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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人性本恶还是善

    他只觉自己像团棉花一样飘了起来,不,准确说像一缕风一样,飘了起来,在空中飘飘然的那一瞬,狄辰还在想:究竟发生了什么?

    夏兰眼见逍遥冲出本近绝望的闭上了眼,却在睁眼后喜极而泣。

    狄辰身子横着飞出了十余米,正撞在一方三角铜鼎上,那铜鼎被掀翻在地,滚到了一旁。狄辰面色紧绷,跪倒在地,双手扶着地,半天喘不上气来,他胸口沉闷极了,只觉快要窒息而死,拼命想要拉上这一口气,猛地一张口大呼一口气,嘴里鲜血淋漓,但这口气总算是提了上来。他捂着胸口,止不住的咳起了血来。

    谁也不曾想到逍遥这一掌竟重伤了狄辰,他只是想拼命救下父亲,当时情况危急,他怒火冲天,一瞬间将体内的内息竟迸发了出来,这股内息如大坝决堤,汹涌而出,正巧狄辰无心伤他,着急撤掌,本来撤掌这一股强大内息就在回收,刚好逍遥又不讲理来了一掌,又是赌博式的要命一掌,这一掌拍在胸口,若不是狄辰有强大的护体内息保护,必然是当场震碎胸骨。

    逍遥猛地这么一爆发,顷刻间集聚内息发力,他从未如此剧烈的运用内息,当下只觉得胸口压了块大石板,胸闷气短,胸腔都开要撕裂了。

    他强撑着为众人解穴,便坐倒在地,尊嘉连忙在旁指导他调气顺息,大家眼见那狄辰跪在不远处,正跪在大堂对中,而大堂之上正中便是昔日清芷的座椅,这一幕,仿佛是昭世正在跪拜师父。

    狄辰此时内息千纵万横,在体内横行霸道四处招摇,他本就损耗不小,加上九婴圣火诀的残劲还没压下去,又无防备的被逍遥重重一击,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复原。

    他心生悲怆,垂泪自嘲道:“恶就是恶,容不得你一点善”,他苦笑一声,只叹自己咎由自取,他一脸不甘的抬头看向大堂正中清芷的空椅,青年人脸上饱经风霜的沧桑,谁能知道这十多年他又经历了多少痛苦。

    这一眼,恍如隔世,仿佛回到了二十几年前他跪在这椅子跟前,奉茶行礼,用稚嫩的声音说着:师傅喝茶。

    此刻,他心中满是懊悔,满是辛酸,满是不甘,统统化成了无休止的仇恨!

    一恨命运不公,为何自己生在恶人家,一出生就饱受欺凌;

    二恨造化使然,偏偏解救了他的师父又是自己受尽了侮辱的娘亲之死的罪魁祸首,他都还没好好孝顺过娘亲一天,他有多想、多想、多想让娘亲也能享享福啊!

    三恨生无可恋,少年浪荡十余载,终于练成神功,满心欢喜回来报仇,却是物是人非,清芷老迈,而自己身强力壮,又学有所成,清芷最爱中秋佳节,选这个日子送他上路也不枉师徒一场,只可惜造化弄人,此仇该何去何从?

    四恨自己这一抹还未磨灭的善心,我本以为我已恶到了没边,弑兄杀师,用假心法祸害他人,却偏偏对这个似曾相识的少年起了善念,此一善,差点让他命丧黄泉。他还是钦佩这个少年的,为了父亲不顾生死的冲出来,他忽然想到,如果当年清芷剑向娘亲时自己也能如此不顾一切的冲上来,那么清芷会不会剑下留人?他不好意思的笑笑,便有了肯定的答案。会的,一定会的!清芷看见一个小孩挡在剑前,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停手,只因为他是清芷!就在那一刻狄辰竟然那般毫无犹豫的默认了清芷的大爱。

    不觉间便生出了这第五恨,也是最终的恨,他恨他自己为何需要他善的时候他却畏缩了,如果他当年勇敢一点点,那结局必定是皆大欢喜,可是他自私,他怕死。他又恨他自己为何需要他恶的时候偏偏生出了一丝善,导致功亏一篑。

    此刻,狄辰心中万般悲凉,他那么不甘自己二十多年的心血就这样被这个少年一掌给拍的烟消云散,他又何曾想到这君山上藏龙卧虎,左一个任昭泽,右一个任逍遥,他狠狠扣着那朱霑武的灵牌,右手五指指尖磨破,血肉模糊,在那灵牌上划拉了五道血印,仰天高呼:“清芷,苍天助你不助我啊!”

