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被判了死刑的狼人从塔楼六层坠下临近的护城河中,在夜色里砸出一个巨大的水花。
“他们掉到河里去了。”林德说。“我去把尸体捞上来。”
欧庇罗斯点点头,没有让地位更低的狼人去做这件事,在对付敌人方面,氏族的强者都喜欢亲力亲为,而且他们也需要抓紧时间。
为了方便取水,他们把护城河与河流连在一起。
等到明天,尸体可就不知道漂到哪里了。
林德跳进窗框里看向下方,六楼到护城河水面的高度让他这样的强者也花了几秒来下决心,而随着他的身影从窗口消失,欧庇罗斯也走过去看向窗外的下方。而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远,即使有超凡视力,他也不能看清林德在哪里,只能听见淅沥沥的水声。
他的父亲也走过来,同他一起观察外面的动静,但他们加在一起的效果并没有提升。
看着族长父子背对着自己,以及重新闭眼祈祷的马克西姆长老,莉迪亚抿了抿嘴唇,退到角落里出神,刚才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有与众不同的意义,现在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悠闲安静的氛围没有持续多久,一些狼人这时从楼下赶来询问刚才族长发起召唤的缘由,而在得知客人与一名族人都被列上了猎杀名单后,他们也表现出应有的吃惊。
欧庇罗斯不喜欢这种可以预见的反应,他催促他们检查这两个人在城堡里留下的东西,
然而拉维因并没有带什么东西,那位“爱德华兹”的行李里有些现金和香水、牙膏牙刷之类的生活用品,但没有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
唯一看起来特别的是一只鸟的.尸体。
欧庇罗斯搞不清楚它的定位,他不认识这种鸟。这只鸟色泽艳丽,还浸泡在烈酒中,似乎是用于观赏的标本,却又装在一只不透明的陶罐里,而他知道一些炼金术士会尝试将生物素材浸泡在烈酒里,以此长期保存其药用效力。
是观赏,还是用来吃?
又也许这只是一种暗号,真正的意义在于携带它本身?
欧庇罗斯传唤了族中的炼金术士研究此物,希望能有所收获,剩下的时间还够他回到仪式之厅继续主持的工作。
而在一切清理完毕,林德却带来了坏消息。
爱德华兹和拉维因的尸体都消失不见了,可能是最近气温上升,水道边的积雪溶化,水流比以往更湍急,他下去的时候,尸体已经漂走了。
欧庇罗斯虽然感到不快,但没有责备林德,他让这个忠心的牙派遣其他的人类手下去隐蔽地追找尸体。
狼人死后会变成狼形或人形,他们倒不必担心狼人暴露在公众视野内,只是如果尸体变成人类,那他们一定要找到并销毁。
这两头狼人分别和萨沙市长老会及赫顿家族有关,它们的死讯暂时需要保密。
失踪两个人反倒没什么大不了,也许教会的人会插手这件事,但他们能把这件事处理好。
魏奥底本身就是一个极度混乱的城市,死亡和失踪本来就是一种常态,即使黑爪氏族不存在也一样。
那些神职人员一直怀疑魏奥底的诸多失踪案是黑爪氏族的杰作,虽然其中一些的确如此,但更多是毫无根据的臆测,那都和狼人无关。
近期多发的失踪案件可能是暗月带来的影响,各色各样的暗裔新生儿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量和理智,因此胡乱杀人,暴露了自身。
对于这种现象,狼人们都对此不以为然。
黑爪氏族是狼人的聚落,它不会、也不需要去管控其他暗裔的行为,秩序混乱本身对狼人们有利,因为它们天生团结,在任何时期也能保留强大的力量,更能在关键时刻投出自己的“选票”,让混乱的时局向它们有利的方向发展。
只是欧庇罗斯还是能隐约感受到一种迫在眉睫的威胁。
究竟是什么?从哪里发出来的?
