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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念之仁铸成错

    清芷继续讲道:“昭世精通自身武功之后,仍不满足,他偷学蓄英尊嘉所练武功,不分昼夜加以练习,最后将三方武学融为一体,武功已不可同日而语。后来他来找我比试,让我鉴定他的武功,我便发觉他动机不纯。他悟性极高,潜心研习,还自创出人身穴位与经脉并修的内功心法。我惊叹于他的天赋,却也隐隐担忧。多方开导,后来他把自己所创心法告知于我,我见他毫无顾忌,把所有关于武学的想法都与我探讨,以为他就是纯爱武学,便又放下戒心。而且他对于内功精修的心得造诣奇高,也重新激起了我对武学的执念,于是我闭关半年,穷尽我毕生所学创出了一套内修心法,取名《无上心法》。”

    任昭泽感叹道:“先生心血所著《无上心法》,想必是最精妙的内功了。”

    清芷正色道:“恰恰不是。这本心法,并不是什么内功,而是高阶内功御气调息之法。凡练内功者,皆练气也,真气从之,精神内守。若能达到呼吸养精,处天地之和,从八风之理,以气通穴,以气养神,经络相通,便可以四气养神,滋润五脏,运气随心所欲。”

    任昭泽虚心问道:“何为四气养神?”

    清芷旷达道:“天地之气四季分明,春夏养阳,秋冬养阴,所谓阴阳调和。

    春三月为发陈,天地俱生,万物向荣,性暖,此春气之应,乃养生之道,逆春气则少阳不生,肝气内变;

    夏三月为蕃秀,天地气交,万物华实,性热,此夏气之应,乃养长之道,逆夏气则太阳不长,心气内洞;

    秋三月为容平,天气以急,地气以明,性温,此秋气之应,乃养收之道,逆秋气则太阴不收,肺气焦满;

    冬三月为闭藏,水冰地拆,勿扰乎阳,性寒,此冬气之应,乃养藏之道,逆冬气则少阴不藏,肾气独沉。

    此之谓四气养神!”

    任昭泽顿感豁然开朗,但觉心旷神怡,他想起师父讲过人体经脉、络脉,与人身各脏腑相对应,各有所属。突然明白若修习内功时经脉穴位可做到各取所需,晨气盈,暮气弱,性寒则补阳,性暖则补阴,和于阴阳,各取所需,则经络穴位也可修炼大成。

    此时内息流通在周身经络穴位,再不仅是集聚在丹田所供调遣,功力完全与身体融为一体,收发自如,且身体任何部位运气都随心所欲,再不倒穴调脉。如此,练气若达到化境,但凡运力便像风起云涌一般磅礴浩荡,如同波澜不惊的水面瞬间惊雷一样,威力无穷,无人可撼!

    “先生将如此奥妙心法坦然相告,只此一小篇,昭泽已觉大有所获”,任昭泽由衷佩服。

    清芷神色颇为凝重道:“我创此心法本意就是为了劝武,那时昭世修炼内息时不知持满,不时御神,务快其心,逆于生乐,人体内息有充裕上限,他如此急功近利练法必劳损内脏,久而久之经络也会损害,好之则神功可成,但必半百而衰之。否之就走火入魔,伤及性命。所以我创此调气养息之法也是希望能助他回头向善。后来他知我大功告成,便急来求教,要我传他。我见他心浮气躁,周身竟戾气颇重,便要他先静心一月,此间不可练武,只静气,待他完全心平气和消除戾气后便传于他。他心有不忿,不满离去。”

    他突然拍了拍尊嘉的肩,内疚道:“却是为师害了尊嘉...”

    尊嘉连连摇头不忍道:“师父您别再自责了,只怪我们错看了昭示。”

    清芷叹息道:“其一若非为师一念之仁,便不会枉造杀孽,让昭示成为孤儿,对我心存仇恨;其二若非我对他有偏爱袒护,他也不会有高深武功;其三若不是为师将那本《无上心法》交于你保管,他也不会对你下手。终归是因果循环,却连累了你。”

    任昭泽追问道:“那昭示如何伤的尊嘉?”

    清芷自责道:“三个月前念卿突然染病,有性命之忧,我再无暇管教昭示,便守在念卿身边照顾她。她长年内心郁郁寡欢,终于忧郁成疾,一病不起。为了彻底试探昭示心意,我连夜抄录了一本心法,却是暗藏玄机。那本抄录心法我将部分经脉阴阳属相颠倒,经脉流通的玄关穴位本末倒置。若照此心法修炼,则必会内息逆流,经脉错乱,最终疯癫入魔。”

    他顿了顿又道:“后来我下山前给他们各自交待任务,其中将那本《无上心法》交于尊嘉保管。自我将心法交于尊嘉后,昭示性情大变,终于有一日他暴露恶心,找上了尊嘉,尊嘉始终心善,劝他耐心等我回来,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

    清芷无比痛心,遗憾道:“趁我陪在念卿身边不在君山,昭示竟出其不意重伤尊嘉,拿走了那本心法,逃离了君山。我尽我所能保住了尊嘉性命,他五脏经络俱损,此后再不能练武。而念卿抑郁加重,一个月前终于心病难医,撒手人寰!我一时难以接受如此噩耗,也一病不起,只此一月,我面容突老,形同古稀。”

