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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来者不善

    克雷顿瞪了男巫一眼,然后从侄女手里夺过了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不给她更多机会偷酒喝。

    旅店老板连忙解释,生怕给对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别误会,今晚的酒是加了盐的,平时不这样,我手上这瓶还是新的,你要不要试试。”

    克雷顿替唐娜拒绝了他,现在有一个更严肃的问题等待着他们。

    “裴伦,你这里应该还有房间吧?”

    现在已经很晚了,并不适合去本地人家里借宿,尤其是男人们广泛喝的醉醺醺的情况下,旅店这里的客房又住满了。侄女已经十五岁了,克雷顿不打算和她挤一间,而且他还记起有一个空房。

    那个偷东西却不幸受伤的伙计去了城里,他的房间应该是空出来的。

    “我这儿是多出来一个位置。”裴伦想起了比尔还有些伤心,他叹了口气:“不过那个床铺并不适合这样的姑娘住,它非常的简陋。就在厨房旁边的仓库里。我已经垫了很多棉花,但那里还是算不上暖和,那里也不能升火盆,不然就容易点着什么。”

    克雷顿不禁看向了朱利尔斯,希望他能自觉一点。

    朱利尔斯眨了眨眼,随后状似了然地重重点头:“贝略先生,我已经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了,唐娜可以和我睡一间,我保证在这期间做个正人君子。”

    “我可以让伱和阿西娜住一间。”克雷顿婉拒了他的提议。“算了,唐娜,你去住我的那一间房间,我去楼下住。”

    他把钥匙给了她:“上楼尽头的倒数第二间房间就是,别走错了。”

    唐娜接过钥匙,却显得犹犹豫豫的。

    “我一个人害怕。”

    她似乎是想要和克雷顿住一个房间,但这个暗示被拒绝了。

    “唐娜,你已经十五岁了,该试着自己一个人睡觉。”

    而且克雷顿也不觉得她有什么好怕的,一个能独自在野外生存的姑娘说自己一个人睡觉会害怕,他要是信了才是真的蠢蛋。这个傻姑娘大概是和寡居的母亲待久了,以为一些女性间表达亲近的手段可以在男性亲属身上起效,这种不恰当的理解之后会得到矫正的。

