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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世事无常皆变故

    这一夜,月刚过半梢杨柳,京师安静的入睡,但左都御史府内此时却忙作一团。

    黑暗中闪出两个人影,藏匿在左都御史府内后墙上。二人只隐身在墙角,他们偷偷看着御史陈忠一家忙进忙外收拾行装,静观不动。

    约一个时辰后,已是三更天了,一人悄声开口道:“大哥,看来今夜他们不会动手了。”

    另一人轻声道:“但愿如此,等他们一家出京了就好办了。”

    又道:“不知逍遥跑哪去了,还不出现。”

    “放心吧,以逍遥的武功,他怎么会有事呢。”

    来人便是任绝遥与任世遥,他兄弟三人已长大成人,接思忠书信,便赶到京城来办个要紧之事。

    英宗复位后,不信群臣,不信宗亲,而格外器重厂卫,锦衣卫指挥使门达便慢慢开始掌权。都察院左都御史陈忠、右都御史王笺本已收集门达杀害忠良、大施权威的不少罪证,已商量好联合进谏皇帝。可终究人心叵测,王笺受门达招揽生了二心,出卖了陈忠,自然惹火上身。

    思忠虽人在京外,但仍是对朝事甚是了解,幸得锦衣卫都指挥袁彬密报,便让三兄弟夜里保护陈忠离京。

    陈忠简单收拾完毕,大门都不敢走,想从后门悄悄离开。刚走出门的一瞬间,登时火光四起,从街角两侧冲出来两队锦衣卫,一下子包围了他们。

    陈忠面如死灰,恐惧的看着锦衣卫校尉逯杲骑着高头大马悠闲的向他走来,内心绝望到了极致。

    逯杲阴森森笑道:“这大半夜的,陈大人何以素衣便装举家出门啊,是要往何处呢?”

    陈忠生无所恋,长叹道:“也罢,终究是命中劫数,我认了。逯杲,你不必假惺惺的,要杀要剐我陈忠绝不皱眉。只是我死不足惜,我家人与此事毫无关联,你们把我带走就好。”

    逯杲咋舌道:“哎呀,说得真好,不过这可由不得你了,你若是不逃,明天无非是降罪于你一人而已,你家人大可安然无恙;可惜呀,你非想不通要跑,这下好了,你举家潜逃,可就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啊...”,说着一脸挑衅的大笑。

    “逯杲,你休要猖狂,人在做,天在看,善恶到头终有报,你们蹦跶不了多久的。”

    “陈忠,你们这些不识时务的蠢驴,整天假仁假义的,连自己家人都保护不了还非要逞口舌之快。你可知若非你妇人之仁,我们又如何能逮你个正着呢。”

    “此话怎讲?”

    “若不是你白日遣散家丁丫鬟,我们又如何获悉你要跑路的信息,所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你自己作死。”

    陈忠苦涩的摇摇头,回身看着惊慌失措的家人,自责、痛苦,无比内疚,顿时老泪纵横。

    逯杲挥挥手:“真感人啊,哈哈,罢了罢了,左都御史陈忠,无端恶意诽谤中伤同僚,私结营党,未等皇上降罪,擅离职守,举家畏罪潜逃,来啊,给我送他们一家去阴曹地府再会。”

    锦衣卫们纷纷拔刀压近,眼见突生变故,绝遥世遥飞身从天而降。

    逯杲大惊失色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他二人一言未发,便闪身到两队人中大打出手,抢了绣春刀,一套斩愁刀法,顷刻间杀了个精光。

    那逯杲眼见他二人身手了得,吓得差点滚下马,慌忙趁乱纵马逃走。

    绝遥见跑了一个,自知再不能逗留,带着陈忠一家迅速离开了京城。出了西城门,换了马车,半刻都不曾停留,按思忠所授,并未顺着往西回老家,而是转道东北。

    送走了陈忠,二人才松了口气,驾马车如释重负的一路西行。

    次日清晨,绝遥世遥在个小树林睡醒了,马车早已任由它不知去向何处。他二人见事情已了,便悠哉悠哉的见思忠去了。

    自上次见过思忠叔叔已有一年了,每年中秋,任昭泽都会带着家眷赶到君山祭奠清芷先生,再与思忠、蓄英及尊嘉畅聊几天,安家治国,诗词歌赋,武学心法,交流心得。

    见到思忠叔叔自然是亲切的,但更令哥俩高兴的是又见到了他们心心念念的于锦笙。

    思忠先问道:“事情还顺利吗?”

