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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无边杀孽

    所谓朝生暮死台,名为台,实则是一泓秋水,倒悬在天上的秋水。

    抬头往上看去,唯见漆黑一片。

    “朝生暮死为轮回关键,唯有地狱之主才能开启,相传可窥见人的三生前世与三生后世,神妙非常。”

    “有上限?”

    “有。无法探查渡劫之人,毕竟渡劫飞升以后便能被称之为仙,仙人长生不死,寿命几乎无穷尽也,区区地狱投影的朝生暮死台岂可窥见仙人变化?至少——埋藏在阴曹地府中,真正的那座本体三生石或可一窥。”

    “好物件……”

    对于地狱投影,春江城隍很熟悉,指着远处的山,平静述说:“那处便是主管地狱投影轮回所在,位处中心,为中宫点,通常而言,山顶中会一处阎罗大殿,只消要登山入殿,便可以称资格。”

    看起来不是很远,运用目力极限,甚至能看清楚山脚下摇曳的柏树。

    “望山跑死马,看起来很近,实际上空间被无数次折叠过,难以分辨距离,离那座山越近,空间便会拉得越长,毕竟,要容纳在鬼城中生活的万万鬼民。”

    站在忘川河边,身后是大片大片的猩红色彼岸花,有花无叶,身前极目远眺,跨过河岸两边,便可见到一座高耸的城门,冰冷俯视河中挣扎的鬼魂。

    忘川河水腐骨蚀魂,虽力量不及本源之万一,然对于魂体依旧是剧毒,河水不断冲刷,魂魄不断溃散,又在喝水滋养下再次重生,并且可以像人一样在河中沉浮,体会人的七情六欲。

    看着血肉被河水一点点拨尽,赵玄沉默了会:“堪比凌迟。”

    “凌迟远不如也,凌迟处死只需刮千刀,一共三日而已,在忘川河日日夜夜每时每刻都要遭受折磨,难以脱离,你看那人装扮,是旧秦人的衣着,而最后一名旧秦人死时距离如今也有千八百年,呵呵,河中折磨如此之久,更有意思的是。”

    “它没疯。”

    冰冷话语诉说残酷现实,一直清醒遭受酷刑千八百年,这样不疯才怪,难怪下面的鬼魂看见他们二人没有求救,而是高呼:

    “下来下来下来!下来陪你祖宗哈哈哈哈哈。”

    “狗东西,站在河岸看什么,下来让你爷爷吞你的魂,再把你从屁股缝里拉出来哈哈哈哈哈哈。”

    “……”

    忘川河水的本意是冲刷罪孽,罪责越重的人入水后就沉得越底下,河中不只有水,还有吃魂的鱼鬼,会用尖牙利齿将魂魄咬住,细细地撕碎吞咽。

    唯有罪则轻之徒,在河面冲刷个几百年痛改前非,便能由地狱委派鬼差打捞起来,送入河对岸的鬼国。

    问题是,地狱投影并无主人,并无招委派的鬼差做事,哪怕河面已经有不少鬼魂痛改前非可以上岸,每人拉一把只得一直留在里面。

    遭受不公待遇,怨气再次横生,甚至会将人继续往河底下拉去,堪称无解循环。

    “渡河有两种办法,一为过桥:连接河对岸的有一座桥名为忘川桥,材质非木非金非铁非石,乃地狱投影规则显化,心怀善念有功德之人走在上面便踩踏如金,中庸之人踩踏在上面似石,身怀罪孽之人踩踏,便是如朽坏木桥摇摇欲坠,一脚踏空当会坠入河底。”

    说到这里,春江城隍一指不远处的一座桥,叹息道:“如朝生暮死台一样,须得地狱之主开启,方可过去,要不然就只是一座空荡荡的虚幻影像,踏上去和直接跳入河中没有两样。”

    “第二种方法:找摆渡人带我等过去。”

    更准确而言,是找到摆渡人的船,摆渡人也是鬼差一类,没有地狱之主,自然没有鬼差,船为规则化用,就算没有鬼差也会出现在河岸边。

    两人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正当疑惑不解时,河面一只鬼魂大声呼喊引起注意。

    “杂家知道在何处。”

    “杂家?还是个太监。”赵玄挑了挑眉,杂家这个称呼起源不可考,向来都是宫廷中人专用,不用说太多,尖声尖气的嗓子加上杂家二字,任谁听了都知道谁皇帝的人。

    “秦人的太监官,你看,他身上穿的衣服袖有无脚凤凰,为大宦官专用,生前至少也得是伺候皇室贵族的。”

    听到这里,这才发现河中沉浮的人大多都穿着秦人衣服,口音也带着明显的长安味道,只是令人疑惑不解,春江府处于江淮地区,距离长安陕北至少万里。

    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怎么秦人地狱留到江淮来了。

    “你要什么。”

    无功不受禄,有付出必有回报,太监想得到也很简单,请求两人拉他一把。

    “可行否?”赵玄转头问春江城隍。

    春江城隍沉吟片刻:“古籍记载倒也有个先列,有一人父亲作恶多端坠入忘川河,不堪忍受托梦给儿子,其子便传入阴曹地府,用柳条从河水中套中其父,将人拉了上来,后当地感慨其孝心,不仅赦免了他父亲的罪,更给其子加了十年阳寿。”

    柳条为纯阴之物,但生长在阳世,忘川地狱并没有生长。

    春江城隍:“交由我来处理即可。”

    随即袖子一抖,凭空变幻出一根柳条,对着河中太监说道:“带我找到摆渡船,便拉你上来。”

    “好好好。”

    太监鬼大喜,随即推开撕扯它的鬼魂,溯流往河岸上环游去。

    期间无数鬼魂抓住它,想要将他留在原地,不让挣脱,每当这时春江城隍就会挥洒下一道金光,不求击毙,暂时驱散其余鬼魂即可,太监自然会找到机会摆脱。

    一直走了不知多远,终于看见一个小小渡口,渡口用骨头拴着,筋肉做成船链,连接着一艘白骨小船。

    小船真的很小,约莫只能坐下两三个人,并且,船是没有底的。

    “无底渡船,与忘川桥一样,无罪才能去如履平地,但凡怀揣一点罪孽,就得看命与功德,功德大于罪自然安然无恙,被罪压过去——”

    春江城隍没有继续说,意义不言而喻,它自然无事,身为鬼神前程往事一笔勾销,这几百年当城隍又兢兢业业,引度阴魂索拿鬼魂,万民香火铸就的神道金身便是最好证明。

    它担心赵玄。

    一旦踏上修行路,手底下就没有一个干净,杀人夺宝争夺资源,报仇雪恨灭人满门,斩妖除魔等等等……这些都是罪,毕竟天道大公,对万事万物视之平等,破坏这种平等便是罪孽。

    以赵玄过往的履历而言,死在其手下的人将近百人,妖魔鬼怪更是不计其数,在大周朝廷看来自然无罪,保家卫民有功,然而忘川河自有规矩,恐怕……

    难渡。

    “试试再说,莫要早下定论,说不定赵某是个大善人。”

    说了句俏皮话,赵玄一手触摸白骨渡船,霎时间渡船生出反应,作为船首的是一颗白骨头颅,颤抖着扭过来,怔怔对视赵玄,嘴里吐出两个字:“极恶。”

    两道目光从白骨头颅投射,落在赵玄身上,独属于忘川河的规则显化,映出通地的红。

    这不是血迹,而是剑客身上背负的血孽,犹如一片海,沉浮着被杀过的尸体鬼魂。

    春江城隍瞪大眼睛,良久才憋出一句话:“要不,你打道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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