    “你放心吧,我已经不生气了。你现在去洗把脸,然后上楼睡觉。有什么事我们可以明天再谈。”他叮嘱道。

    虽然大堂里还是很热闹,但时候确实不早了。

    唐娜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但看他的表情严肃,最后也只能点了点头。

    “有事可以敲我的门。”朱利尔斯提醒她,得到的却是少女不信任的眼神。

    他们很快分散开来,克雷顿在裴伦的带领下到了自己的新床位边,这里的环境比他想象得要好。

    稻草上面铺了厚厚的棉花,还有一层灰黄色的棉布,虽然没法点火盆,但因为裴伦之前的投资,还有不少羊住在这里,它们毛茸茸又热烘烘的,硬生生将这里的温度拔高了不少。

    这种环境和巴特努的那群农场男孩差不多,他没什么可抱怨的。

    隔壁是有些吵闹声,但这并无大碍,克雷顿在这里坐着思考了明天的行程好一会儿,渐渐地却感到了一阵困意。

    他本来决定在热沃的日子里不再睡觉,此刻却扭转了自己的想法,觉得睡上一觉也无妨。

    他躺了下去,很快在稻草堆上陷入了梦乡。

    一墙之隔的大堂随着时间的推移也逐渐陷入沉寂,人们不是赶在清醒的时候及时回家,就是干脆地醉倒在这里的桌椅上。

    当最后一盏油灯耗尽了最后一滴燃料,整个大堂陷入黑暗,一道纤细的女性身影却从楼梯上蹑手蹑脚地走了下来。

    这里没有别的女性,她正是唐娜。

    她为了不让这些年久失修的老木头发出挤压声费了很大一番工夫,并且连鞋子也没穿,代价是寒冷令她的脸色煞白。

    跨过翻倒的人体、呕吐物和同样翻倒的椅子,她穿过厨房,来到仓库里。

    如她所料,她的叔叔正处于睡梦之中。

    唐娜轻轻搓了搓手,又意识到这个行为的低效,于是索性将手掌捂到嘴边呵气,令它们迅速恢复了温度。

    这个举动至关紧要,低温会让人更容易惊醒。

    她轻声靠近克雷顿,在他身边蹲下来,手掌像蛇一样慢慢探伸出去,务必使声音尽量轻微。

    即使在睡眠中,克雷顿·贝略的嗅觉依旧敏锐。

    当唐娜的手掌靠近时,他的鼻翼翕动了几下,却最终因为那熟悉的血亲气味儿而网开一面,使他没有醒转过来。

    手掌顺利地触摸到了他的脸庞。

    唐娜屏息凝神地移动着手指,以最为轻柔的动作扒开了克雷顿紧闭的眼皮。

    在眼皮下方所有的并非是常人上翻的眼球眼白,而是一片血红。

    前几日的枪声阵阵已然停歇,城里的人们恢复了劳作的日常,只是还会在难得的歇息时间里聊起那些似真似假的危险遭遇。

    不过他们已对那些作乱者不再担心,头顶上的影子为他们带来十足的安全感。

    一架巨型军事飞艇正在萨沙市的上空缓缓漂浮着,就像一头巨型的鲸鱼在属于自己的海中遨游。

    阳光照射在炼金术士们费劲心血制成的柔性金属蒙皮上,呈现出一种珍珠色的光泽,令这战争巨兽的气质更加慵懒,随和,像艺术品,而不像是人类至今最高级的杀人工具。

    当军事飞艇升至高处,没有任何一种武器可以威胁到它。

    殖民地的土著奈何不了它,就连军队自己的人也想不到要如何克制这种造物,只有飞艇能够击落飞艇。

    长相宛如忧郁诗人的钱宁正背着手站在办公室的玻璃窗前欣赏这件杰作。

    “你的人还没有找到那几个疯子吗?我已经看腻那朵乌云了。唉——圣杯会的宗教狂刚死完,那群疯子就来了,而我只能坐在这里抽该死的烟,和该死的酒,或者戴上该死的小圆玻璃片去批阅同样该死的文件,而不能去接待这些亲爱的客人.我真的恨死自己了。”

    戴斯·琼拉德坐在沙发上,他随口说着,自顾自地给自己开了一瓶红葡萄酒。

    “您应该尽量少动手,也少触碰烟酒,这对您的身体有好处。”

    “如果你每天都能清晰感觉到自己变得比前一天更虚弱,你就不会这样说了。”老人为自己渐渐流逝的生命力发出一声哀叹,但也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牢骚下去。“不聊这个了,你找些人去把还在隐匿的疯子们处理掉,怎么样?”

    钱宁的眼神迷恋地抚过玻璃窗上飞艇的影子,好像已经触摸到了它的本体:“我们没有介入的理由,这是浪费经费。不过那些新加入的外围成员可以为我们做点什么。他们之前接了克里斯托弗发布的悬赏,被军方的人发现了,现在来找我们寻求庇护,这里正好有一个可以让他们赎罪的机会。”

    “克里斯托弗好歹是个铜环,他想要找的东西应该具备相当高的价值。”

    “真是好主意。”戴斯长老不高兴地说:“要我们和盗墓贼共事哼!怪不得我们越来越堕落了。”

    “这是费舍尔长老的主意。”

    “啊——那这就说得通了,食尸鬼和盗墓贼都是亲戚。”

    钱宁好像没有听到这一点戴斯长老诋毁另一个长老的话,他依旧谈论正事:“我让一位朋友用私人的身份挂了一个悬赏,这样就有机会先拿到那个东西,还可以避免被军方追责。”

    “做得好。不过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处理。军方抓到的那个俘虏松口了,现在他们知道格罗涅找来的狼人苦修士无意中给这个疯子教派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所以打算和他聊聊,但你知道他们的感谢方式不会太和善,如果有审问别人的机会,他们是不会放过的。”

    钱宁没有任何表示,他依旧关注着飞艇飘浮的身姿。

    琼拉德烦闷地一口气喝了半瓶酒,就是因为这样,他对这个炼金术士喜欢不起来。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知道尊重长者,阿克齐都比你懂礼貌,至少他不会在我说了一大段话后还保持沉默。”

    “但他现在死了。”

    忧郁诗人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将视线从飞艇上移开,转身应对自己的客人。

    “克雷顿·贝略不在家中,他甚至不在城里,所以军方的人暂时找不到他,他们很快就会感到无聊,然后把目光投向别处。现在我们要讨论阿克齐的事,无故杀死您的部下会让其他人感到不安,这不是指责,这是个事实。”

    琼拉德又点起一根烟:“我当然知道这点,但那小子根本听不进劝,他太傲慢了.他从来没见过军队是怎么办事的,以为手法足够残忍就等于行事高明,凑上几个同党就可以挑衅王国军队,要是让他这么胡闹下去,我们的事业也就到头了。”

    “这是很具有代表性的心理。”

    钱宁在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来,打开一瓶香水向鼻子下方晃了晃:“《城市安全管理条例》禁止没有持枪证的人携带枪支,因此在暴力冲突中,超凡者对上普通人的优势太大,时间一久,他们就会把这种有局限性的优势当做永久的惯例,弄不清自己的真正定位。”

    他以为超凡者都该弄明白自己的目的。

    阿克齐既作为魔鬼枭想要在人类社会中享乐生活,为此不惜压制自己的力量增长,但同时又想要用比人类更优越的力量去施行他弱肉强食的法则,这显然就是没弄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同时具备两个彼此矛盾的需求,阿克齐的死并不是个意外。

    “但他仍有一些死忠,他们会质疑我们的。”

    “那就开除他们,或者干脆让他们去死,我又不是格罗涅或费舍尔,没有那么多非人类的亲戚非得照应不可。”

    戴斯·琼拉德说话时睁大眼睛试图看清手上这瓶酒的牌子上的小字,但他失败了,只好沮丧地戴上眼镜:“还是人手不够。”

    长老会的核心成员只有三百人,其中有不少是格罗涅从歌多林带来的人,又以德鲁伊教的成员最多。

    这些人有不少破规矩要遵守,他一点儿也不想用他们。

    “等那群疯子离开,我们要再招些人手——只要人类——不是通缉犯的那种人。”

    “当然,谨遵您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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