    绝遥点头道:“确有锦衣卫行动了,不过只有两队,还算顺利。”

    又问道:“怎么不见逍遥?”,这话一下问到了锦笙的心坎里了。

    世遥笑道:“这小子到了京城就和我们散了,非要去找个庙敬香,我们还要打探陈御史府宅,便由他去了,原本想着晚上他会来与我们汇合,结果不知他跑哪去了。”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朗朗笑声:“哈哈,被我抓到了,大哥二哥怎么老是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呢,我可不乐意了”,语毕,逍遥推门而入。

    翩翩少年,站在眼前,锦笙的眼睛不自觉红了。

    逍遥行礼道:“思忠叔叔好”,看着锦笙俏皮一笑,“锦笙一别数日,别来无恙。”

    锦笙眼中不知何处涌出千丝委屈、万般伤感,交织着朦胧的泪光,她咬着嘴唇,勉强点头笑笑,却没有说什么。

    逍遥分明感觉到锦笙与一年前君山所见大不一样,这才注意到她双眼红肿无神,一脸憔悴。一年前她天真活泼,乐观开朗,脸上永远是春风明媚百花香的盈盈笑容;此刻却愁容满面,一脸苦大仇深的悲伤模样,哪里还有半分花季少女该有的样子。

    逍遥很是心疼,又满心疑惑,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

    不问还好,这一问锦笙泪滴滚落,满腔伤感似乎呼之欲出了。女孩家所有的忧伤最怕在意之人过问,或倾诉,或宣泄,亦或依靠,在某一刻会汹涌而出的。

    她一哭,绝遥世遥慌忙凑近,紧张的看着她,锦笙目光扫向他们,突然狠狠看了一眼思忠,痛苦的摇摇头哭着跑了出去。

    世遥二话不说追了出去,思忠喊住了绝遥和逍遥,示意他们坐下。

    绝遥问道:“叔叔,锦笙怎么了?”

    思忠神色低落道:“她本该无忧无虑的,偏偏造化弄人,哎......”

    “你们七岁那年,当时的英宗皇帝被蒙古人俘虏了,锦笙父亲于谦力保代宗继位,保住了皇城。后来代宗渐生二心,不肯归还皇位给哥哥,虽救回了英宗,却将他软禁。也是代宗福浅,只八年就被英宗夺回了皇位。他复又登基,清除了当初保谏的所有人,这其中就包括于谦。英宗继位之后,于谦便前来于我相商后事,他自知已命不久矣,我劝他辞官离京,若不得已便让师弟助他家人离开。可于谦偏偏又是个硬骨头,他不想落个不忠不孝的骂名,一心等死,只托我助他家人涉险。于夫人泰然处之,执意要与丈夫生死不离,我便带锦笙去武当山说是与你们汇合,借此带她离开,后来君山中秋那事以后,我与你们父亲商量让锦笙与你们在君山习武,所以便让她待在了君山,这一待便是三年。而她父亲在她离京不久后便被处斩,于夫人忠贞刚烈,白绫自尽与于谦同去了......”

    他说到此处已声音哽咽,很是痛苦,逍遥看到思忠整个人都在剧烈的颤栗。

    他走上前去,握住了思忠的手,关切道:“至今已四年了,逝者已去,叔叔保重身体。”

    思忠缓缓摇头,自责道:“锦笙年初回来,我才告知她所有事情。这事从始至终都瞒着她,一是怕她安危,二也是担心她小小年纪难以承受,做出过激行为,白白断送了自己性命。她遭此大变,怨我隐瞒真相,连父母离世都不能守在跟前,性情也不再活泼,整日郁郁寡欢,完全变了个人一样。我实在内疚的不成,看她每日以泪洗面,却毫无法子,只好让你们来京城,一正好救人,二便是只能盼你们陪她走出阴霾了。”

    逍遥默默替锦笙难过,低声说道:“叔叔自始至终都是保全锦笙,这份心意锦笙日后会懂得,她只是突然知道这个消息,一时难以接受,才会怪到叔叔,等她明了就会好的。”

    另一处,世遥也从锦笙口中了解了一切,正劝锦笙道:“思忠叔叔虽然隐瞒了你真相,却是好心为你,你不该恨他的。”

    锦笙心酸道:“我凭什么恨他呢?人家救了我的命,我还要恨人家,呵呵”,她突然苦涩的笑了,世遥心疼的握了握她的手腕。

    锦笙又道:“终于讲出来了,想发泄好久了却连个倾听的人都没有。世遥哥哥,我现在不知和他说什么,老实说我根本不恨他,我只是生他的气,他不该隐瞒了我这么久。爹娘逢此大难,我却在千里之外纵情山水,他们离世都四年了,我却在第四年才能给他们扫墓,杀父仇人还高高端坐在紫禁城里接受万众膜拜,我却无能为力,我只觉得自己是天下最不孝之人。”

    世遥叹气道:“爹也给我们讲过他当年北京保卫战的故事,爹说皇权太可怕了,有太多人受不了它的诱惑,死在了座辇之下,所以爹娘一直警醒我们三人,让我们一定要相亲相爱,远离权位,自在江湖,逍遥快活便好。是啊,人人都想成为真龙天子,可是哪有那么容易能化身成龙呢。”

    锦笙恨恨道:“当年爹极力进谏皇帝才肯迎回他哥哥,可是这狗贼忘恩负义,处死爹。若不是爹,他早已死在蒙古草原了,尸骨无存,这狗贼为了皇位,弑弟杀那么多臣子,他们朱家为了皇位内斗为何要让爹娘和那么多忠心耿耿保卫明朝的臣民当陪葬品呢?我于锦笙此生若不手刃狗皇帝,枉为人子!”

    她满脸的恨意和杀气让面目突然狰狞了起来,世遥见到的都是最美丽可爱的锦笙,此刻看她面容莫名的胆寒了一下,他从未见过锦笙如此,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身后突然传来逍遥的声音:“要报仇,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锦笙回身看,绝遥逍遥已找到了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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