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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渴血

    在进食方面花了点时间,克雷顿才出门,大概到了黄昏时分,他第二次走入了老猎人施密特的屋子。

    这里和他上次来的时候没有别的区别,众多摆设都还在自己的位子上,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

    屋内还有其他的猎人学徒在,不过只有一位,显然也不是等他们,而是在等施密特,他看到海德和克雷顿到来后便没有再待下去,和海德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施密特不见了,但黄昏至夜间的巡逻还得继续,他们这些学徒在停止狩猎的时间里得到了乡亲的供给,有义务防备那头怪物的下一次袭击。

    等到屋子里只剩两个人,克雷顿才对这里的气味进行更深层地梳理。

    海德和其他学徒有施密特家的钥匙,这是因为他们常配合工作,但除了自己的学徒外,这里对其他所有人而言都是不开放的,包括女人,克雷顿在他的家里没有看到任何女性用品,也没有香水的气味残留。

    五六十岁都还没有娶妻,这也是克雷顿不愿意带着唐娜和他多做交流的原因之一。

    这么大岁数的男人还在独居,也没有情人往来,这如果不是身体问题,那么他的心理多半有异于常人的地方。

    “您有找到什么线索吗?”海德问。

    克雷顿装模作样地伸手拨动桌上的酒瓶还有刀具,假装自己真的在用侦探的方式检查这里。

    “没什么特别的,所有东西都很正常,没有血迹,没有弹孔,他应该是自己走出房间的。”

    狼人的鼻翼翕动,分辨着屋中气味,还好最近没有人在这里抽烟,因此这里的气味还算分明,不至于被更浓烈的味道盖住。

    “白天有人看到谁拜访过这间屋子吗?”

    “没有,我们问过附近的人。”海德叹息道。

    施密特消失得太彻底了,直觉让他和其他学徒都感到担忧。

    看他忧心忡忡的样子,克雷顿顿了顿,转身从他身边经过,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那么走吧,我们去找你老师的‘城里帮手’。”

    海德看着古董商人折返回去,自己也不得不跟上去,但还是有些弄不清他的用意:“我也问过那些人了,他们说没见过老师,而且之前出于某些顾虑,他们从来不主动拜访老师,都是施密特老师去找他们。”

    克雷顿戴上帽子拉开门,冷风从外面灌进来,他回头看海德,脸上的神情十分笃定。

    “那就是他们撒谎。”

    过去的准尉,如今的新晋盗墓贼——温斯顿·让·斯图尔特来过这里。

    既然没有新的造访者,那就只有这位的嫌疑最大了。

    无论是克雷顿还是海德都知道那伙盗墓贼住在哪里,他们直接按地址过去拜访。

    然而他们晚到了一步,那间屋子已经没有人了。

    敲门后,出来接待他们的是盗墓贼的临时房东,他看到新访客很是惊喜,克雷顿之前在不少公众场合都有露面,算是这个月知名度最高的外乡人之一,之所以是之一是因为镇上还有一对丑的令人发指的主仆。

    “您要租这儿吗?我保证这里比旅店安全多了,小裴伦是个好小伙,但他的防身装备只有一把剑,谁也保护不了,而我这里有两把猎枪.”

    “不了,谢谢。”

    克雷顿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之前住在这里的两个男人呢?”

    “他们下午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可能是.”这位房东说到这里也有些疑惑,语句停了下来。

    那两个人走的时候带走了所有行李,似乎是要离开热沃,但镇上除了新来的那些枪手的坐骑,好像就没有别的马匹或驴骡可供驱驰了,他们只靠两条腿能上哪儿去呢?

    克雷顿只看他的样子就什么都明白了。

    “在他们离开前,有谁来这里找过他们吗?”

    “就是裴伦的新租客,住在您旁边的那些人。”

    “你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吗?”

    房东摇了摇头:“我哪敢凑近啊?他们看起来可不好惹,谁知道是不是帮派成员。”

    这就奇怪了,克雷顿想象不出救世军找盗墓贼的理由,他们本该早早离开的,难道是有人认出了温斯顿?那个家伙之前和他在不同的地方服役,或许在救世军中有旧识。

    救世军拜访了温斯顿,随后温斯顿就去请施密特出门,随后施密特失踪——这几个步骤之间未必有关联,克雷顿虽然起疑,但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救世军和施密特失踪有关。

    因为无论是从哪一点思考,施密特和救世军都没有交集的理由。

    救世军想要快点离开热沃,和施密特交流完全是浪费时间,而施密特要秘密挖掘宝藏,当然也不可能试图和救世军建立合作关系,这些外人的数量太多了,又有武装,即使施密特有本地优势也不可能完全制服他们,挖出宝藏后必须让出更多的利益,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所以这个老头到底去哪儿了?

