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克雷顿不对自己之前表现出的恐惧生气,唐娜松了口气,她感到勇气又涌上心头。
“那芭芭拉呢?”
克雷顿皱眉:“那是我的错,我以后不会让她再和你挨这么近了。”
那个吸血鬼确实没法抑制自己的习性。
吸血鬼是受诅咒者,身上的诅咒类型连其他暗裔也不愿意用“赐福”来形容,如果说狼人是和诅咒共生的野兽,那么吸血鬼则是生命的全部都是由诅咒构成,连灵魂也被扭曲同化,因此也更快接受自己的“本性”。
话说到这里,唐娜应该已经理解他的意思了。
唐娜看向自己的脚尖,试图把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勇气再换来开口的机会。
她确实明白克雷顿没有直接提起的事,但她也记得芭芭拉在自己面前求知学字的认真模样,还有舍身扑来救了她一命的事迹。
哪怕对方劣迹斑斑,她也不能轻易割舍这些回忆,毕竟芭芭拉从来没有待她不好。
“不。我想我只是还需要再适应”她艰难地说。
克雷顿回头看了看,也明白了她做出了怎样的决定:“如果你高兴的话,我不会阻止你,但伱知道自己要当心,而且这事别告诉你妈妈。”他用了重音强调最后一句。
“当然。”少女举起手郑重起誓:“要是她知道我自愿留下来,一定会要我好看。”
在防范翠缇丝的态度上,他们的态度达成了一致,克雷顿从未如此刻这般感到唐娜是自己的亲人。他满意地点头:“对了,你现在可以说了吧,你妈妈到底去哪儿了?这事可以不用瞒我了。”
唐娜看起来有些为难。
“她真去上学了,这是她自己对我说的。”
“就没有地址?”
“没有,她好像也不希望我去找她,但家里没人了,所以才让我来找你。”
这个异常的现象让克雷顿突然敏感起来:
“那她知道你在布拉科拉上学吗?”
唐娜摇头:“她不知道这个名字,不过她知道我有巫师的天赋,而且有人在偷偷教我魔法,所以才让我从文法学校离开。”
“不肯让你知道,而且甚至要冒险让你一个人来见我,那她多半是回教会重造了。”克雷顿几乎没有思考就做出了判断,然后自然地露出一个笑容。“有一个圣职做家人,我们真幸运。”
唐娜再次否认,不过否认的是他的第一个观点。
“不,妈妈拜托波利大叔送我,但我把他给甩掉了。”
克雷顿猛地停步,转身看她。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无谓的冒险?”
唐娜不自在地抓了抓自己的左手背,提灯摇来晃去,光芒好像随时要熄灭:“他在追求妈妈,但我不喜欢他,我没法忍受他出现在我的旁边。”
克雷顿立刻走到和她并列的位置,搭着她的肩膀继续往前走。
“那你妈妈怎么看他?”他热切地问。
尽管从来没有恋爱过,但唐娜能够清晰感觉到克雷顿的语气里没有任何嫉妒,而是单纯的好奇和某种类似幸灾乐祸的情绪。
“她没有拒绝。”唐娜说。
克雷顿明显对这个情况吃惊不小:“啊?可我记得波利脸上有好多麻子。”
少女补充道:“现在还有不少疣子,恶心坏了。”
克雷顿不禁思考能够让这个自恋狂做出重大改变的原因。当初这个女人可是觉得世上没人配得上自己的容颜,直到乌伦出现,而她也只有在乌伦面前是个正常人。像她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愿意和丑人结婚?
难道她治好了?
这个疑问跳出来的瞬间就被克雷顿否决了。
那个女人不会觉得自己有问题,如果她遇到不顺心的事,那么有问题的只可能是世界。
能够让翠缇丝妥协,除非是为了唐娜
“你们在巴特努的生活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他问,声音渐冷。
唐娜的呼吸放慢了,她感到一阵寒风,那是具象化的恐惧,它刮过她的脊背,让她重新战栗起来。
“妈妈说地租又降了,因为越来越多的人去了城里,没人愿意留在巴特努种地”
地租一直在降,克雷顿知道这一点。
但他没想过事态已经严重到翠缇丝要做出这样的牺牲,而她竟没有向他求助。
克雷顿愤怒地一挥手,发出了好似钝器破空的声音:“荒谬!她以为我是什么陌生人吗?难道我会在我兄弟的妻女受穷时袖手旁观吗?在你们遇到困难的时候,她就一次也没有提起过我的名字?!”
