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梅家溪门前停下,他信步走下汽车,让司机把车开到他弟弟家那儿等候。
“里面请!”服务生迎出来。
“好的!”他一踏进去,环顾一下四周,果见一张桌子上确有盆文竹,可惜没有人在那里,他皱皱眉,来早了?
“欢迎光临,先生,几位?”女服务员花枝招展迎过来。
“两三位吧?那张桌子可以吗?”陈啸虎指着那张桌子。
“当然可以,请便!”
“稍等哟,等人来了,再说!”陈啸虎坐过去,环顾一下四周,由于还没到吃饭时间,客很少,大多是象他一样的散客,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喝点什么?”
“咖啡吧,有吗?”前仨字刚出口,就感唐突。
“可以!”一分钟,一杯温热的咖啡,就递到面前,“慢用!”
“谢谢!”他把外面西装脱掉,挂椅子背上,端起杯子,细腻而油腻的甜兮兮的东西,就在喉咙里,舒滑而下,这种舶来品象大烟一样,一旦沾染上,就再也离不开。
眼神象雷达一样,一遍又一遍搜寻着目标,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一位打着华丽油纸伞的女人,款款而来,腥红的旗袍,抖抖摆摆,在服务员问候声中,直直走过来:“你好!可以坐吗?”她收了油纸伞,香气,迷人的香气就飘过来,待人坐定,女服务员上了咖啡,腥红的嘴唇,微微启动,“谢谢!”然后,从包里拿出一本《唐诗三百首》,欣然看起来。
“你喜欢唐诗?”陈啸虎问。
“是的,没事就爱看!”
“你最喜欢哪一句?”
“同是天涯沦落人!”
“相逢何必曾相识?”
两人会心对望一眼,然后,压低了声音:“你好,我是陈啸虎!”
“钟玉秀!”
“服务员,上菜,一荤一素,外带红酒!”陈吩咐道。
“上级有什么最新指示?”
“积极行动起来,密切关注日本人动向,还好,日本人尚未染指西凉城,这对我们开展工作是极为有力的!……”
“先生,女士,对不起,打扰一下!”女服务员开始上菜,上酒。
“没事!”陈这样说,两个人面面相觑。
从梅家溪出来,两个人已经相当熟络,边走边谈。
“有差不多十年,我们一直平静地生活在土木镇,几乎与外界隔绝,我爱人叫史凤扬,是土木镇中学校长,他也是……”
“什么什么?你爱人叫什么?”
“史凤扬,怎么啦?”钟玉秀有些诧异。
“黄花甸子史凤扬?”陈惊异,“不会这么巧吧?”
“巧什么?”钟玉秀不解。
“我也是黄花甸子的!”
“扯吧,我在黄花甸子生活这么多年,虽然不能说天天在那儿,那里的大人小孩,我全认识,怎么不认识你?”
“我确实是那儿的人,只是我以前在北平,最近才过来的!”
史响铃立在那儿,她确定:那是她二嫂!二嫂怎么和一个陌生男人有说有笑?发生了什么事?看他们那种亲密的程度,已经相当熟络,两人边走边谈,谁也不曾注意她。
不对呀,这个时间段,二嫂就应该在学校里,怎么会出现在梅家溪附近?我二哥呢?他们一定共进了晚餐,阳光迷离,心散乱,这个人是谁?史响铃溜墙根,在盯梢,偶尔,她看见钟玉秀旋转一下,差点儿看到她,她转身向墙,等她再转身,钟玉秀也转身了,难道说……?史响铃不敢想下去,还好,不久之后,陈和钟在十字路口分道扬镳。
小满不满,但杜鹃鸟已经按奈不住,无论走到哪儿,都叫得欢实,槐树结籽,楝树青匝匝枝头也挂了幼果,桃子疯长,零星的杨柳絮,细细如屑,大蒜地里猪耳棵子结种子,蒲公英已显衰老,蛋黄色的花,只有零星垂挂竹子蓬蓬勃勃,张显其旺盛的生命力,蚕豆粒一样的无花果实已经从枝桠间长出,葡萄的长丝,漂亮卷曲。
回到黄家大院吃点东西,和陈梅梅、刘中天在暖屋说会儿话,没有和老婆告别,就勿勿从小西门坐着马车,往西凉城赶。
黄安到达那里,太阳还高高吊着,见到苏县长以及未来的大少奶奶苏茜云、黄天祥、黄兴忠等,交谈甚欢,不时爆发出朗声大笑。苏和沈是多么不同,苏文静,沈激烈,这样两种风格的女人,将来要在黄家大院一起生活,热闹喽。
门外六神无主的史凤琳,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看来这个苏东海是铁定不听他一句话,跺一下脚,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他知道:自己和胡达关系并不好,但他还是拿起电话,给胡达打电话。
“主席你好!”
“哪位?有事长话短说,我还有个会,有什么事吗?”
