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橘一愣。
“啊?”
“啥?”
他有些不明所以。
“就是……那个……”
徐妙云朝着身后瞧了瞧,方才低着头,用蚊子一般的声音说道,
“我的月事……它这个月好像没来。”
朱橘噢了一声。
几秒钟后……
“啊?!”
他终于反应了过来,愕然道,
“月事没来?你的意思是……”
“这……这不可能吧!我日子都算过的呀!”
徐妙云这意思……她是怀了?
哇靠?
他要当爸爸了?大明的皇长孙,花落吴王一脉?!
这特娘的就离谱啊!
虽然自己活了两世,加起来也有三十多岁了,但在大明,自己还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啊!
徐妙云也就是比自己大一岁的少女而已。
虽说古代结婚和生娃都比较早,尤其是皇家,十几岁就怀孕的大有人在……可他还没结婚啊!
未婚先孕?
这一刻,朱橘的脑瓜子嗡嗡的。
老实说,他还不想当爹!自己都还没活明白呢!
“谁知道你怎么算的……”
徐妙云有些埋怨之意,道,
“我从有月事之后,一向来都很准时,这次却足足推迟了五天!我都慌了!”
“贴身的丫头都来问我怎么这个月不用准备布帛,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虽然没有卫生巾,但身为徐家大小姐,这点事儿自然有人伺候着,用的也都是最好的布料。
但这会儿坏就坏在有人伺候……贴身的婢女,精准的掌握她的月事规律,但凡有点问题,都会很快被察觉。
她也是没了办法,才靠着皇后娘娘赏赐的令牌,进宫来跟朱橘合计。
眼下,除了朱橘以外,她无法跟任何人提起这事儿!
女孩子家家,要是真的未婚先孕的事儿被传了出去,那徐家的脸都要被她给丢尽了!
朱橘:“……”
饶是朱橘一向鬼灵精怪,此刻也是有些六神无主。
两人之间,你瞪着我,我瞪着你,陷入了沉默之中。
而朱橘越是沉默,徐妙云的情绪就越是低落,忽然间,她站起了身来,摸了摸小腹。
“让你为难了……”
徐妙云轻声道,
“我回去自己想办法……无论怎么说,他都不能来到这个世界上,这个时间点,不合适。”
“我……先回去了。”
说罢,她转身便要离开。
“诶!”
朱橘赶忙起身抓住了徐妙云的手臂,连道,
“别走!咱再商量商量!”
“这事儿,主要责任在我身上!是我贪图一时的享乐,才造成了意外,害得你进退两难,我检讨,我深刻的检讨!”
“先坐下先坐下……我们好好合计合计,世上没有过不去的难关!”
听到朱橘愿意负责,徐妙云的神色方才柔和了下来,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直勾勾的盯着这个未来的丈夫。
遇事儿才见人品。
虽然刚才小小失望了一下,但朱橘后续的反应,还是让她觉得满意的。
至少这是一个愿意担责的男人,而非是以她为乐,出了事却逃避不敢承担的懦夫。
“五天,五天……”
“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是这会儿没法找太医去确认啊,一但找了郎中,咱就彻底暴露了!不能找太医。”
“我看,咱们得乔装打扮一下,去外面找个野郎中瞧瞧。”
朱橘嘴里念叨着。
他冷静下来之后,便有了思路。
宫里的太医一找,直接完蛋!到时候全世界都知道了!
所以只能微服私访一个宫外的郎中,还得是冷僻一点的,不会和达官贵人有接触的……这才行。
“嗯,你说的对。”
徐妙云点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母亲有规矩,我一个人不能出门,必须得有人伺候着。”
“皇宫外,我的贴身婢女还有马车都等着,我不好脱身。”
当大小姐好是好,到哪都有人伺候,但同时,也是一种掣肘。
碰到这种情况,可就伤脑筋了。
“嗯,这个简单,我待会儿带你从别的门出宫就是,只是我们要早去早回,不能在外逗留太久。”
朱橘沉声道,
“反正就两种情况,一种没怀,你只是月事推迟,那自然是皆大欢喜,我以后也会小心一点,不能再乱来。”
“可要是怀了,那情况就复杂了。”
他说着,已然是皱起了眉头。
“也没那么复杂,我听说怀孕早期的时候,可以吃药将胎儿给药死。”
徐妙云抚了抚自己的小腹,低声道,
“如果真的怀孕了,那我就让那个郎中开点药就是了……”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犹豫和落寞。
此时此刻的徐妙云,竟有些代入一个母亲的身份里去了!对于肚子里可能存在的小生命,她起了爱意和怜惜之情,完全不舍得就这样把他给药死!
