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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暴露

    “我错误判断了时机,但这是有原因的,”

    路易斯教士看着老猎人说:“刚进镇子的那几个外乡人遇到袭击了,他们的马匹被那头畜生杀了,这是半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所以我以为它满足食欲后不会再来你们这儿,于是想来通知你们回去——但看来我想错了。”

    “真巧,它刚刚来这里也杀了一匹马,真是个贪心的小子。”山羊胡子说。

    热沃没什么人养马,这几天死的马属权都是城里人的,因此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点没感觉有多悲伤。

    “那真是太不幸了。”路易斯语气虚弱地说。

    他和老猎人是两个极端,仅就气色而言,他看起来比马主人还要阴郁悲伤得多,在与制皮师对视后,他的专注力便似乎转移到什么别的事情上去了,答话时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老猎人皱起眉头:“等等,路易斯,你难道没有听到马匹哀嘶的声音吗?我打赌这条街上的每个人都该听到了。”

    从制皮师窜入这片街道到逃走,中间过去的时间还不到三分钟。

    “我来的时候耳边都是风声。”教士的脸色苍白,佐证了他的说法。

    山羊胡子眯起眼睛重新打量了他一番,不再执着这个问题。

    接下去对话的发展没有克雷顿想象得那么坏。

    山羊胡子没有提到唐娜的事,也没有提及克雷顿帮了忙,只是将刚才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不过这没有多少可说的,因此对话很快走向尾声。

    “我也该走了,如果伱不介意的话,我还要带小伙子们去巡逻呢。”

    他回头看了眼克雷顿,突然挤了下眼睛,背后的手拇指和小拇指都张开,做了个象征巫师尖顶帽的手势。

    中尉略有吃惊,他现在终于可以肯定对方发现了唐娜的身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替他们隐瞒。

    不过这个秘密还不算危险,白教的圣职虽然厌恶巫师,但在乡村地区,他们是地位平等的竞争者,这里有许多巫师能做到而牧师做不到的活儿,有些甚至是略带亵渎意味的,因此圣职不能一家独大。

    山羊胡子很快把头转了回去,神色如常,路易斯教士在他面前微微点头:

    “当然,施密特先生,请去,请你们一定要拿下它——”

    “那张邪恶的皮就留给你了,刀剑和子弹都很难对它造成伤害,但圣水还是能破坏它。我看上面有人的头发,有一部分皮肤该是属于某个不幸的外乡人,路易斯,神父不在,所以你要决定要送它进墓园,还是彻底摧毁它,这都随你。”

    最后叮嘱完,山羊胡子转过头,将短矛和猎枪都扛到肩上扬长而去。

    孽物只是受了伤,并不是死了,他们的工作还未结束。

    路易斯教士目送老猎人离开,胸口仍起伏不定,制皮师给他带来的惊吓似乎还未结束。

    克雷顿向圣职走去,他知道自己一行人身上疑点重重,本地最近发生的乱象都和他们有关。而且白天频繁的外出也肯定被一些有心人看在眼里。

    他们或许会遭到最严厉的盘问,他和朱利尔斯还有唐娜都已经为这件事编造了万无一失的借口,无论路易斯教士有什么问题,又想要问谁,他们都能给出合理的回答。

    路易斯教士注意到他的行动,回身冷淡地看着他:“贝略先生,感谢你的帮助,不过今天已经很晚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克雷顿的脚步停下,有几分惊愕,又有几分庆幸。

    “没有,路易斯先生,”

    “那就好,晚安,贝略先生。”

    路易斯教士走到制皮师丢弃的“皮”旁边,他稍作凝视,随后弯腰将它抱起来,动作轻柔地像怀抱婴儿一般,克雷顿看他沉默地离开了旅店。

    唐娜不知道何时又从楼上下来了,她望着克雷顿:“它之后还会再来吗?”

    或许她看到怪物离自己这么近后也知道害怕了克雷顿想,他安慰她:“我们做好防备,但说不准今晚巡逻队的人就能追踪到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听他这么说,少女猛地拍了下楼梯扶手,发出咚的一声。

    “它最好再来,下次我一定要拔了它的皮!”

    她对马的事情仍在耿耿于怀。

    发泄完忿怒后,她将手掌按到裙子上蹭了蹭,藏到身后,克雷顿看到那只手明显变红了,

    作为一个称职的叔父,他沉默了片刻,决定还是回到自己的宅子里再对唐娜做淑女举止的教育。“别想这件事了,我们再碰到它的可能微乎其微,现在我们还有个坏消息——就算我们明天把丹尼送到阿德莱德那儿,把我的事解决了,接下去这个月也都要在热沃度过。”

    这儿都没有独立的盥洗室,也没有地方可以寄信,更不会有一个供狼人享用血食的私密地下室.

