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是长公主百里晴的意思,陆修文立时便犹豫了起来。
他并非是个是非不分之人,尽管此前答应过百里晴无论邵曦有什么事情让他帮忙,他都会尽力。
可早年受到白鼎公的影响,他心系天下苍生的念头始终都没有动摇过。
尉迟贤武作为东穆国的主战派,完全不顾及手下兵士和本国百姓,早些年频频发起战端致使无数人丧命。
面对如此的大是大非,他绝不会因为儿女私情或是与邵曦的同窗之谊而改变自己的立场。
此时的犹豫是因为他不相信长公主会是和尉迟贤武一样的人,也更不相信眼前的这位学弟是这种人。
如今长公主和邵曦都有意让自己成为大将军府的入幕之宾,想必是别有用意。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谋划什么,但陆修文相信他们此举绝不是为发动战争,搞得两国百姓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可事情不弄清楚就让他这么莫名其妙地去给尉迟贤武做了幕僚,他的心里总是会感觉奇奇怪怪的。
“长公主与学弟在谋划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打听,可学弟你也应该清楚这尉迟贤武是个什么人。
“我若做了他的幕僚,他向我问策无非便是如何击败景元帝国,而你也知道我一直是反对挑起战端的,到时该如何应对?”
邵曦一边对着镜子整理着脸上的假面皮,一边胸有成竹地说道:“学长,你想多了!整个东穆国谁不知道你的治世主张?
“尉迟贤武若向你问策也绝不会是如何击败景元帝国,而是如何对付姜春山。
“东穆国人皆知姜春山多年来一直对学长你排挤打压,而学长却从未动摇过自己的治世理念。
“以学长之才迟早会成为这东穆国数一数二的名士,这一点尉迟贤武又怎会看不出来?
“我猜想他早就有拉拢你之意,只是一直以来学长都是低调谨慎,并没有给他什么机会。
“如今若是学长主动投效的话,我想正是那尉迟贤武求之不得的。
“他一直与姜春山不和,若是有你从旁助力的话,便不会如现在这般被动了。”
陆修文虽然明白邵曦说的,可仍旧是感到有些不解。
“既然尉迟贤武也知道我是反对挑起战端的,难道只是为了对付姜春山便会将我招入麾下?他这样做值得吗?”
邵曦将脸上的假面皮整理好,一边收拾着工具,一边回答着陆修文的问题。
“学长应当知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学长的才华或许对尉迟贤武未必全都有用,但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利用学长来对付姜春山或许是有些大材小用了,可是总好过他手头没有这样的人才。
“如今姜春山时不时地便对他这位大将军口诛笔伐,而他身为武臣身边又缺少极具文采之人,说白了就是被人骂了都还不了嘴。
“学长若是做了他的幕僚,至少可以成为他的喉舌,在舆论上他便有了反击之力。
“对于目前的他来说,学长所起的作用已经是十分重要的了,所以学弟觉得他必不会拒绝此事。”
尽管邵曦这么说,陆修文还是满脸的愁云。
投效某方势力可不是儿戏,一旦做出了选择便不能回头。
不管长公主百里晴和自己的学弟邵曦到底要干什么,如今让他投效尉迟贤武终究是对自己的将来影响甚大。
“我若真这么做了,就等同与姜春山和满朝文臣彻底对立了,同时投效主战派也非我意愿,长公主和你真的打算让我这么做吗?”
邵曦一眼便看出了陆修文的心思,看来有些话不说清楚,陆修文的这颗心始终都是悬着的。
于是邵曦一屁股坐在了陆修文的对面,一边倒着茶水一边说道:“学长不必担心,我只说让你主动去投效他,却从来没说让你一直都做他的幕僚。
“实话跟你讲,我只是想通过你创造结交他的机会,而最好的借口便是将你介绍给他,成为他的幕僚。
“再说了,就算将来有什么变故还有长公主在后面,学长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陆修文虽然是个文人,或许在某些时候有些迂腐,可他并不笨。
邵曦都已经把话说得如此明白,他又怎么可能会听不懂呢?