但眼下的情况,又不得不……
“那不行!且先不说孩子,那种药物对你的损伤是很大的!”
朱橘义正辞严的道,
“搞得不好,一次药流之后,终身都有可能怀不上孩子!”
“我不能让你受伤!说到底,千错万错都是我这个臭男人的锅,怎么能让你这个好女人买单?”
听到这番话语,徐妙云心中一暖。
这种话,永远能给一个女人最大的安全感!
“如果真的怀了,孩子得要。”
朱橘沉吟片刻,方才感慨道,
“没想到我朱橘,竟然也能有后代,这是一个宝贵的后代,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大明来说,都极为宝贵!”
“妙云老婆,你知道,如果你真的怀了孩子,这意味着什么嘛?”
徐妙云略有些茫然,摇了摇头。
“意味着大明的皇长孙,将在十个月后出世!”
朱橘正色道,
“父皇和母后,一直都期盼着抱孙子,尤其是母后,她想抱孙子都想疯了!看太子妃常姐姐肚子里没动静,她甚至连我都催!为这事儿,我都无奈了!”
“而老爹虽然嘴上不说,但他其实也是很想有孙子的,那不仅仅是孙子,而是大明的第三代!像我们皇室和普通百姓不一样,普通老百姓可能也看重延续后代这事儿,但绝没有我们皇室看的那么重!”
“因为,我们家里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
徐妙云眉眼一松。
“你的意思是……”
朱橘点了点头。
“对于爹和娘来说,只要能抱孙子,不管这个孙子是怎么来的,他们都一定会欣喜若狂,绝对不会觉得这是丑事!这对于咱们朱家来说,是天大的喜事!”
他道,
“所以,他们若是知道,尤其是母后……她一定会高兴的!”
“所以说,如果真怀了,我得找个时机和母后先坦白,她知道以后,自然会帮我们想办法!只要有她在,我们什么挫折都不会有!”
这番劝慰之语,可以说是劝到徐妙云心里去了。
她来的时候最担心的还不是自己的父母,毕竟父亲徐达很宠爱她,母亲要是知道这事儿,或许会生气,或许会怒骂,但消气之后,总归还是要她这个女儿的,不至于弃之如敝履。
她怕的就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厌恶,厌恶她不知检点,厌恶她勾引吴王偷尝禁果!
现在听到朱橘这番话,徐妙云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脸上也多了一丝笑容。
她也不奢求成为皇家的掌上明珠,那样不现实……
只要能不被嫌弃,就心满意足了。
“剑琪!”
朱橘忽的呼喝了一声。
片刻后,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殿下,您找我?”
剑琪将脑袋探了进来,朝着徐妙云微微欠身行礼。
“帮我准备一套老百姓的粗衣,再为徐小姐也准备一套。”
朱橘吩咐道。
剑琪微微一愣。
“粗衣?”
“这种东西……家里好像没有,你要是想要绫罗绸缎,那管够。”
朱橘翻了个白眼。
“我不要绫罗绸缎,我就要粗布麻衣!”
他喝令道,
“你给我弄去!你们不也偶尔回趟家么?回家不得穿便装?”
“你跟妙云的身材差不多,就拿一套你的便装给她!至于我……你就去找内侍借一套来给我!”
“快去!”
剑琪瞧了徐妙云一眼,却是一笑。
“徐小姐的身段可比奴婢苗条多了……”
话音落下,她已是跑了出去。
“这丫头……”
朱橘啐道,
“越来越不懂规矩了,连当家主母也敢编排!”
“看来我下次得教训一下她,让她涨涨记性!”
徐妙云闻言,却是笑了起来。
“我倒是觉得她这样挺好的。”
她道,
“你这吴王所里的人,都给我一种乐观开朗的模样,不像是有些地方,奴仆都战战兢兢的。”
“其实我没那么在乎上下尊卑,反而也会跟贴身的奴婢交心,关键时刻,她们或许是真正能够依托的人。”
朱橘微微颔首。
那倒是。
他有着现代人的灵魂,虽然喜欢享受当人上人的快感,但也不会对身为下人的奴婢有太大的恶意。
准确的说,朱橘是把奴婢们都当成了服务员,享受她们的服务,也对她们礼貌,不会欺负她们。
……
坤宁宫内。
“臭小子已经回宫了?”
