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轻吹过白府门前那片狼藉的土地,月光下映照出一幕惨烈而又诡异的画卷。
经过火牛阵的冲击,四五十之众的泼皮无赖,已经死伤二三十人,剩下的也纷纷躲藏了起来。
只留下一具具扭曲变形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散落街道上。
魏凤翎站在远处,他的眼神爆裂如火,是愤怒的火。
不过区区几百两银子,换来了如此震撼的效果,他很满意。
白府的门前,此刻静得可怕。没有了泼皮们的喧嚣,没有了无赖们的吵闹,只剩下死亡的寂静。
魏凤翎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转身离去。
“魏公子真是大手笔。”白小姐的赞赏声音清脆悦耳,如同山间的清泉。
“白小姐过奖了。”魏凤翎微微一笑,三分从容与七分淡定。
“你还真以为我是夸你?”白小姐话锋突然一转,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那群泼皮无赖,我们白府本没有放在眼里,过个十天半月,他们自会觉得无趣,自行退去。被你的火牛阵一搅,这下怕是白府惹了腥,洗也洗不净了。”
魏凤翎站在那里,不接话反而狡黠地笑道:“其实我仰慕小姐多时,今天也就是简单地想为白府解一下围而已。”
白小姐冷若冰霜,言语如同冬日的寒风,刺骨而决绝:“你走罢,有你就没有白府的安宁。”
魏凤翎长叹一口气,却也不死心,恳切地问道:“那我如何才能获取小姐的芳心?”
夜色中白小姐的目光如秋水般澄澈,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缓缓开口,:“玉树临风潘安貌,才高八斗子建才。百年难遇文曲星,万中无一状元郎。”
魏凤翎听罢,心中既是震撼又是苦涩,要想俘获她的芳心,绝非易事。
见她把话说得如此绝决不忍问道:“小姐莫不是搪塞魏某?”
白小姐叹了一气说道:“人道是,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公子不懂吗?”
风,轻轻地掠过窗棂,带起一阵阵细微的颤动。白小姐的回答带着冰冷刺骨的寒意。
“小姐,您的意思是……”魏凤翎紧紧锁定在白小姐的面容,试图从中窥探出一丝情感的波动。
白小姐缓缓抬起头,她的目光穿透了夜色,仿佛能看透人心。她轻启朱唇,声音清冷而坚定:“魏公子,世间万物皆有定数,缘分亦是如此。你我之间,本就是夏虫不可语冰,蟪蛄不知春秋,何必执着?”
她的语气平静如水,却字字如刀,直刺人心。魏公子只觉得一股凉意自心头升起,这番话已经将他们之间的任何可能性彻底斩断。
“小姐,我……”他还想说什么,但白小姐已经转身离去,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她的步伐轻盈而坚定,每一步都像是在宣告着一种不可逾越的界限。
夜色更浓,风也更急了。他站在原地,望着白小姐渐行渐远的身影,这一转身,可能就是永远。
白小姐的话,像是一把无形的剑,将所有的幻想和希望一一斩断,在魏凤翎心里留下一片伤痕累累的幽林。
她忽然走了回来,眼神锐利如刀,空气似乎都在颤抖,动作快得让人来不及眨眼,只听“啪啪”两声脆响,魏凤翎的脸上已多了两个鲜红的掌印。
他没有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她,转身离去,留下一地的寂静和那两巴掌的回音,风筝一般飘然落地。
魏凤翎轻轻一笑,声音轻柔,带着几分俏皮说道:“你看咱们的名字,凤翎,蛟羽,凤对蛟,翎对羽,是不是对仗很工整?”
“咱们这就好比是蛟龙夺凤。”他说话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有力,仿佛每一句话都能在小姐的心上留下痕迹。
白小姐,眼眸里闪烁着光芒,轻启朱唇,声音清脆如银铃:“你是蛟龙?”