    噗的一声一口积血喷了出来,染红了狄辰的面颊,他脸色狰狞,胸中愤懑,栽倒在地上。

    蓄英坐在地上,怜爱的看着虚弱的逍遥:“逍遥,你救了我们大家…”语音哽咽。

    尊嘉看着倒在地上的狄辰,看向思忠:“思忠师兄,这逆徒如何处置?”

    思忠道:“忤逆师门,罪无可赦,该杀。”

    尊嘉犹豫了一下,任昭泽插口道:“众位,刚才若非他撤掌留情,只怕逍遥已经一命呜呼了,能否…”他的话戛然而止,正看到三人面色为难,也知道这是他们同门的事,便不再说话。

    蓄英叹道:“兄长的意思我等明了,只是他忤逆师父,大逆不道,而且此人如今功力远在我等之上,若此时不杀,日后待他伤愈,必会卷土重来,到那时又有何人能制得住他,师父陵墓必会糟他侮辱。”

    思忠点头道:“是啊,此人不除,君山永无宁日,我们昔日待他足够好了,如今断断留不得。尊嘉师弟,昔日他伤你一掌,一报还一报,今日你就刺他一剑吧。”

    尊嘉了然,缓缓起身,他先前并未参战,后来狄辰也只是轻轻打伤他点了穴,是以他现在仍能行动自如。他提起一把剑,缓步走向狄辰,面色沉重。

    狄辰看在眼里,自知今日了无生机,心生绝望。

    尊嘉站在他身旁,心中五味杂陈,迟迟不肯下手。他想起适才狄辰对众人都未下杀手,如今却要反过来让他痛下杀手,犹豫不定。他本以为自己对昭世恨之入骨,可现在复仇的机会就在手中,却是三分为难,七分不忍。

    狄辰冷笑道:“怎么,不想报仇?”

    尊嘉嘴硬道:“恨不能多刺你几剑。”

    狄辰大笑,翻身平躺,口中鲜血爬了出来:“来吧,给个痛快。”

    尊嘉不忍再看,扭过头去。

    “还不动手?”

    “我只是..不想乘人之危。”

    狄辰张狂道:“你不杀我,日后我必让你们血债血偿!”

    尊嘉眼神极其复杂的又看了一眼狄辰,思来想去还是师父名节重要,他心一狠,一剑刺向狄辰左胸,正是心脏之处,这一剑他拿捏得当,只算着刺入了心脏三分位置,但他清楚这三分足以要了狄辰的命。他闭上双眼,拔剑转身离开,当此时两行清泪徐徐留下。

    曾几何时这个小师弟跟在身后师兄长师兄短的问这问那,如今却殒命在了自己剑下。

    三人对视一眼,各自低头沉思,许久,他们端端正正跪在大堂,心照不宣的向清芷的灵位三叩首。

    任昭泽夫妇全程目睹了这一经过,各自黯然神伤,不愿多言。

    接着,蓄英安排了几个弟子:“将他的尸体带下山去,在岳阳找一处清净之地好生安葬,他是君山叛徒,不能葬在山上。”

    一弟子拿来刻着‘朱霑武爱妻陆离之灵位’的那块灵牌询问如何处理,蓄英见灵牌上五道血印,又看到狄辰母亲的灵牌,悲道:“与他葬在一起吧,冤冤相报何时了。”

    弟子们领命欲去,尊嘉拉住他们,表情凝重道:“我们一起去。”

    蓄英看了眼尊嘉,心意相通:“也好,辛苦你了。”

    他们便就此离去。

    蓄英看向任昭泽:“兄长内伤现在如何?”

    “尚不能运气,需点时日消退内火才可调理。”

    蓄英感激道:“兄长此行无辜卷入此事,差点连累兄长家人,蓄英万般惭愧,请受我与思忠师兄一拜。”

    任昭泽慌忙托住,生气道:“贤弟怎能说这种话,当年若不是得你们相救,我们一家怎能生还,再者清芷先生是我故友,我只庆幸还好在场,不然有何面目再去拜祭先生。”

    蓄英眼含热泪,紧紧握住了任昭泽的手腕。

    思忠问道:“逍遥现在如何了?”