马秀英逢着一个虎头帽,低着头随口问道。
“是的,娘娘。”
翠竹应声道,
“殿下是上午回的宫,这会儿正在吴王所里呢。”
马秀英手里的针线微微一松。
“这都晌午了,半个月不见,也不知道来我这里吃个饭,请个安。”
她轻哼道,
“臭小子,也不知道黑了多少,听重八说,他们在军营里日子过得都挺艰苦的,每天都要操练士兵。”
“你叫人去喊他一下,让他来我这儿吃午饭。”
半个月不见,马秀英这是想儿子了。
翠竹点头称是,迅速吩咐了下去。
身为贴身大丫鬟,一般情况下她都不需要亲自传达,只需要交给底下奴婢和侍从去做就够了。
“娘娘,您的手真巧。”
翠竹望着马秀英手里的软帽,轻声道,
“这虎头帽真漂亮,能让奴婢摸摸嘛?”
马秀英放下针线,随手将帽子递给了翠竹。
“这用的是真虎皮!自然漂亮,不但漂亮,还非常暖和,小娃娃冬天戴这样一顶帽子,风雪不侵!”
她笑了笑,轻声感慨道,
“只是可惜啊……这样的虎头帽做出来,却是没有娃娃能戴。”
“你说我要不要给常丫头下一道懿旨,去哪个求子的寺庙道观里拜一拜?”
“她这样肚子里老是没有动静……也不是个事儿啊!当初我和重八刚成婚没几个月,就怀上了!”
翠竹摆弄着手里的虎头帽,没有应话。
太子妃身份尊贵,哪里是她一个奴婢可以随意品评置喙的?
这真老虎皮做的帽子就是好,入手就有一股子温暖的热意传来,手感也极佳。
皇后娘娘亲手缝制的这顶帽子,恐怕只有将来的皇长孙才有资格佩戴。
“唉!也不能只说常丫头,可能常丫头没什么问题,是标儿不行。”
马秀英自言自语的哀叹道,
“标儿他现在身体也还没完全恢复,又一心想着政务,想让他生娃……还是难啊。”
“算了算了,这虎头帽虎头鞋我也懒得做了!做出来也没人穿,做他个什么?”
她一生气,将手里的针线一扔,便站起身来要往屋里走。
当皇后其实也挺无聊的,她的能力又太强,随便出手就把整个后宫管理的服服帖帖,没有哪个妃嫔胆敢作妖。
无敌,也寂寞啊!
这上了年纪的女人一寂寞,就会疯狂的想要抱孙子!到时候可以把精力都使在第三代身上!
正此时,一道声音传来。
“回禀皇后娘娘,吴王殿下不在吴王所,他刚刚出宫去了。”
那侍从恭声禀报道,
“一同出宫的,还有徐家小姐。”
马秀英眉头微微一挑。
“我说呢,原来是小娇妻来了,难怪不曾来我这请安问好。”
她轻笑道,
“有了媳妇儿就忘了娘……也挺好!男人就是该疼媳妇儿!”
“他们两个去哪了?”
侍从摇了摇头。
“回娘娘,这个奴婢不知,只知道他们没有从正门走,而是走的通济门。”
他如实禀报道。
马秀英闻言,神色微微有些疑惑。
“通济门?不走正门走偏门作甚?”
因为上次朱橘出宫闹事的原因,她隐隐有些不太放心,沉吟片刻后,方才吩咐道,
“你安排几个人跟上他们,远远的跟着保护就行。”
“只要不闹出乱子来,就随他们逛就是。”
翠竹点了点头。
“奴婢遵命。”
……
午后。
应天府,一条不太热闹的街道上。
哧溜,哧溜。
朱橘嗦着面条,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吭哧吭哧……
“这面条真好吃。”
徐妙云用心的嗦着面,不一会儿便见了碗底。
她揉了揉小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殿下,我还能再要一碗吗?”
朱橘:“……”
这丫头不会真怀了吧?这么能吃?!