魏凤翎摇了摇头,眼里满是柔光:“不不不,小姐是蛟龙,把我这只凤的心给夺了去。”
白小姐沉默了,她的心中似乎有一股暗流涌动,但她依旧保持着那份冷静与高贵。
“小姐,你就同意了罢,只要你答应了我,我立马找媒人上门提亲。”魏凤翎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急切,一丝期待。
白小姐的话语如同冬日里的寒风,刺骨而锐利:“那你和那街头强抢民女的泼皮无赖有什么区别?”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雪中抽出的刀刃,无情地切割着魏凤翎的心。
魏凤翎拂袖离去,没有分辩,他没想到,白小姐眼中,他竟是如此不堪。
突然,一声尖锐的破空之音响起,划破了静谧的空气,只听当的一声,府内的红木大门我了一支羽箭,箭羽颤动。
白老爷正与夫人在正堂叙话,他缓缓地取下那支箭,只见箭身上系着一张纸条,那字迹歪歪扭扭,似鸡刨狗啃一般:
“白老爷,小婿是薛州知府之子,对白小姐一见钟情,欲结连理,共谱佳话。若是不从,我就叫我父亲给矿监支个主意,到你家去开矿,再定你个对抗朝廷开矿,定搅得你家鸡犬不宁,家破人亡!好好考虑清楚,与我薛家作对的没有好下场!”
堂屋里烛火摇曳,映照出一室的不宁。白老爷子手中的信笺,让他瞬间脸色铁青,胡须颤抖,怒气冲冲地将那纸片甩向一旁。
白小姐轻轻弯腰拾起那飘落的信笺。她的目光扫过字句,脸上的温柔瞬间凝固,化为冰霜,银牙细咬怒道:“好一个无耻之徒,竟敢如此放肆!”话音未落,她已将信撕成了无数碎片。
她转念一想纸上的话也不可不信,如今薛家攀上了京城来的连公公,在薛州府到处“开矿”,搞整个薛州府人人自危。
凡是得罪过过薛家,只要连公公开口在哪一家发现了金矿银矿铜矿,哪一家不是被矿监强行上门挖洞开矿?若是给连公公交钱还能善了。
若是不交钱,难免被定个抗矿诽义朝政的罪名抓去治罪。
父母白发苍苍正是安享晚年之时,自己不能连累二老。
她心如乱麻,她站在窗前,望着那无尽的黑夜,任由指甲把肉掐得生疼。
风,轻轻地掠过窗棂,带着一丝凉意,也带着一丝哀愁。屋内的烛光摇曳,映照出两个苍老的身影,他们的眼中闪烁着泪光,那是岁月的沉重,也是命运的无情。
思索再三,白小姐终于说出了决定她一生的话:“爹娘,女儿以后不能在二老膝前尽孝了。儿若不嫁到薛家,只怕那薛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为了二老,儿……只能嫁给那个人了。”
白老爷的手微微颤抖,手中的茶杯几乎要脱手而出。
他望着眼前这个自小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如今却要背负起整个家族的命运,他的心中五味杂陈。
白夫人早已泣不成声,她紧紧抱住白小姐的手,仿佛想要用这最后的温暖,挽留女儿即将远去的身影。
“女儿啊,你这是何苦呢?”白老爷的声音带着哽咽,他如今无官无势,而薛家权势涛天,他深深感到了自己的无力。
“爹,娘,这是我唯一能做的选择。”白小姐的眼中泪光闪烁,但她的语气依旧坚定,“我不后悔,我只愿你们能够平安。”
二老哭作一团。无奈答应。
白小姐抹去眼泪,定下心来,提笔写了一封信,她的笔尖轻轻地在纸上跳跃,仿佛是在与命运共舞。
她写好信,拿起信轻轻吹干墨,她对身边的丫环说道:“翠儿,出去告诉门外的人,若是姓薛的依我这三件事,我便嫁他,否则,恕不奉陪。”
丫环小心翼翼地接过信笺,转身离去。
白府外,车来车往,二十几条大汉正在往车上搬死人。
那薛松梧一袭青衫,腰悬长剑,眉宇间透露出一股不羁与傲气。
小翠说道:“我家小姐要你答应三件事她才嫁到你们薛家,若是不依就请公子不要再纠缠。”
薛松梧大喜:“快说哪三件事?”
小翠递上小姐亲笔书信,薛松梧展开书信,磕磕巴巴地读道:“一保白家上下安……安泰,二要为父母养老送终,三改恶……从善?”
念罢薛松涛哈哈大笑,“我还以为多大的事,我依了!”
“薛家若想娶我家小姐,就得按规矩来。”小翠一字一句地说道:“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六礼缺一不可!”
那薛松梧不甚懂,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旁边一汉子说道:“就是要公子找媒人上门提亲,送上聘礼,交换生辰八字,选定黄道吉日,八抬大轿迎亲,明媒正娶。”
“哦!”薛松梧笑道:“我已经等不及迎娶美人了!”