魏奥底头上的阴云似乎永远也散不去。
即使在光照最丰富的季节,这里的夜晚也早到两个小时,该离去的时候又迟到两个小时。
六点钟,街道上也还是黑的,行人走路要提灯。
不过这和约瑟无关,他不离开自己家很远,因为生病的妈妈一直需要人照顾。年纪只有七岁,但他已经需要为家庭做出贡献,获取食物是他的责任与工作。
魏奥底北区是全城物资最贫瘠的区域,它存在的意义似乎只是一段平稳的道路,以及大量的廉价房屋。
这里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都没有,不过人口多少还有点价值,导致这里帮派横行,都是在做人口贩卖和违禁品贩卖的生意,亦或者经营杀手行业的低端市场。非要寻求什么本地特色,那就只有不合法的东西。全城的黑市数这里最热闹,每到深夜,地下拳赛和提供雏妓的妓院每天也会迎来大批戴着面具、穿着高档衣物的贵客。
约瑟并不完全清楚这些大人的世界有多复杂,但他知道深夜到凌晨的这段时间会有大量垃圾被转移到自己所在的街区广场,其中或许就有些还能吃的食物。 他抹黑来到垃圾场,攀爬过堆积如山的垃圾,借着些微月光照明,他小心地在新鲜的上层里翻来找去,而旁边还有几个瘦小的黑影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这种事情必须尽早做,等到天亮,大人们就会来接管这里。
然而半个小时了,他还是没有找到可以食用的东西,只能拿一些可以当做燃料的垃圾带走。
不过约瑟并不是只有一条获取食物的途径。有着比同龄人更聪明的头脑,他已发现自己家附近的资源宝库,并学会了利用它得到食物和饮水。
但之所以还要先去垃圾场,是因为家里的人太多,食物永远也不够。
接近七点,将燃料带回家后,约瑟再度出门,他蹲在家门对面桥下的河滩上,将自己设置在桥洞下的网罗提起,清点昨晚的收获,希望能有可食用的东西。
河水已经被工厂排出的有毒物质污染成黑色,正常的鱼类难得一见,剩下的水生动物大多有着较强的攻击性和毒性,不好降服,而且肉不多。但约瑟并不奢望有肉,那些漂浮在水面的大量水藻才是他的真正目标。
本地工厂不仅向河水倾斜了大量污水,也同时具备鲸油泄露的问题。
富含营养的油脂被水藻吸收,它们一片又一片的生长,如果不是阳光不够充足,也许有一天它们会覆盖整个河面。
而因为这容易丰收的个性,它们就是约瑟主要的食物来源。
这些水藻晒干后味道其实还不错,只是有点苦。
昨晚网罗里收获的水藻黑压压一片,几乎将桥洞下的水道都堵住,看起来分量比一个人还重,但这分量远少于约瑟的预计,水藻晒干后分量会急剧减少,这些不够他的家里人吃。
约瑟不得不将目光投向桥洞里那些奇怪的黑色“塔”上。
那是密密麻麻的巴掌大的贝类与硬化泥土构成的塔,它们是如此多,几乎占据了桥洞里水道两侧的行道。
这种贝类是少数能够适应污水的生物,自从水质恶化,它们的一些习性也得到改变,原本只在河滩上分散打洞,现在却聚集在一起,它们用分泌出来的粘液固化泥土,形成比约瑟还要高的“建筑”。
这些泥土中间有许多空心的细小通道,它们就躲在塔的高层,通过这些细如血管的通道向上吸水喝。
理所当然,这种贝类并不适宜食用,否则它们的数量就不会有这么多。
但就算肉有毒,它们仍有着净化水质的能力,只要打开贝壳,用拇指对着那片白色舌肉轻轻一压,就会有大量无毒的粘液挤出,可以当做干净饮用水,这是北区人都知道的生存技巧。
约瑟往常只将这些贝当做水的来源,现在却犹豫起来。
吃贝会生病,但是饥饿却是站在眼前的敌人,让人没法忽视。
如果有其他弄到食物的办法
有的,有的,这些办法一定存在,但它们都不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能做到的,约瑟迷茫地思考着,他是家里最会找食物的人,但现在食物还不够,他只能期盼自己的其他足够大的兄弟姐妹能弄来食物,补足今天的缺额。
至少把今天度过去。
至少别让妈妈死掉。
古怪的水声从不远处传来,约瑟看过去,一片不小的黑影正浮浮沉沉地朝他的位置漂来。
幽深的光线在水面上反射,他看不清那是什么,不过按照过往经验判断,那应该是水藻,一些水里的生物也会吃水藻,它们会跟着漂浮的水藻游动,所以有水声并不奇怪。
这么大一片水藻也够一人份了,约瑟打起精神,抓起旁边地上的一根木棍戳向黑影,准备将水藻捞上来,
啪。
不止是水花溅起的声音。
水藻是非常柔软的存在,棍子上却传来了击中实物的感觉。
约瑟愣了愣,没有再用棍子搅拨那个漂浮物。
黑影继续随着水流漂动,直到撞上他之前放回去的绳网才停下,随着水波微微起伏,这东西的真面目也浮出水面。
这是一个苍白、赤裸的成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