    他开始怀念城市。

    “不过我带来的钱绝对足够应付日常开销,你不用精打细算。只是要是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我希望你也不要在镇上乱走,我担心还有别的麻烦会找上门。”

    “唔——”唐娜沉吟道:“还有什么麻烦是我们解决不了的吗?”

    “当然有了,不是所有类别的事都能通过暴力解决问题,对付不讲法律道德的野蛮人,我们可以用野蛮的办法,但要是对付文明世界的疑难依旧这么做,那我们也要退化成野蛮人了。”

    克雷顿把裴伦的剑放在桌子上,斟满酒杯痛饮,运动让他有些口干舌燥了。

    擦干嘴唇,他对侄女说:

    “刚才那个山羊胡子已经认出你是个巫师了,但没有说出来,我想他可能是有求于巫术的地方,只是在路易斯教士面前不好直接说出来。明天之后,我还会因为生意的事去拜访一些人家——我想你可能没有兴趣跟过来,要是他单独来旅店找你,你要让他等我回来做决定。或者让朱利尔斯去应付他。”

    “这是为什么?”唐娜走到他背后,目光注视着剑刃上的血迹。

    “我怎么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没准他是要借助你的力量去做伤天害理的事,很多人都觉得巫师是天然的罪犯同谋,你不会知道自己能招来什么样的人。”

    “我们和谣传中的不一样,至少我不一样。”

    “但是他们不在乎!”

    克雷顿转过身,看着侄女稚嫩的神情,又放缓了语气:“我不是说这位山施密特先生肯定是个坏人,但我们的身份不一样。你知道吗,就在我小时候,巴特努还有过一次公开的针对巫师的犯罪预谋呢——一群人商量着要去找一个巫师绑架回来,因为他们觉得本地修道院里的修士医术太差,治不好生病的家畜,还有枯死的庄稼。”

    “这听起来似乎挺可笑,我当时也笑了,但当时那些小伙子都是认真的。要是有一个巫师就在那儿,他们真的会把他,或者她囚禁起来,用致命的武力胁迫对方,好利用那份力量照顾庄稼和牲畜。”

    唐娜为自己家乡的人所拥有的残酷思想感到震惊,她呆立在原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布拉科拉显然没有教育过小巫师如何同一般人打交道。

    但说到这里,克雷顿自己也突然觉得兴致阑珊。

    他和自己的亲人难得团聚,却又都成了大多数人眼里的异类,好像他们一家在哪里都不得安生。

    不过他很快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因为贝略家族正是从曼西斯逃到多恩来的,可见他们被排斥几乎是一种一脉相承的传统了。

    “其实你现在用不着担心这些,因为我会处理。”他说。

    唐娜有些闷闷不乐:“是的,您总能处理,也用不着征求我的意见,那我自己要做什么呢?”

    克雷顿向月亮的位置看了一眼,估算出了当下的时间。

    “睡觉。”他充满智慧的说。

    新的一天开始了,但旅店的住客没有一个回来。

    裴伦和厨子一整天都在忙着帮他们把行李运到新的住处去,这算是最后一个收费项目。

    克雷顿对此并不意外,因为怪物的事已经在镇上宣传开了。

    昨晚许多人一夜未眠,巡逻队的猎人们忍不住把事情都说了出来,他们在夸耀自身功绩的同时也为旅店的其他住客带来了恐慌。

    换做是以前,他要是知道自己居住的地方闯进来一头怪物。心里也一定膈应的厉害,不想在这里多停留一秒,免得再一次碰上怪物。他们现在还住在这里,也不过是出于对自身实力的自信。

    只是这份自信在其他人眼里可能就成了三个没钱搬走的倒霉蛋。

    裴伦的生意在短期内都不可能转好了,除非那头制皮师的尸体被拉到广场上供所有居民确认。

    克雷顿同为生意人,对他很是同情。而裴伦也没有计较他把自己的祖传宝剑砸卷刃,反而感谢了他为镇上做的贡献,这简直要让狼人感到良心不安了。

    为了避免良心的进一步滋生导致主动付出赔偿这样的可能,克雷顿比往日更早地出门,来劳伦斯家办他的“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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