在他背后,唐娜后怕地缩了缩脖子,刚才那一下肘击擦着她的脸划过。
“我和她建议过,要是我们缺钱,或许可以向您借一些,毕竟您一直在资助我们,但她不愿意这可能是因为你们有过不愉快,她之前也一直不高兴提起您。”
“我就知道她还在纠结那件事!”克雷顿气冲冲地喊,声音大到把街道两边屋子里的人都吵醒了,那些院子里狗叫个没完。
“哪件事?”
唐娜问克雷顿,她感觉自己是唯一被蒙在鼓里的。
“一点小事,我做了我该做的一切,就算乌伦知道了也只会拍手叫好。”克雷顿挥了挥手:“但那件事让她觉得我是在质疑她对乌伦的爱,但那是扯淡,统统都是扯淡。她和你一样,有时候会高估自己,要是让她看到那一幕,说不定你现在都不在了。”
唐娜没有因为这话语中的贬低而不快,她只是追问道:“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克雷顿走得越来越快了,她必须大跨步才勉强跟上。
“你妈妈没说?”
“她什么也不肯告诉我。”
“那我也不说好了。”
唐娜对狼人的恐惧被恼火取代了:“就是你们这样都不把话说清楚,事情才会一步步恶化成这样的!”
克雷顿沉默了片刻,步伐的频率恢复正常。
“这件事等我们回去再说,现在我们已经到地方了,你一会儿不要主动开口。”
他停下脚步,面朝着窗户仍透着光的圣职宅邸,踏上台阶敲了敲门,然后等待路易斯开门。
唐娜也终于安静下来,但心底却一直盘算着如何让自己的叔叔把一切都说出来。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路易斯警惕地向外望,看到只有他们两个后才让开位置请他们进去。
圣职的屋子比他们见过的所有屋子都要朴素,狼人没有在这里闻到任何酒和烟草的气味,有的只是同教堂内如出一辙的熏香味,唐娜下意识地看向衣帽架的位置,上面有和路易斯尺寸不匹配的外套,看起来有被清过灰,但这里没有其他人了。
她回想了一番,才意识到这是死者的遗物。
“我不记得自己有邀请你们。你们这么晚来找我做什么?”路易斯看了一眼少女,又转向克雷顿,声音是带着疲惫的迟钝:“我想你没有带着女儿打打杀杀的习惯吧?”
克雷顿把自己的帽子拿在手上按在胸口,免得圣职带来的那份烦闷感让他吐出来。
“从来没有,您放心。这孩子没有继承我的血,她只是个好奇心过了头的人类,我们交流的时候可以当她不存在。”
他拿出那个沼泽挖出的十字架递给路易斯。
圣职接过这个简陋的十字架,在看到十字架上顶端的数字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们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这种特殊的十字架代表什么,我知道这不是一般用来祈祷和祝福死者的十字架,它太简陋了。”
路易斯没有再看它,径直将它交还给克雷顿。
“这是哀悼十字,是为不知名的死者制作的祈福十字。”
克雷顿没有接:“那上面的数字代表什么?”
“代表死者的编号。”
路易斯直接把十字架塞进他的口袋,然后坐回餐桌边,那里还有一碗没有吃尽的粥。“上面写的是43,就说明这是第43具被找到的无名尸骸。在过去,瘟疫和战争过后,路边的哀悼十字会像野花一样茂盛。”
“我是在沼泽里找到它的。”克雷顿主动提起,因为圣职显然对这个没兴趣,他不开口,对方是不会提问的。“我们怀疑施密特先生追寻的宝藏就在那底下,可能还伴随有某种自远古延续的力量,它可能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人施加诅咒。”
教士叹了口气:“我们有记录宝藏的传闻,但如果记载真实,早在本地居民的先祖决定定居之前,那份宝藏或者说被人认为是宝藏的事物就已经被人挖掘出来了。教会使者应该有澄清过此事,但没有人相信,因为他们想要看到的是明晃晃的金银珠宝,而我们没有找到这样的东西。”
“那你们为什么要在这里修建这么一大座教堂?它看起来不太匹配这个乡镇。”
“教堂安设在这里是为了守护圣人遗骸。济世的圣莫雷德安眠于此。”
谈话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圣莫雷德。
克雷顿居住的枪鱼街就位于萨沙市的圣莫雷德教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