“我是史凤琳,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我现在在西凉县,苏县长准备着去剿匪,日本人陈兵百万,随时随地有可能进犯我领地,我建议:取消剿匪!积蓄有生力量,准备着和日本人血战!”
“谁告诉你:中日一定要打一场全面战争?你以为你是谁?不要危言耸听,动摇军心民心,扰乱社会治安,日本人在局地挑衅,实属正常,蒋委员长一向高瞻远瞩,他英明地提出:攘外必先安内!限共防共,才是重中之重,等消灭了共党,再腾出手来,到那时候,要怎样对付日本人,那还不是手到擒来?”胡达显得不耐烦。
“主席,我的意思是……?”
“好了,苏县长剿匪是他职责范围内的事,我也不好横加指责,你要是真有什么不理解,完全可以向上一级领导提出申诉。噢,忘了告诉你:钱牧寒和乌白就在神州,你可以联系他们!”
“主席,我觉得:我有必要把事情说清楚,苏县长这完全是借剿匪之名,假公济私,苏县长的亲家黄兴忠,有个小妾,被断魂滩土匪抓了,给石步洲等人花了银子,所以……?”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没有功夫听你胡咧咧,我要开会了!”胡达率先挂断。
“嘟,嘟嘟……”“喂,喂喂,主席,你听我解释……”他拿电话的手哆嗦起来,“我他妈的,这些十恶不赦的官爷,误国害民!”他扔了话筒。
是夜,繁星满天,清辉暗撒,一队人马,从驻扎的地方出发,目标直指断魂滩,汽车和马匹踢踏有声,黄安赶着马车,拉着黄兴忠,达子拉着北师傅,切切嘈嘈,在狗叫声中,沉寂在黑暗中。
伏晓时分,埋伏在龙眼下的一队人马,突然发起冲锋,冰雹一样的炮弹,从天而降,把一直在沉睡的土匪惊醒,突呼其来,许多人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炸死,哭爹喊娘,地动山摇,爆炸声震耳欲聋,爆炸带来的火光冲天,许多易燃物,噼叭作响。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单无霸根本摸不着头脑,突然,一枚炮弹,就落在他旁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
“卧倒!快卧倒!”顾天明扑倒了单无霸,“轰!”炮弹就爆炸了!
狂轰烂炸,把土匪打懵了。这是个什么情况?一时间火光冲天,是不是官兵?西凉城的?怎么没有眼线传递情报?他们平时什么事也不做,就在西凉城晃悠,吃香的喝辣的,就是支起耳朵,听风听雨,风有向,雨有点,点大点小,听个仔细,看个分明,单无霸坐地上,半天不动。
“大当家的,大当家的!……”刘国政和沈十一慌张奔出来,借着火光,寻找单无霸。
这时,一颗红色信号弹升上天空。
有人从西墙,象只猴子从高处灵巧跳跃,沈十一愣愣看一眼。
第25章:
1
院子中鬼哭狼嚎,呼爹喊娘。
“大当家的,还不快走,保命要紧。
沈十一和刘国政拿着枪,从地上拉起单氏,落荒而逃。一时间,辨不清方向的土匪,哗----潮水一样跟过来,“所有人这边来,跟着大当家一起突围!走!冲出去就是胜利,冲出去再造河山!”
“挡我道者着死!走,拿起武器,跟他们拚了!”这是刘国政,他振臂一呼,许多人有了方向,“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誓死保卫大当家的!”
“往下冲,冲到下面,就有活路了!”顾天明举起枪,达达达……冲天打了一梭子。
“兄弟们,跟我冲!”那些懵圈的土匪,刹那间,找到了方向,单无霸举起手枪。
在墙上跳跃的人,猴子一般伶俐,从瓦上蹭蹭蹭,快如闪电疾如飞,从这口屋上,跳到那口屋上,很快跳到地上,关人的地方,早已人去岗空。那人摸摸屋门,大铁锁锁在那儿,他弯腰拾起地上的石头,照准铁锁就是一下,再用手摸摸,没开,稍微退后,借着院中火光,拔出短枪,“叭!”锁开铁链子断开,推门就进,“张姑娘,张姑娘,你在哪里?”
“我……我在这里!”爆炸声早已把她惊醒。
北风寻声冲过去,找到张姑娘,让张九红退后,上去一脚,就把门踹开,“你没事吧?走!”
“救救我!”
正在他们往外走的时候,听到一个哀嚎的声音。
“你是谁?”
“我是……”
“别管他了,他是黄老爷仇人陈仲秋!”
北风拉着张九红就往外走。
任凭陈仲秋哭爹喊娘。
土匪早跑光了,全冲到斜坡下,那里火光冲天,喊杀声一片。
“杀呀----!”单无霸冲在前头,后面炮声早已停止。
“局长,怎么办?”桑延眼见得土匪离自己近在咫尺。
“手榴弹招呼,把他们炸到西边树林中,那里有伏兵!”廖青云说。
“弟兄们,手榴弹招呼!”