“小二,再来一碗面!”
“好嘞,客官您稍等!”
片刻后,一碗热腾腾的笋干面放到了徐妙云的面前,她也不客气,端起汤碗就又嗦了起来。
其实,倒也不是这面条有多好吃,主要是她作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很少有机会像这样吃外面的小吃。
第一次吃,自然觉得新奇美味。
“小二,问你个事儿。”
朱橘忽的招呼道,
“这附近,有什么好点的郎中吗?”
“最好是……能给女人看病的。”
那店小二闻言,微微一愣,转而看了看吃面的徐妙云,顿时恍然。
“噢——专门给女人看病的郎中啊。”
他笑道,
“有,有,客官待会儿往前直走,走到底然后左转,那是一条后街,有一个明月医馆,那里的郎中……就专门给女人瞧病,找他看病的人还不少呢!”
朱橘点了点头,啪的一声在桌上拍下六个铜钱。
“有就好。”
“走!”
他也没废话,拽起徐妙云就往外走去。
“诶诶……我还没吃完呢!”
徐妙云嗦着面,被朱橘扯着,神情有些不舍。
还有小半碗没吃呢!那笋干可鲜了!
“我这心里不定,啥也吃不下,等出了结果,要是有惊无险,你想吃多少碗都行!”
“走啦走啦!”
……
后街之上,人烟稀少。
‘明月医馆’四个字,是个小牌坊,他也是上下打量了好几遍,方才将其发现。
一个逼仄的小医馆——这是朱橘的第一印象。
“这靠谱么……”
朱橘摸了摸下巴,略有几分犹豫。
正踌躇着,忽的有一阵浓烈的香风袭来,只见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越过俩人,扭动着腰肢走进了医馆之内。
“好难闻……”
徐妙云捂住了口鼻,神情有些嫌弃。
这种劣质香粉的味道,又浓烈又刺鼻,让人口鼻难受。
“这怕不是个青楼女子……寻常良家妇女哪有这样的?”
朱橘抬眼往上瞧了瞧,脸色不由得一黑。
难怪感觉熟悉!这里竟然是是青楼的后街!
不过转念一想……这个专看女性疾病的医馆开在这儿,倒也合理,毕竟青楼女子……多妇科病。
“走,进去。”
朱橘拉着徐妙云的手,走入了医馆之内。
刚一进医馆,便有一股子浓烈的中药味儿传来,再加上那股子劣质香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人有种犯恶心的感觉!
“范大夫,奴家又来啦……”
“上次你给我的药,吃完啦,我现在身上感觉痒痒的……你再给我配点呗?”
方才进门的女子,此刻已然是越过屏风到了郎中的身边,说话嗲嗲的,都快贴到那郎中的身上了。
“没问题。”
那范大夫略有几分发福,还有几分秃顶,看着女人搔首弄姿,他倒是不为所动,道,
“这次我再给你加点药,做成药丸,这样方便你早晚吃,省的熬药。”
那女子咯咯咯一笑,一只手已然是搭在了范大夫的肩膀上。
“哎呀范大夫,你人真好~”
“今天我没什么客人,要不然……你到我那去坐坐?”
她发动职业素养,已然是勾引起了大夫,听得徐妙云一顿皱眉。
“这女人怎么这样……”
“好恶心,太不知检点了……”
徐妙云低语道。
朱橘哈哈一笑。
青楼女子要是知廉耻,那还能称之为青楼女子吗?
“改天吧,最近有好多药要做。”
范大夫一本正经的道,
“你这次的药如果要做成药丸,会稍微贵点。”
“三两银子,请付钱吧。”
那女人闻言,顿时不乐意了。
“范大夫啊,咱们这些年也算是有交情了吧?每次来你都涨价……你这就有点不地道了哦。”
“要不然这样,我陪你一晚,你给我免去一半,好不好?”
她再度发动攻势,想要把腿架在大夫的腿上,可结果却是扑了个空。
“丽红,你知道我的规矩,我这里从来不讲价的。”
范大夫冷哼道,
“就三两银子,少一文都不行。”
“你要么付钱,要么走人,到别处去治疗。”
那女人见他铁面无私,便也自感没趣。
哗啦!
一枚银子甩在了桌上,她噘着嘴转身就走。
“七天之后来拿药。”
范大夫开口道。
“知道了!”