虽然他并未开口向邵曦求证,可此时已经心中有数了,明白邵曦和长公主这是要对付尉迟贤武。
而在对付他之前,要让邵曦以自己为桥梁搭上与尉迟贤武的关系,再往后面的事情陆修文就想不太明白了,也不愿意再多想。
虽然在此事中自己就像是一个工具人,却是邵曦接近尉迟贤武必不可少的条件。
这么说起来,自己还是此事中关键的一环。
既然并不是要自己真心投效尉迟贤武,那么配合着邵曦做做戏倒也未尝不可。
而且陆修文也相信长公主也好,太子也罢,都并非是好战之人,自己的同窗学弟也绝不会傻到让自己去帮着尉迟贤武来对付景元帝国。
那么这件事情的后面必然是另有目的,他们如何对付尉迟贤武,陆修文猜不到也懒得去猜。
但平心而论,他对此也并不反对。
既然弄清楚了邵曦的动机,陆修文自然也就不再犹豫了,默默地点头应下了此事。
陆修文点头了,邵曦这边就好办了,如今已经万事俱备,那么剩下的就是等待时机了。
“后日便是太后的寿辰,趁着还有一天的时间我们都抓紧准备一下,想必寿宴之上绝不会是无风无浪的。
“到时候姜春山那个老家伙肯定会找我们的麻烦,先过了寿宴这一关再说,待太后寿辰结束以后,你我二人再前往大将军府。”
说完,邵曦便起身向陆修文告辞。
如今东宫也去过了,长公主也见到了,他若再不抓紧返回驿馆的话,锦绣就得一直留在那里没办法回来。
眼下的事情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就等着后日入宫给太后那个老太婆贺寿了。
邵曦离开修文书馆,返回到驿馆打发锦绣回去之后,将白锦卿和胡玉山叫到近前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
白锦卿和胡玉山听完邵曦交代的事情后,二人彼此对视了一眼,脸上都多多少少露出了为难之色。
他们觉得邵曦这么干似乎是有些对不起他们这位学长,可邵曦却一脸凝重地对二人开导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我知道这么做可能会给陆学长带来一些麻烦,所以才做了之前如此繁复的安排,就是不希望学长在此事中涉入太深。
“但此事关乎我景元帝国的安危和无数人的生命,也只能如此。
“你们放心,我会尽可能将此事对学长的影响降到最低,你们二人到时只要按我说的做就行了,过后我会亲自向学长解释和赔罪。”
白锦卿和胡玉山也明白,虽然邵曦这么安排可能会连累到陆修文,但事急从权。
他们能够在东穆国停留的时间也并不算长,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干这么大的一件事,也的确不能畏首畏尾。
如今看来也只能依邵曦之计行事,至于陆修文那边,他们也只好事后再去赔罪了。
一切都交代清楚以后,整个使团便开始筹备为太后贺寿之事。
李方荣带着手下人将此次带来的寿礼又从头到尾地清点了一遍,以免出现错漏。
到时候要随邵曦一同参加寿宴的白锦卿、胡玉山和赵文煊也都各自做着准备。
他们都知道这一次为太后贺寿,寿宴之上必定是危机四伏,东穆国的文武群臣就不说了,单是那个姜春山姜老夫子便有可能是一个大麻烦。
经过一番筹备,终于是到了太后寿辰之日,虽然寿宴是在午时之后才会举行,可邵曦他们一大早便起来开始准备了。
此次出使东穆国,这是最重要的事情,没有任何一个人敢粗心大意。
使团早早地离开驿馆,打着景元帝国的皇家仪仗一路上浩浩荡荡地来到皇宫之外。
此时宫门处可说是人山人海,车水马龙。
今天是个大日子,太后的寿辰没有任何一个东穆国的大臣敢稍有怠慢,满朝文武也是老早便来到宫门外等待寿辰典礼的举行。
众官员不管有没有资格前往万寿宫贺寿,这寿礼是一点都不能少的,人可以见不到,但是礼品和礼单是一定要递上去的。
至于那些有幸获得参加寿宴资格的人就更是要精心准备,不光是寿礼,贺寿的贺词都要提前准备好。
甚至连身上的衣服都要穿得干净整洁,不能有任何的失仪之处。
邵曦看着眼前的情景,心中不禁一阵冷笑。
心说,不过是一个老太太过生日而已,竟搞得整个济州城都鸡犬不宁。
满朝文武正事都不干了,为了给她贺寿也不知道准备了多长时间?如此劳民伤财又有何意义?