    他突然默不作声,暗自闭目神伤,那一刻夏兰也无比心痛。

    蓄英接着道:“这一个月我们每日祭奠沅湘姑姑,师父说要一直持续到中秋节。今夜便是中秋月圆之夜了。”

    任昭泽只觉后脊发凉,心中阵阵激灵,暗暗后怕道:“所以,这昭示从一开始就隐忍,他分明目的明确,复仇欲望强烈,刻苦习武只为了有朝一日能胜过先生,然后将当年亲眼所见的一切都还给先生。可是后来被先生察觉他本心,他便剑走偏锋,夺走心法远逃君山。若非那本心法有玄机,日后他大功告成后必会回君山来报仇。天哪,一个五岁孩子竟有如此可怕的隐忍力和心思,若非亲耳所闻,又有谁能信呢?”

    清芷感叹:“我素来不信‘人性本恶’,如今看来确是错了。”

    夏兰想了又想,问道:“那敢问先生,如果能重来一次,您...还会收养这个孩子吗?”

    清芷释怀一笑:“无论多少次,我仍然会收养昭示,我始终想让他一生向善。”

    夏兰温婉笑道:“得此回答,我心甚喜。”

    “哈哈,纵使周边有再多的纷扰和恶意,我们不是应该守住内心的善吗?”

    “是啊,任尔滚滚红尘,我自清风明月,多谢先生,”

    “你心中本已春暖花开,有准则,有信仰,何谢之有呢?”

    夏兰分外明理:“尽管我心春暖花开,也要感恩先生所有的释怀和大爱。一字一句,如山间清泉,如林间清风,我只觉如沐春风,洗涤了灵魂。”

    清芷开怀一笑,看着任昭泽道:“尊夫人的才情与念卿可不遑多让啊,哈哈哈。”

    夏兰羞道:“万不可与沅湘女侠相比,您二人已为佳话,我只盼能与夫君后半生平平安安,抚养三个孩儿健康长大,就知足了。”

    任昭泽面露难色道:“这也却是沼泽心事。最初与师父纵马江湖,好不痛快,后来师父见过先生后,再不染指江湖,令我好生修炼去京师为国效力。自入朝堂之上,我每时每刻都在警醒自己要尽忠报国,偏偏东厂势起,又逼我重归江湖。我实在不敢忘家师遗志,可眼下报国无门,隐身竹林陪伴妻儿虽也幸福,但男儿无所事事,实在愧不成人,求教先生了。”

    清芷拍拍任昭泽肩膀,神态凝重道:“你有这份心已经很难得了,你被朝廷逼到山野,也不记恨,仍想为国出力,难能可贵。”

    “英宗少不经事,又如何恨他呢?始终还是被阉狗蒙蔽了而已。先生不也是心系江湖,还关心朝政,培养思忠入朝吗?”

    “我却与你不同,无论如何,我始终是大明朱氏子孙,身上流淌着皇室血液,我不能看着我大明江山江河日下,所以我其实还是有私心的,于你,是国;于我,既是国,还是家......”清芷坦诚相告。

    任昭泽笑道:“在位时不好权政,不在位时心系家国,与世俗无半点涟漪,只在需要您的时候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沼泽明了。”

    夏兰点头道:“所以,先生还是有牵挂的,更要保重自己了。”

    清芷缓缓道:“人总归是有牵挂的,只是有很多事非你尽力了便会有好结果,天道轮回,命数运势,都是不可控的,所以我纵还有牵挂,也会该放的放下。何况,我这一生最想做的事已经成了,我也知足了。”

    “最想做之事...”夏兰念道。

    “念卿之所以忧郁成疾,正是她曾在父母灵前立誓:此生绝不与朱姓男子成为夫妻!自我住在君山后,陆家冤案早已沉冤昭雪,她也已原谅我了。唯一耿耿于怀的是我阻止了她刺杀我父,所以这些年都不愿与我完婚。她心中想与我厮守,却不敢背誓,所以这些年一直心中纠结,最终病倒了。自她病倒以后我悉心守护,有一天念卿梦到了自己父母,梦中她父母说已沉冤昭雪,他们在天之灵也已慰藉,念卿终于解开心结,答应与我成亲。”

    清芷回忆至此,脸上是悲伤和甜蜜糅合在一起,动情说道:“成婚那日,是我此生最难忘的一日。那天夜里,念卿是那么开心,我都二十多年没有见过她那么开心了。她躺在我的怀里,我们从初始开始回忆,过去的所有美好都一一诉说,一直到了东方大白。我诉说着这些年所有的思念和爱慕,说了好多的情话,可是,念卿身体已经......”

    他说道此处,已经满面热泪了。

    夏兰心中一紧,揪心的疼,她突然觉得此刻的倾听无比残忍。

    过了良久,清芷还是说了出来:“东方大白,我才发觉念卿已经在我怀中不知何时走了......”

    “她走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我知道至少离开时她是幸福的”,此刻的清芷是那么的释怀。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夏兰默默流泪道。

    “好了,故事已完,蓄英,准备晚饭,今日中秋月圆之夜,我们对月小酌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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