女人挥了挥手,嘴里嘟囔道,
“臭男人!真是掉钱眼里了!”
“老娘真是命苦,靠着陪男人才挣了几个钱,结果染上了病还要自掏腰包去治病,卖皮肉的钱,又便宜了臭男人!”
“什么世道!”
听着这些虎狼之词,朱橘觉得有点搞笑。
可徐妙云却是轻叹一声。
“堕落至此,是谁之罪呢?”
同为女人,她并没有因为对方青楼女子的身份和言行而会看不起对方。
只是觉得这样的女人……太悲哀了。
“有自身的原因,也有环境的影响。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朱橘应声道,
“行了,别管她了,正事要紧。”
“我陪你进去。”
说着,他便拽着徐妙云的手,走到了大夫面前。
“瞧什么病?”
范大夫手里头还在写着医案,故而头也不抬。
“大夫,我老婆这个月月事没来,你能帮忙看看她是怎么个情况吗?”
朱橘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的道。
反正来的时候都换上了粗布麻衣,这儿也没人认识他俩,自然可以随意一点。
“嗯……嗯?”
范大夫放下手中的笔,一抬头,却是有些惊异。
“你俩……几岁了?”
“看着不像夫妻啊!难道这是你童养媳?”
朱橘:“……”
“你只管看病!其他的别多问!”
他有些不爽的道。
徐妙云亦是抿了抿嘴,神色有些不太自然。
虽然是萍水相逢互不认识,但是被人给当成了童养媳,她还是有些羞赧……
“行,请坐吧。”
那范大夫也不废话,点头道,
“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把脉。”
说话的同时,他还用余光扫视了朱橘和徐妙云一番,忽的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徐妙云捕捉到了他的表情,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把手给伸了出来。
哒哒,哒哒。
范大夫左手把着脉,右手轻轻敲击着桌面。
片刻后。
“还真是有喜了,不过有点滑,有滑胎的风险啊!”
他昂首道,
“这胎儿,你是要保还是不要保?”
唰唰!
徐妙云脸色煞白!
朱橘更是瞪大了眼睛!
不会吧!
真的中招了?
哇靠!这下真要当爹了!
小两口听到这话,皆是有点懵逼,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
“要是不保的话呢,就吃几副流胎药,把胎儿打了就可以了。”
范大夫见两人不说话,便自顾自的介绍了起来,道,
“就是后续恢复比较麻烦,吃完流胎药,需要调养很久,才能把身体养回来,少不了人参啊燕窝之类的滋补,我这里有一套人参膏方,可以吃三个月,只需要三十两银子。”
“一般吃个一年半载的,也就差不多了。”
朱橘深吸一口气,勉强将激动的心和颤抖的手都平复了下来。
淡定,淡定!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能解决的,啥事儿都能解决的……
此时此刻,徐妙云已然是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而朱橘也是反手将她的手给握在了手心里,给予自家老婆足够的安全感。
“当然……不流!好不容易怀上的,怎么能……”
朱橘沉声道,
“你刚才说,胎儿有点危险?”
范大夫笃定的点了点头。
“没错!而且是比较危险!你要是流胎呢,还简单一点,想要保就难了!”
他道,
“这位小姐体质偏热,可热中又带寒!也就是外热内冷,而胎儿在其体内,其实感受到的是寒而非热!”
“这个时候,若补其温热,则外燥;若不补呢,则内冷,这两种状况,都随时有可能造成胎死腹中的局面!”
徐妙云:“!!!”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体质居然这么奇葩?!
外热……内冷?!
更可怕的是,这样的体质会对肚子里的孩子造成极大的影响,让这可怜的小生命陷入危险的境地!
这是徐妙云绝对无法接受的!
要说之前她还是模拟当妈的话,那从范大夫说她有喜之后,她就真的已经完全代入母亲的角色,母爱一下子就升腾起来了!
她绝不允许孩子出意外!
“大夫,那该怎么办?”
朱橘这会儿也是有些急了,连声道,
“你有办法将其保住吗?”