冰雹一样的手榴弹,从天而降,多如牛毛快如雨,爆炸声此起彼伏,土匪是左躲右闪,哭爹喊娘,不少人被炸上半空,血肉飞溅,廖青云立在树下,拧捻下马巴的几根长须,笑了,爽朗大笑。“狗日的,赶紧投胎去,晚了,就没位置了!”
“快走,大当家的!”沈十一拉着单无霸,“你怎么啦?”
“腿被手榴弹片崩了一下!”
“走!往西面树林走!”
“要是有伏兵怎么办?”
“顾不上那些了,至少可以躲一躲!”
“兄弟们,向西冲!”
这是唯一可以走的路,就算有伏兵,就算华容道,也是逼着走的。
北风领着张姑娘,从警察那边出去,把她交给焦急万分的黄兴忠,又返了回去。
黎明时分,张九红坐着达子的马车,和黄兴忠一起,回到了黄家大院。
警察虚张声势,追着土匪的屁股打,伏兵迎面冲杀,前后夹击,土匪被冲散了,到这时,已经死伤大半,能和单无霸一起逃的,也就几十人,战斗随机进入零星状态,有一大批土匪,被围在林间一大块空地上,“缴枪不杀!缴枪不杀!缴枪不杀!……”四周喊声,似咆哮的猛虎下山,被围困的土匪,只有木木站着,只要一动,立刻就会被剿杀。
东方亮出鱼肚白,诱人的桔子红还在海里,焦糊的烟味充斥着,到处都是燃烧的哔叭声,炸裂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树上叭叭滴水,露似眼泪止不住,一脸灰暗的单无霸,望着烟雾弥漫的龙眼,叹一口气,“完了!全完了!一夜之间全完了!”
“大当家的,切莫伤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地方毁了,还可以再建,人折了,可以再聚,我想,假以时日,我们还会兵强马壮!走吧!”沈十一在单无霸肩上拍一下,“吃一堑长一智!”
“我们可以上哪里?”
刘国政皱皱眉,一时他也没了主意,零星的枪声还在继续。
“天就要亮了,拿个主意吧?”
“南台子有个寡妇山,我们是不是可以去那里躲一躲?”有人提议。
“我看可行,那里山高路陡,到处都是棘针蒺藜,如锯封路,竹叶青和大脚蜥蜴水泽国悍客,足以让他们望而却步!就去那里!”刘国政这样说。
正在他们犹豫之间,草丛中有悉悉索索的响声。
“谁?谁在那里?出来!”有人端着枪。
“胡说八道?哪里有人?”沈十一瞪着对方,一只兔子从草丛中窜出来,“看见啦?我看你成了惊弓之鸟!”其实,北风就伏在树后,等待着时机。
“哎哟哟……我肚子疼,哎哟哟……”单无霸捂着肚子,弯着腰。
“你怎么啦?”顾天明问。
“我看大当家就是想泻一泡屎!”沈十一说。
“噗嗤----!”众人笑喷了。
“别笑,十一说的是真的,大当家肠胃不好,大便淤塞,解时困难,疼痛是这个原因!”刘国政说,“大当家,就在这儿吧,你快一点,太阳就要上来了!”
“在这儿,你这么多人,我哪儿解得出?我去对过坡上吧!”单无霸抬脚就走。
“大当家的,注意安全!”顾天明说,“要不我和你一起去!”
“你就在那儿吧!”
“注意警戒!”刘国政端着一把长枪,枪口移动,对着周围。
单氏上了西面的斜坡上,四周杂树茅草丛生。面南背北,解下裤子,蹲下去,肚子疼得翻滚,龇牙咧嘴,汗珠沁了一脑门,“嗯----!”拉屎使劲的声音。
远处的枪声越来越稀,鸟在枝头,叫声欢快。
“大当家好了没有?”
“快!快了!”
北风亲眼目睹单无霸拉屎时,痛苦的表情,眼睛睁多大。
“我日他祖奶奶!疼死我啦!嗯……”发出杀猪的声音,眼睛睁得象豹子,溜圆雪亮,“呼----”硬硬的屎棍,长长的,带着血,忤到地上,他半蹲站起来,屎从肛门断下来,继续“嗯----!”杀猪般声音。
“叭----!”一声枪响,所有人都惊住了,嗯哼一声,单无霸倒地上,压在自己硬硬的大便上,腥红粉白的脑浆流在草丛上。
“出事了,大当家出事了!”最早反应过来是刘国政。
几个人跑过去,千呼万唤。单氏再也不应声,脑门有个血窟窿。
“缴枪不杀!缴枪不杀!缴枪不杀!……”一队官兵冲出树丛草丛。
“命数尽了!”其他人呆立不动,刘国政扔了短枪。
太阳扬扬洒洒,霸气无限。