    伊恩·拉撒路匍匐在河边,头部沉在水中,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流动的清澈液体吸入口中。

    他的衣物已被泥泞污染,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原本打理整齐的金发凌乱地披散开,但他已顾不上整理自己的仪容,镇压身体内的火焰才是现在的第一要务。

    足足过了二十秒,他才将头从水中拔出来,眼神迷茫,但并没有因为之前的屏息而剧烈喘气,平静得吓人——就好像他已经不再需要呼吸似的。

    不过他自己尚未意识到这点,只是几秒后便将头再次埋入水中。

    不够,还是不够。

    无论喝了多少水,他都无法平复自己咽喉深处的焦渴,就好像有一团火焰在那里灼烧,喝下的每一滴水还未来得及通过食道便被蒸发,身体正因为这怪象而寸寸干裂,即使饮用了大量冰冷的河水也不过能浇灭那团火焰几个瞬间。

    仅仅过了几秒,他就不得不再次埋下脑袋,用河水滋润自己的喉咙,缓解那一份扭曲的饥渴。

    随着更剧烈的啜饮,一些透明的水珠从他的皮肤向外渗透出来,将原本就显得肮脏的衣物也变得潮湿黏腻,而那些水珠加起来的体积,恐怕正与他饮下的水相符。

    他不再被允许用饮水维系自己的身体了。

    当伊恩意识到这点时,便强忍着痛苦离开了这条河,他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可同样的,他也不记得自己要去做什么了,究竟是那些事需要他即刻完成,不能在这里耽搁?

    回到附近的城镇?

    伊恩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原本的目标,因为他的记忆支离破碎,每一刻想到的信息都颠倒反复,分不清这些记忆缔造的时间,只是这个想法根深蒂固。似乎是不久前他才做出的决定。

    除此之外,他根本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森林里。喉咙也干渴得吓人,肚子也饿的厉害。

    “我病了吗?”他自问道,这些症状像是害了某种严重的热病。

    身体的不适让他联想起一些过往生病的片段,但那些片段发生时,他无一例外都是躺在自己的床上,再不济也是在室内,而不是出现在一片森林里。

    他生出了回到河边用水面检视自己外表的想法,但很快抑制下去。

    伊恩放弃了思考,他走在林间小道上,顺着人类经过的痕迹一直往前走,他相信这样一定会抵达终点,找到自己的同伴。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停了下来,扶住旁边的树进行休息。

    说是休息,但他并没有感到停留有替他恢复体力,他的本能告诉他,这具身体此刻不是需要休息,而是体内缺了什么,只要找到了他身体缺的事物,他才能重新恢复精力。

    “是食物吗?”

    伊恩忍不住摸了摸嘴角,那里的皮肤龟裂,有一种粗糙的手感。

    与此同时,翻腾不休的干渴再次让他把眼神投向波光粼粼的河流,终究无法耐住诱惑,双腿再次迈动起来。

    伊恩回到了河边趴下,含了一口水在嘴里。

    这样的姿势让他的脸平行于水面,正好可以检视自己的气色。他定睛向水中看去,自身的倒影在摇晃的水光中却格外模糊,他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自己的水中倒影变得清晰,只好失望地站起来,回到林间小道上。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何时醒来的,那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至少也过了几个小时了,但他的视野却一直看到红黄色的光芒,好像时间凝固在了黄昏这一时刻。

    不过随着他继续自己的旅程,天色还是渐渐暗淡下来。

    伊恩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但还是莫名能感受到周围的环境变化,一棵树、一块石子、一片起伏.他不用双眼也能分清这些障碍物,利落地绕过或跨过它们,只是头脑还昏昏沉沉的,远不如他的身体运动那样利索。

    一些细微的光芒在天上快速运动着,它们一闪一闪的,但伊恩知道它们不是星星。

    当这些光点经过的时候,伊恩听见了鸟鸣的声音。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本能地舔了舔嘴唇,心里闪过一个想法:“要是我能打一只鸟吃就好了,或许还要生个火来烤热它但要是缺了这个步骤.或许我能更快填饱自己的肚子。”

    随着这个想法的诞生,他摸了摸胸口,那些比记忆碎片还要熟悉的枪支立刻让他安心下来。

    他在记忆中的位置握住枪把,将两把手枪从胸口的系带上取下,但那些光点很快四散而开,一阵沉重、杂乱的声响从道路的对面传来,惊散了这些小生物。

    伊恩看见了两团巨大的红光从视野的尽头飘来,温暖而动人。

    “那是什么?”他茫然地想,喉结上下滚动了一次。

    这种景象他闻所未闻,但那红光散发着一种香气,以更激烈的方式激发了他的食欲,比天上的那些光点还要诱人,或许那是一种新的食物。

    红光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他听到了一些模糊的声响,似乎是质问,似乎是请求,但他没法听得更清楚,就像他还把头沉在水底,而有人在岸上同他说话一样。

    但这怎么可能是人呢?人怎么会长成这样?

    伊恩怔了怔,他想要进一步思考,但身体里涌出一阵燥热,催促他发起进攻。

    他真的又饥又渴,必须想办法满足自己了。思考对于这个狩猎的机会而言是个拖累,于是伊恩不再多想,对着那两团红光举起了枪,但枪声比他预料得来的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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