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虚着脸,过了好半天才说:“……是圣人啊。”
满腔怒火已经没了,心里只剩下苦涩,做皇帝别人看起来是天地之主,实则真正能掌控的只有紫禁城小块地方,剩下九成九尽在道统掌控中,而道统,实际上又是圣人,为了更好掌控天下收割信仰造出来的工具。
圣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杀皇帝一念起,想杀就杀了,根本不用跟你多说什么。
就像是,这么大的天地是蚂蚁窝,皇帝不过是蚁王,看起来发号施令强大,但圣人就像是提着热水的小孩,热水一浇,想让死就死。
现在,另外一个小孩出来了,说你这样浇热水不好,不如我们打个赌吧,另外放点东西下去斗,看最后谁能活,不是更有趣?
国师圣人从来没说过他们是蚂蚁,这些想法是太子在脑海中昙花一现,荒谬的很,意外又觉得合理。
假使没有赌局,圣人亲自出手就不是术法简单,历经万载岁月,有的是手段和本领能够绕开国运杀人。
尽管如此,太子仍想问:“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平心而论,大周历代皇帝都对道统很恭敬,基本上道统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就连官职……
原本是要考的,十年寒窗苦读科举考中举人才可以当官,但只要你是道统出来的修行人,有身份在便不用考,起步便是六品官。
在各地驻地,更是官府说话都没有道统好用,已经卑微到如此地步,皇帝历来都引以为耻,怎么还是要死?
红衣女子看着太子,嘴里淡淡吐出两个字:“不够。”
“不够?”
太子紧盯红衣女子,面色紧绷,像是想到了理由,又不敢确定。
“你看这天地,这山河百姓,词汇落在道统手上,不假,但名义却在你们手上,你们颁布大周律法、设立朝廷机构,对于亿万万的凡人道统圣人可能只是神话传说中的故事,人生短短百年没见过,自然不相信是真实。可朝廷机构每天都在,比虚无缥缈的圣人更加真实,而掌管朝廷机构的皇帝,在万民眼里,岂不是是最厉害的那个?”
“太子知道我是鬼神,可知鬼神因何而存在?”
红衣女子一字一句:“子不语,怪力乱神!信则有,不信则无,既然如此,是相信圣人存在的多,还是相信大周皇帝多?”
太子没说话,红衣女子继续:“你作为太子,虽是普通人却口含天宪,之前不也一句话便册封帝都城隍?直接造出天门境界来,而这消耗万民相信,仅仅是微不足道一点,不说全部调用,假如你们有法子能够调用五成,圣人们便该睡不着觉。”
太子脸色微变,不是觉得愤怒无理取闹,反而是有点被人戳破心思的感觉。
没人愿意生生世世做狗,何况是名义上拥有河山的皇族,身为太子,下一任的皇帝接班人,他自然知道抗争其实从来没有消停过。
尽管不知道是否已经突破限制能够真正调用,但想来必定是出了成果,否则圣人不会恼羞成怒,非要置人于死地。
“缘来如此……”
太子心底已经彻底平和,他拱手道谢:“替我谢谢国师。”
说完离开。
红衣女子看着身影远去,撇了撇嘴,对屋头喊道:“人已经走了。”
国师从里面探出半个身体,隐隐透着血腥味,红衣女子皱眉:“受伤了?”
“不打紧,那两个老帮菜下手忒重,还不讲武德,说好一对一单挑,实际上打完这个下一个就来,这个打完上一个又回复好,为了让两人服气,便动了真格。”
国师说到这里,口吻一转,忽然惆怅:“难办啊。”
“你猜天上坐了多少人?”
红衣女子听了,神情严肃,能在天上安坐,只有渡劫飞升之后的人才能被冠以称呼,多少人,那便不是几个的问题了,或许是十个?
国师伸出手掌,先是比了个二,又做了个五:“整整二十五个人,还只是是渡劫飞升者,圣人明面上只来两个,暗地里藏着没露面的恐怕也有好几个,堪称倾巢而出。”
饶是红衣女子见过大风大浪,历经无数生死搏杀,听到数量依旧觉得心惊,当年六天故气纠结鬼神与道统终极一战,双方各自人数也就只有这么多吧。
上一次是为了讨伐六天鬼神,这一次是为了什么?
如果只是为了改朝换代,根本用不着这般大阵仗,来一个圣人,足够镇压所有不服。
“这啊,你便要问一问皇帝做了何等大事。”
国师轻声道:“卧薪尝胆,历经千年,嘿,真让弄出同归于尽的东西,天上人急眼在情理中,难得、难得。”
“看着吧,要不了几天,帝都就会上演一场好戏。”
红衣女子眯起眼,“那你呢。”
“我?”国师笑了:“自然是做局外人,已经来拦了一次,再拦第二次就是找死,以少达寡,我还没那么想死。”
红衣女子不置可否,她知道国师必然有自己盘算,别看现在文文弱弱的,实者一旦真要动手,莫说有三十个人,三百个人都敢往前冲。
只是,希望造成的动作能够小点,不要重蹈覆辙。
半响,红衣女子提及另外一事,“赵玄怎么办?”
“听天由命。”国师摇摇头:“我已经劝过他,他不听非要往前面凑,便由他自己来吧。”
“你知道,我很喜欢这个徒弟的,有点像年轻时候的你,一样无畏。”
言下之意,如果赵玄遇到危局,红衣女子或许会出手相助,国师也拦不住。
在外人看来,红衣女子和国师一体两面,她插手便相当于国师插手,也等同于与天上人撕破脸皮,对于后续处理事情大不易。
国师知道她的想法,没有要劝的意思,只是随意嗯了嗯:“反正我也管不住你,想做就做吧,只提及一点,倘若不对就走,你在天南有座神庙。”
红衣女子看着国师,笑了:“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