“小姐,”小翠轻声回报,声音几乎被夜风吞没,“那姓薛的已经全答应了。”
房间内,小姐静静地坐在窗前,她的面容如同精致的瓷器,美丽而冷漠。
两行泪,不知何时,已经打湿罗衣。
小翠拿手帕给她擦去珠泪,央求道:“小姐,逃吧,我陪你逃到天涯海角,让他找不到。”
白小姐抬头望向窗外,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映出一抹凄凉的笑:“我逃走了,老爷夫人怎么办?”
小翠紧握住白小姐的手,她眼泪如潮水般涌出眼睛:“小姐……”
白小姐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权衡着生死之间的抉择。良久,她缓缓睁开双眼,那里面已经没有了生气,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说的绝望。
魏凤翎再次来到了沈配德的家门前,院里院外,一片素白如雪,那是死亡的颜色,灯笼也被这白布包裹,失去了往昔的温暖与光明,只剩下冷清的光影,映照着四周的寂寥。
屋内,一片肃穆,白色的布幔随风轻轻摇曳,像是幽灵的手指在空中划过,无声地诉说着不祥。
他走进狭小的屋子,只见中央摆放着一具漆黑的棺材。
魏凤翎的心猛地一紧,他走近一看,棺材里赫然躺着的正是沈配德,但他的颈项之上,空无一物,没有头颅,只有一片血迹斑斑的断口,宛如被利刃斩断,干净而残忍。
沈大嫂跪在地上,手中拿着一叠纸钱,火焰在她眼前跳跃,照亮了没有一丝生气的脸庞。她的动作缓慢,每一次将纸钱投入火中,都像是在与逝去的亲人进行一次无声的对话。
女儿小巧的身躯蜷缩在她的膝头,像是想要寻找一丝温暖。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那滴未干的泪水挂在长长的睫毛上,像是清晨露珠般晶莹剔透。
她睡得很沉,梦中或许还在追寻着父亲的影子。
四周的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味道,魏凤翎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直冲头顶。
沈大嫂手中捏着一叠纸钱,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嘴里低低地念叨着什么,声音像是被夜风撕碎的细纱,飘渺而又模糊。
魏凤翎蹲下身子,耳朵贴近沈大嫂颤抖的嘴唇试图捕捉那些几乎要被夜风吹散的言语。
一遍又一遍,直到他终于听清了那句让人心惊的话:“他们来抓你了……”
“谁来抓谁?”魏凤翎急切地问道。
沈大嫂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与不安:“抓你……锦衣卫……说你教唆百姓抗税,要杀一儆百……”
魏凤翎惊道:“沈大哥抗税?”魏凤翎的声音在寒风中颤抖,如同秋叶在枝头挣扎,最终无力地飘落。
沈大嫂抹去眼泪说道:“他去买些过冬煤炭,我道他过了晌午便能回来,却不知一天一夜也没回来。第二天是被人抬回来的,回来的时候,头已经被砍掉了。”
“邻家说税使见他钱袋充盈,要他缴十两银子的税,他拼死抵抗,却被锦衣卫砍掉了头……”
沈大嫂手指紧紧抓住衣角,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成了耳语,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刻在了魏凤翎的心上。
魏凤翎的眉头紧锁,心中莫名的愤怒和不甘。“税使叫什么名字?”
沈大嫂轻启朱唇,声音细若蚊鸣,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哀怨:“妾身不过是一介女流,哪里知道?”
魏凤翎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沈大哥的头颅现在哪里?”
沈大嫂垂下眼帘,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颤抖着说:“听闻那我家当家的头,正挂在东城门上,我……我一见到他的残躯,便心如刀绞,晕死了过去,没有去东城门看。”
魏凤翎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衣袂飘动间似有风雷之势,他急切地交待她说:“这里已是是非之地,你快收拾行囊,带着孩子,去陕西。我安排人把沈大哥棺木运往陕西之地。切记,不可停留,我会设法脱身,随后赶来与你们汇合!那税使定不会放过你们母女!”
女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她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内室,准备收拾行囊。魏凤翎展开一纸卷,油灯下看了两眼,心烦意乱攒成一团,然后用灯火引燃了扔在了地上。
魏凤翎看了一眼熟睡的女童,发誓定要为沈配德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