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娜对于朱利尔斯的担忧不屑一顾,布拉科拉的巫师比思特拉斯更常与这些超凡生物打交道。
“没什么好担心的,她肯定也是今年才刚刚发掘出古老血脉力量的新人,就像克雷顿叔叔一样,要不然河边不会像这样死气沉沉的。”她特指那些光秃秃、布满碎石的路面。
在水泽仙女生活的区域,春天也会为其驻足,苔藓和真菌都是她们的家中常客。
而如果是仙女的变种——女妖,这里又显得太干净了。
萧条的河岸证明这里即使存在一位水泽仙女存在,其法力也相当薄弱。
要是出了什么麻烦,他们只要躲回镇上,水泽仙女也不可能追赶过来。因为离开了定居地的仙女会暂时法力全失。
克雷顿咳嗽一声,将他们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回来。
“我们查到的情报显示,拉克斯家目前只有两个人,而且都不在热沃。唯一的女性阿德莱德·拉克斯在上个月就离开了热沃——跟着一个外乡人去了城里。而她的父亲之后也去了城里,可能是去找自己的女儿。”
唐娜没有反驳,她贝略式的浓黑眉毛皱在一起,沉思的时候也显得很有精神。
“真麻烦,我们直接找她问个明白就好了。”她最终说。
这个办法真是最简单的了。
没有什么调查是比询问当事人更快捷的,如果这位水泽仙女真的存在的话。
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将它靠近嘴唇悄声低语一阵,然后又大声喊叫起来。
“石头,石头,请将我们的来意告诉此地的主人。”
“石头,石头,请将我们的来意告诉此地的主人。”
“石头,石头,请将我们的来意告诉此地的主人。”
她对石头重复喊了三遍同样的话,随后甩手将它扔进了河里。
“要是那个仙女阿德莱德住在水里,她很快就会知道我们要找她了,石头会转告她的。”唐娜如是对克雷顿说。
他们注视着水面,从石头落水后激起的第一圈涟漪开始一直等到水面平复,河水中也没有出现什么不同寻常的女性身影询问他们是金石头还是银石头。
因为在河边长时间的站立不动,连狼人都感到有些冷了。
“抱歉,唐娜,但是这么做真的有用吗?”克雷顿忍不住扭头问她。
唐娜松开抱在胸前的双手,烦躁地拉扯了一下自己的红色兜帽,将垂在外面的黑色微卷发塞进去一些。
要是没有水泽仙女出现,那就意味着克雷顿和朱利尔斯的想法才是对的,而她提供的情报毫无帮助。
她还是第一次正式出手,可不想给叔叔留下自己还不成熟的印象。
“没准她来的有点慢.”
仿佛是为了配合她的话语,一只白色的手臂从河水中悄然出现,它迟缓而柔滑地从水面上慢慢伸长抬起,令人联想到雨水从天花板的裂缝中渗出。
在那鱼刺般苍白纤小的五指之间正是唐娜投入水中的石头。
幽邃的水面之下,一颗人头浮现了出来。
潮湿海藻一样贴合着皮肤的黑色长发从头顶垂下,长度夸张的睫毛扇子似得开合着,没有瞳孔的湖绿色眼珠矿石珠宝般镶嵌在那张美丽的女性脸孔上,毫无生气地注视着众人。
这幅样貌不禁让克雷顿想起了厄运珠宝——那件象牙项链上的少女形象。
她们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那象牙雕刻上的少女反而比眼前这一位多了几分灵动。
克雷顿感到一阵不安,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无意识地被眼前这位女性所监视着,对方一定知道自己手上这条项链背后的故事,却从未主动现身,而是默然看着他和男巫在热沃来回奔波,在毫无意义的事上消磨时间。
他充满顾虑地回头看唐娜,后者极为凝重地注视着水泽仙女还浸在水中的身体,而朱利尔斯也做出了同样的举动,可阿德莱德的黑色长发烟幕般在水中弥漫开,他们什么也看不到。
“是你们在找我?”