范大夫抚了抚须。
“办法当然是有的,但是……比较贵。”
他道,
“这位小姐想要把胎稳住,唯有平补,升阳的同时又滋阴,还要养血。养血最好的东西,便是阿胶、雪莲、冬虫夏草之类的珍稀药材,想要效果显著,就得找野生的,年份长的!这又一下子贵了好几个档次。”
稍稍一顿,他又补充道:
“我这里刚好有一张秘方,不吹牛的说,就算是皇宫里的太医都未必有这样的方子!当年我的父祖靠着这张方子,号称铁保!再难保的胎儿,这一贴药下去,都一定能保住!”
朱橘点了点头。
“你就说要多少钱吧!”
见惯了宫里太医的无能,他反而觉得这土郎中的药方试试也无妨。
毕竟,他不差钱!
再名贵,能名贵到哪里去?
“呵呵……要是给你流胎,那我一定多收钱,因为那是恶事,可是保胎是善事,我就不收你的问诊费了。”
范大夫抚须笑道,
“就收你一个成本钱吧!药材钱我算算啊……”
啪嗒!啪嗒!
他掏出算盘,开始合计。
朱橘看向徐妙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没事的,有我在。”
他轻声道。
徐妙云嗯了一声,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下意识的又去揉了两下。
她似乎真的能够感受到,里头有个小生命正在跳动……
“我好像和他感应上了,他好像在跟我打招呼……”
徐妙云道。
朱橘眉头一挑。
“真的?”
“我摸摸……”
他的手亦是放在了徐妙云的小腹上。
“有感觉没?”
“好像……有一点。”
“你说他是男娃还是女娃?”
“我觉得是男娃……”
“……”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好像都已经感受到了小腹内那股子生命的律动。
越聊,越笃定!
唰唰!
“好了!”
“一共是三百五十二两白银,一共三帖!用的都是好药啊!”
“这一张药方,几乎是掏空了我的珍稀药材库存了!也算是你们小两口运气好,在别处,哪怕是在皇宫里,都未必能够凑的这么齐全!”
范大夫将药方递了过来,笑道,
“你核对一下,没问题的话,我去给你抓药?”
饶是朱橘财大气粗,听到‘三百五十二两’这几个字时,也不由得惊了。
这药……这么贵?!
要知道一个士兵一个月的军饷,也才一两银子啊!
这一张方子里的钱,都足够他给三百多个士兵发月饷了!
“要是财力不足,倒也没关系,同样的药方,换一些年份少点的就行。”
范大夫道,
“年份全都减半,只需一百二十八两。”
朱橘摆了摆手。
“没事儿,你就按照最好的那一档来抓药就行。”
他道,
“不过,我这会儿身上没带那么多钱,只有一百两。”
“你要不先给我一帖,我先回去熬上,到时候再来取剩下两帖?”
一百两,本来以为是巨款了。
结果只能付个首付!
可想想……毕竟是名贵药材,贵点也正常。
“可以。”
范大夫爽快的道,
“事不宜迟,回去就把药煎上,煎完直接趁热喝,不要犹豫,毕竟现在风险很高,随时都有滑胎的可能!要是运气不好,你半路上滑了都说不定!”
“喝完之后好好休息,注意不要劳累,不要沾染生冷的东西。”
他一顿耐心的叮嘱,听得朱橘和徐妙云皆是连连点头。
讲道理,朱橘没有像现在这样乖过……
没办法,生娃是人生大事!而他在这方面完全就是小白,没有丝毫的经验!
片刻后。
唰。
“呐,拿好,怎么煮药,怎么喝,一天喝几顿,我全都写在上面了。”
范大夫将药包推到了朱橘的面前,叮嘱道,
“一定要严格按照我的嘱咐来做,千万别出差错!不然到时候出了事我可不负责任啊!”
朱橘接过药方,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注意事项,不禁点了点头。
“有心了。”
他道,
“回头我就让人把银子送来,到时候有什么问题,我也会第一时间联系你的。”
“告辞了。”
说罢,朱橘便领着徐妙云离开了医馆。
听这大夫一说,他也有点紧张,心想着赶紧回去熬药保胎才是正理!
哒哒哒。
两人走出了医馆,那神色严肃的范大夫忽然嘴角上扬,再上扬。
“还真没看错,这一定是哪家涉世未深的小少年小姑娘,有的是钱!”
他嘴里哼着小曲,嘿然笑道,
“这一笔发的,今年都不用干了!”