倘若真的爱民如子,又怎会如此地铺张奢靡?
使团队伍的出现也引来了不少人的关注,毕竟打的那是景元帝国的皇家仪仗,而且队伍的规模与其他人相比自然是要大上不少。
前面更是有礼部的人手为其开道,与那些前来贺寿的大臣们相比,邵曦他们的阵仗理所当然地压了所有人一头。
不过这也不奇怪,邵曦带领的使团代表的是景元帝国的皇室,又岂是其他人可比?
使团队伍来到宫门前,礼部早已经准备好了专门的场地让使团在此停车歇马。
只等着宫中派人出来通知,各个贺寿的队伍才能依次进入万寿宫。
此时等候在宫门外的文武百官不管是文臣还是武臣,看到景元帝国使团前来,打的又是皇家仪仗,自然是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但看得出大多数人面对使团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并不友善,甚至免不得有些人会冷嘲热讽起来。
“不过是一群外邦使臣,礼部竟然还给他们准备了专门的地方停放马车,难道他们比我等特殊一些?”
“说的也是,这使团入城那一日礼部当着全城人的面还嫌丢脸丢得不够?如今竟还对他们如此照顾,真是丢人现眼!”
“他们居然打的还是皇家仪仗,那岂不是景元帝国的皇帝老儿亲自来给我们太后贺寿了?”
“往年景元帝国的使团都没有这么大的阵仗,今年如此张扬怕不是有挑衅之意吧?”
“他们也敢挑衅?也不看看这是在谁的地面上,难不成他们不想回去了?”
……
听到这些恶言恶语,最先忍不住的便是胡玉山。
从使团的队伍来到宫门前,满耳朵灌的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他听了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
可是转头再看看白锦卿和赵文煊都是一副淡然的表情,而邵曦更是一脸的无所谓。
他满心不痛快地嘟囔道:“咱们好歹是来给他们太后贺寿的,这帮人用得着如此阴阳怪气吗?说话一个比一个难听,我说你们就对此无动于衷?”
白锦卿看着胡玉山那气得摇头晃脑的样子,满脸笑容地对他问道:“两国敌对多年,如今我们又是来到了人家的地方,他们说什么是他们的事情,不然你还想怎样?”
胡玉山撇了撇嘴,一脸不服气地说道:“怎样倒是不能怎样,但至少也得让他们知道咱不是好欺负的,难道就这么被他们阴阳怪气地贬损?”
此时邵曦伸了个懒腰,接过胡玉山的话对他问道:“村口的驴叫了,难道你因为嫌它吵就要过去跟它对着叫?
“你到了别人家门口,院子里的狗对你咬,难道你还要咬回去?我们这一次是来给主子问好的,又不是来和狗吵架的。”
邵曦这么一说,别说是胡玉山了,就是周围听到邵曦此话的人也都是哄然大笑,使团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热烈了起来。
可邵曦的这番话却被不远处的一位东穆国官员听到了,顿时便火冒三丈。
冲上来与邵曦理论道:“身为堂堂景元帝国的使臣,开口闭口尽是畜牲之言,难道这就是贵国麒麟才子的样子?”
邵曦歪头瞥了对方一眼,冷冷一笑。
“畜牲之言?你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