阿德莱德看起来有气无力的,但声音却很温柔,她的感情色彩比外貌看起来更丰富。
“拉克斯女士,我们一直在找你,或者说,我们是在找这条项链的主人。如果你有一直注意身边的动静,就该知道我们是为了恢复我的运势而来。”
克雷顿沉声回答她,同时举起那条象牙项链。
“我想,这条项链应该是某人打算赠予伱的礼物,或许您能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
水泽仙女的眼睛微微眯起,视线在项链上停留了许久。
“抱歉,虽然上面刻着的人似乎是我,但我从没有见过它,也想不出来会有谁送给我这样一件礼物。”
“它的上一位主人声称自己是在你的领域找到它的,你怎么可能没见过它?”朱利尔斯质疑道。
阿德莱德露出困扰的神情:“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我失去了一段时间的意识,直到昨天才醒来。你们看到我的时候没有感到害怕,还知道呼唤我的办法。所以,你们应该也是和我相同的存在吧?”
一个狼人,两个巫师都点了点头。
水泽仙女的态度也让他们解开了一部分疑惑。
她似乎是刚刚经受转化的暗裔,知道的事情未必比他们多。
克雷顿免费提供了一点信息,希望能凭此展露己方的善意:“如果您还记得有城里来的圣职带着其他‘病人’折返这件事,那么您沉睡的时间应该不超过三周。”
阿德莱德道了声谢:“那就还好,我想还不是很迟。”
“所以你原本就知道自己要成为仙女了,是吗?”唐娜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异样。
阿德莱德微微低头,注视着自己水中的倒影,那双纯色的湖绿眼眸所代表的寒意可不仅只有外人能够感受到:“没错,我一直知道我的祖先有着不平凡的血液,但我没想过它会有一天以这样明显的方式呈现出来.直到八月之前,我还只是将那些传说当做祖先抬高身价的一种方式.”
在古代,仙女常常被视作祥瑞的象征。
许多骑士都喜欢宣称自己得到了水泽仙女的青睐,被赠予了特殊的赐福或某种神兵利器,以此展示自己的勇武过人或品德高尚的美好资质。
她沉默了片刻:“你们似乎很了解我。”
“和你的祖先同时迁徙到热沃的外乡人里也有神秘学的专家,他们记录了你们的故事。”唐娜看着阿德莱德,她并没有完全相信对方的说辞:“我们应该不是你见过的第一批拜访者吧?有人比我们更早来这里,但他们失去了关于某人的记忆,这似乎是仙子圈的效果。”
仙子圈正是以干扰记忆的效果而出名的,而培养“仙子圈”真菌一直是仙女的拿手好戏。
阿德莱德没有回避此事:“我知道这件事,但这并不是我做的。”
“那是谁做的?”
水泽仙女突然又把手伸出水面,指向克雷顿·贝略:“他。”
“我?”
克雷顿大吃一惊:“我可不知道我自己有这样的本事。”
阿德莱德点了点头:“你是没有,但你把那个人献祭给我了,所以他们会忘了他,所以我会提前醒来,回应你们的召唤,因为这是他的愿望。”
同行的两个巫师都吃惊地看向克雷顿,让他很不自在。
他辩解道:“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朱利尔斯相信他的神秘学造诣不足以在摆脱自己后做出什么成就,因此轻易地相信了他,转而看向阿德莱德:“看来当事人并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那么作为献祭的受益人,阿德莱德小姐,你来向我们解释一下吧?”
唐娜也秉着质疑的态度看过去,她觉得自己的叔叔一定又是被某种超自然力量诱导了。
“他把那个活人装进了柳树干里,然后推进了河水中。”阿德莱德说。
于是两个巫师又同时回头看克雷顿。
后者简直有些手足无措:“我把他扔进河里的时候,他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所以你没有否认柳树干的事?!”朱利尔斯怒气冲冲地问他。
克雷顿抬手捂住脸,唉声叹气起来。
他现在可算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德鲁伊教的司祭在祭祀山水诸神时,正是要将活物塞进柳条编织的笼子里,然后再使他们死去,将生命力献与神灵和精怪们。
那段腐朽断裂的枯干柳树正充当了柳条笼子的角色。
换句话说,他在机缘巧合之下完成了一次活祭。
活祭并不会影响人的记忆,但向水泽仙女进行活祭就不一定了。
这类生物有着拨弄命运之弦的能力,活祭品被她们容纳入身体后相当于成为其命运的一部分,自身的存在也会错乱,这也是为什么盗墓贼的同伴不再记得他的原因。
克雷顿能够记住他,不仅是因为他是“主祭”的缘故,还因为他的精神与月相系。
而唐娜则是拥有独角兽的祝福,才免于忘记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