“三百多两!啧啧……足够我潇洒几年了!后续再看看,能不能再从他们身上弄点……”
在他看来,朱橘和徐妙云就是两只涉世未深的小肥羊!
对这样的小肥羊,只吃一口怎么够?他早已留下了套子,想好了后续的话术……就等着这俩再次登门了!
正此时,却有两人迈过门槛,踏进了屋里。
“谁啊,要看什么病?”
“说话!”
范大夫此刻心情不错,正摆弄着桌椅板凳,头也不抬的道。
“刚才那两人,在你医馆里都干了什么?”
来人沉声问道。
范大夫略一抬头,见是两个男人,不由得撇了撇嘴。
“对不起,身为医者要保护病人的隐私,我无可奉告。”
“你……”
砰!
一柄长刀甩在了桌上,吓得范大夫差点蹦了起来!
“说!”
甩刀之人冷声道,
“不然,小心你的脑袋!”
范大夫:“!!!”
“他他他……他们在我这里开了一张安胎的药方,抓了一贴药……就就就,就走了!”
“其他的啥也没干!”
他颤颤巍巍的道。
亲娘啊!怎么还动上刀了!
原本高兴开怀的他,一下子变得惊慌失措。
“安胎?”
甩刀男人神色一惊,转而看向另外一人。
“事关重大,得赶紧回去禀报!”
“没错!”
两人得到了关键信息,此刻顾不上跟范大夫扯皮,收回刀剑迅速转身离去。
只留下范大夫一人坐在位置上,惊魂未定。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打开底层的箱柜,收拾起了细软!
“不对劲,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
“我得先出去避避风头,一百两……再加上之前赚的,也够老子潇洒一阵了!”
“……”
应天府街道上。
朱橘左手攥着药包,右手拉着徐妙云,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一阵寒风吹来,让徐妙云紧了紧衣袍,尤其是将小腹包在了里头,生怕它受了寒。
朱橘亦是迅速将徐妙云护在了身后,为她遮挡寒风。
“天气转凉了,过阵子就要入冬过年了……”
他低声道,
“你要好好注意,记得大夫的叮嘱啊!”
“咱们先回去熬药,听他说的真吓人,随时都有滑胎的风险!”
徐妙云点了点头,依偎在了朱橘的怀里。
两人就这样互相依靠着,朝着皇宫而去,俩人现在的注意力都在徐妙云的肚子上,根本就没有察觉到,暗中有两双眼睛注视着。
……
坤宁宫。
“明月医馆?”
马秀英站起身来,有些惊异的道,
“你是说,他们两个看病去了?看的什么病?谁生病了?”
“宫里不是有太医吗?”
那侍卫被这一顿问,神色有些犹豫,低声道:
“启禀皇后娘娘……”
“末吏后来问了那个郎中,但他说的话……末吏不敢胡乱言语。”
听到这话,马秀英越发惊奇了。
“生个病而已,这也是正常的……或许是小橘子觉得宫里的太医不靠谱,所以去外面找了郎中。”
她连声道,
“应该是妙云病了吧?这臭小子也真是,虽然宫里的太医不靠谱,可他师父彭玄不是也在应天活动么?找他师父不就好了?”
“你先说说看,她什么病。”
那侍卫瞧了瞧周围,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嘿……你还卖上关子了。”
“你们几个,都退下。”
马秀英负手而立,吩咐了一声,屏退了左右,方才道,
“现在可以说了吧?”
那侍卫被这一顿催促,方才上前低声道:
“回禀皇后娘娘,殿下和徐小姐在那明月医馆所开的,乃是一副……安胎药。”
马秀英:“???”
“啥?”
“你说啥?我没听清……什么药?”
她一下有点懵,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回娘娘,是安胎药。”
“似乎,是徐小姐需要……”
马秀英:“!!!”
霎时间,她手里把玩着的如意都掉在了地上,整个人更是目瞪口呆,呆滞在了原地!
“娘娘?”
“娘娘?您怎么了娘娘?”
侍卫见状,顿时有些着急,连声呼喊道。
“安胎?安胎……胎!”
马秀英嘴唇哆嗦着,嘴里不断喃喃着‘胎’这个词语,此刻竟是连手脚都有些发软。
人激动到一定的程度,就会这样!
“真的假的?这,这……真的假的啊……”
“你……你去把重八叫来,把重八叫来!就说我有天大的事情跟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