    “正在东厢房休息,拙荆在照顾他。”

    “我们一起去看看逍遥。”

    逍遥此刻正面红耳润的坐在床上,和两个哥哥说笑着。

    “逍遥,我拜你为师,你把你会的教给我好不好?”世遥给逍遥捶着腿。

    逍遥享受道:“那你以后不准在告我的状,要对我毕恭毕敬。”

    “我可是你二哥,怎么能对你毕恭毕敬?”

    “那我不管,大不了以后外人面前我叫你二哥,没有旁人在时你要叫我师父,对我尊敬有加。”他藏着个坏心思,中秋一过便回到了竹林,到那时候就只有他们一家人,那世遥就得天天给他当徒弟。

    世遥不情不愿点点头。

    逍遥一下来了兴致:“哈哈,来先叫一声师父。”

    世遥忙道:“娘和大哥都在呢,不能叫。”

    “娘和大哥哪是外人,你是不是不认账。”

    世遥撇嘴看向娘,夏兰笑道:“你们自己的买卖,自己谈清楚”。

    世遥无奈起身正要鞠躬叫师傅,逍遥坏笑道:“等一下”,他起身端坐床上,颇有些大人模样,“现在可以拜师父了。”

    世遥登时不高兴了,一屁股坐椅子上:“不叫了,不叫了,我去找爹教我。”

    刚说完,任昭泽他们便进门了,逍遥赶紧收了架势,乖乖坐到一边。

    思忠搭脉后道:“脉象略有不稳,但整体无妨,想不到你恢复的这么快。”

    蓄英笑吟吟问道:“逍遥,你觉不觉得哪里不舒服?”

    逍遥四处摸了一下,并无不适,笑道:“那会觉得身体要爆开了,这会好多了。”

    “逍遥,你救了我们大家,你可真是个小英雄。”

    逍遥调皮一笑:“我也不知道原来我这么厉害。”

    他话一说,顿时哄堂大笑,只有世遥噘嘴道:“爹要是不偏心,我也能做到的。”

    任昭泽脸色稍有不快,世遥不止一次发过牢骚了,只是单单凭逍遥不顾生死挡在自己面前那一刻,他就越发喜欢逍遥了。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确实有些偏心逍遥,终究是因为当日逍遥出生时差点难产而死,是以他对这个苍天庇佑侥幸生还的小儿子宠爱有加,加上逍遥体内的三息归元,他便更多在武学上培养逍遥。

    他斥责道:“你弟弟今日差点丢了性命,你还争这些莫须有的东西。”

    世遥闭口不言,赌气坐在一侧。

    思忠看在眼里,笑道:“看来世遥好胜心很强啊”,他说着下意识的捋了捋胡子,目光投向蓄英。

    蓄英自然领会,他忽然想起昔日昭世便是争强好胜,神色有微妙的变化。

    夏兰道:“他们三个啊,从小就打闹,都养出默契了。”

    众人又各自聊天,夜里,逍遥忽然周身发热,着实吓坏了其他人,持续了数个时辰,仍不见好转,次日尊嘉也刚好回来了,他可是内修的行家。他知道逍遥内息自那次火山爆发后,便一直蠢蠢而动,伺机而动,此时逍遥已不能完全驾驭住体内的雄厚内息,只能加以调养,好生修炼上乘内功,才能痊愈。

    大家一商量,三兄弟兴高采烈地留在了君山,一则为逍遥治伤,二则则是要传授三兄弟君山的绝学,夏兰虽百般不舍得,却还是听从了丈夫的话离开了君山。

    一个月后,于锦笙突然来到了君山,与三兄弟一重逢,于锦笙喜悦之情无以言表。

    “锦笙,你怎么会突然来到这儿?”

    “是思忠伯伯带我来的,你都不知道今年二月份思忠伯伯就把我送到了武当山,他说你们今年要去武当山求武,让我在那耐心等你们,我满心欢喜去了,结果怎么也等不来你们,这一等就是半年。你都不知道武当山那些小道童好无聊啊,整日就是练武修道,都不跟我玩耍,我都以为思忠伯伯一直在骗我了,就想要找他算账。结果上个月他忽然来到武当山,告诉我你们现在在君山,我就马不停蹄的赶来找你们了。哈哈,还好还好,你们都在,终于不枉此行了。”

    “你这小丫头,整日就想着玩”,世遥一副大人口吻说道。

    “你们在这待多久,待在这做什么,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吗?”她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实在是欢喜极了。

    如此,三兄弟带着锦笙住在这君山之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读书习武,好不安逸!

    春风拂柳秋叶落,流沙岁月几蹉跎。

    这一晃便是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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